从小到大,我是一个好学生,一个很乖的女孩。师长、领导这些人在我心里都是比较权威的存在,我从不会无故顶撞他们,不会和他们产生正面的冲突。
而钟宥齐,既是我的老师,也是学院领导,还是我的上司。
这样的身份,从气势上,也足够压制我了。尽管他一直以来,都以温文尔雅的一面示人。
“老师,我想说的是……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您这么久都很照顾我,都对我很好,但是我,可能确实没办法给您想要的回应。”
钟宥齐看着我。
“晓潇,这些话,下午你在车上都已经说过了。”
“我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您的特别优待,同时又……”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我的肩上。
“做不到以恋人的身份跟我相处,是吗?”他说,“你是在担心什么?”
“您是老师,还是我们学校的领导……所以……”
“你在担心,我会玩弄你的感情,像一些新闻里曝光的高校老师一样,专找女学生玩,玩腻了,就对她们始乱终弃,是吗。”
“不,不是,”我连忙摇头,“您是很好的人,我知道,可是……”
“晓潇。”他走近一步,直视着我的眼睛:“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个,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我是希望和你以情侣的身份,去试着长期相处。我很欣赏你,相信你也能够感受到。如果说,要我现在就和你保证我们一定会有个圆满的结果,我的确也不敢做这个保证。因为一段关系是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的。”
“但起码,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去经营的机会,让我们俩都有机会朝最后的结果去努力。”
他微微俯下身,好看的丹凤眼在镜片后面,其中像是有细碎的星光闪烁,漾起一片柔和。
“可以吗?”
钟宥齐拥住我,他的吻轻轻落在我的嘴唇上。很温柔,清浅的触碰,然后才是一点点继续试探。
我一整个人完全懵住了。呆若木鸡,就那么被他很轻柔地,裹挟进了怀里。
他喷的是水生调的香水,此刻和他贴近,就好像被一片碧绿池塘中的睡莲和藤蔓包围,温柔从四面八方翻涌着席卷上来,但不知为什么,却又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突然,
一边有脚步声传来,似乎不止一个人,急促而轻快。
我浑身一震,从钟宥齐怀里挣脱开。
然后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老钟?”
戴越一手拿着车钥匙,身边跟着一名服饰精致的女子。大摆连衣裙,高跟鞋,发丝垂在颈际,脸上的妆一丝不苟,嘴角微微带笑。
“老戴?巧了啊。你们今天下班也这么晚?”
戴越好像没看见钟宥齐身边的我。
“是啊,你以为呢。这段时间天天996,都快1007了。时刻在猝死的边缘徘徊。明天怎么都得去医院查一查。”
戴越身边的女子扑哧一笑。她看上去也有三十上下,但是笑起来风情万种,极美。
钟宥齐也笑了:“你就扯淡吧。上周你不是才打了场球赛。”
“给你打电话叫你了,你自己不去。”
“我是真忙。下次吧。”
“那成,有什么事后面再联系。”戴越挥挥手,扭头又问身边的女子:“送你回去啊?”
她笑:“好啊。”
戴越的车就停在我们不远处。他们上了车,车子发动,徐徐驶出停车场。
钟宥齐看向我。
他的眼神仍然温柔,却不知道我此刻已经浑身冰凉。血液好像都凝固了,从脚跟到头顶。
“钟老师,我……” 我艰难地抬起头。
他觉察到我的异样:“我刚才吓到你了吗?”
“……没有……”只是,我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很艰难。嗓子眼里的酸涩,让我的声音有些发颤。“老师,我想先回学校,可以吗?”
他点头:“好,我送你回去。”
路上,钟宥齐打开车载音响,放了一首很轻柔的勃拉姆斯的钢琴曲。
车窗两边的灯光飞速后退。
而我却觉得这一路格外漫长。在这条格外漫长的路上,我要极力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一只手覆上我的手,修长温热。我转头,钟宥齐一手把着方向盘,也看向我。嘴角含笑,眉眼舒展。
车在校门口停下。
钟宥齐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一下:“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我看着他,一时心里千头万绪,脑子里似乎有很多个声音在争吵。
接受他吧。接受他,是不是就可以忘了戴越。
但是我不能啊。
我骗不了我自己。而且,如果我把钟宥齐当作忘却戴越的工具人,这对他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我做人,起码也不能太自私吧。
我下定决心,说:
“老师,对不起。您很好,但是我……真的不能和您在一起。”
“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一瞬间,我在钟宥齐的眼中看见了很多种情绪。很复杂,我说不上来。惊讶、失落、还有些……别的东西。
“是谁?”他问,“你的同学?还是学长?”
“……对不起……”我低下头。但同时,也在心里松了口气。该说的话终归是说了出来,而且,他并没有发现我心里的那个人是戴越。万幸。
他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迟晓潇,我是哪里让你如此不满意。在你心里,我竟然比不上一个还在校学习的,没有经济来源的,男大学生。”
好吧,看来他是误会了。但我想,没有关系,我不需要解释。就让他这么误会下去好了。
“老师,对不起。”
他摇了摇头:“不,你不需要说对不起。”
他下车,走到车子另一侧,帮我拉开门。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一直以来,自我感动和自作多情而已。”
说着,他一手带上门。动作重了些,车门砰地一声撞上。
“你回去吧。”
车子发动,开远了。
留我一人,站在校门口。
眼泪终于可以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当然,不是因为钟宥齐沉默的怒火。而是因为戴越,因为他身边的女子,还有,被他看见的,我和钟宥齐在停车场发生的那一幕。
他不可能没有看见。停车场没有什么东西遮挡,甚至可以说,他老远就可以看得见我们在干什么。
只是,他也选择了,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是的,我有什么权利去要求他呢?毕竟把他推开的人是我,一再拒绝他的人是我,而他有女友的事,一开始他也没有明确地否认过啊。
我有什么权利去要求他呢?
只是当这些事实都摆在眼前时,感觉胸口那里还是会有抽痛的感觉,就像是本来还残存着一点点的希望,终于全都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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