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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师父严厉归严厉,却不会骂人,只会教育人。”
    23层的员工咖啡厅里,张津乐叼着吸管说,“不像我师父,PUA大法元婴期修士,成天说‘怎么这么简单都做不好’,你从没教过我,做成这个鬼样子能怪谁?”
    实习生们都没良心地大笑起来。
    余小鱼想,他们是没经历过江潜的教育轰炸。月底要出差,这几天他让她练习口头演讲,不管是做过的还是陌生的文件,不超过十页纸的,拿到手看五分钟,就要能流畅自如地讲出来。期间不能一直盯着屏幕,要直视他,面带微笑、口齿清晰地表述,不准卡壳。
    他还说:“语气词用得太多了,未免显得不正式。”
    “好的呀。”
    她一出口就捂住嘴。
    江潜用钢笔敲了敲她的笔记本:“在我跟前就算了。”
    第一次出差她很兴奋,妈妈给她准备了一登机箱的东西,衣服零食无酒精洗手液卫生巾,还说:“千万不要用酒店里的水壶,新闻上说别人用来煮内裤,给你买了烧水杯,就用这个。”
    箱子塞得满满当当,别说是住一周,住两周都行,理所当然地超重了。她以为江潜会怪她下飞机取行李耽误时间,但他把自己那个轻箱子给她,把她的粉红色草莓箱子拿在手上。
    “我叫车吧?”
    话音刚落,车就来了。
    江潜坐进去,说:“如果没人来接,实习生取行李的时候就要叫车。”
    余小鱼无地自容。
    头天是去对方公司,是个制造业龙头,领导很务实,客客气气地招待。
    江潜把余小鱼往前一推:“这是我同事,她给您介绍一下业务。”
    余小鱼一下子回到了期末考试的现场。
    她以前被老师抽到上台讲presentation就特别紧张,现在经过高压训练,已经无所畏惧了。但毕竟是第一次在未来客户面前讲,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插U盘、放PPT、翻页一气呵成。公司看重恒中的面子,来了十几个领导听宣传,余小鱼讲着讲着,目光就汇聚到了她师父脸上——
    张津乐那句话说得好,紧张的时候看着他的脸,就能忽略一切。
    下面领导们在议论什么,她已经忘了。
    中午回酒店的路上,江潜对她道:“客户很满意。”
    “那江老师觉得呢?”
    炽烈的阳光铺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弯了弯,“小鱼很不错。”
    余小鱼恨不得让他在自己脑门上盖一朵小红花,“那我能不能留用呀,江老师,我想跟你再学点儿。”
    “没准以后我教不了你了。”
    她的小圆脸垮下来,“可是江老师不是我们投行部最厉害的人吗?”
    江潜心中一软,哭笑不得:“你从哪听说的?谁要夸自己厉害,那才是最不厉害的。”
    余小鱼想了想,“江老师负责工作,我负责跟别人夸你,不用你自己夸。”
    “就会贫嘴。”
    他板起脸,可她笑得那么开心,他也绷不住笑起来,摸摸她的头,“要是喜欢出差,我以后多带你出来。”
    好景不长,余小鱼很快体验到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第二天下午客户请他们参加一个国际展会,江潜估摸着这两天对方要请他吃饭到很晚,干脆就没让小丫头过来,叫她在酒店房间里写研报。
    余小鱼吃完午饭睡了一觉,肚子更疼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例假提前来了,药吃得迟,没起作用。她死气沉沉地捱到晚上十点,报告终于弄完了,发给江潜,五分钟后,门铃就响了。
    她从床上跳下来一看,他竟然已经回酒店了,面色冷冷地站在走廊里。
    “江老师……”
    江潜把门虚掩上,站在玄关,把前台打印出的报告往柜子上一摔。
    “用膝盖写的?”
    “用,用手……”
    “就没用脑子是吧。”
    他用钢笔在英文报告上重重圈出几段,“语病,错别字,逻辑不通。”
    又在图表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图例呢?我有没有说过,图表要标数字,放不下就斜着摆,要能看清,你画的是什么?”
    余小鱼大气不敢出,低头盯着脚尖。
    “刚在别人面前夸你两句,就飘成这样,你实习以来做了多少份报告了?哪一次我没有告诉你,犯过的错误不要再犯。”他眉头皱成川字,声音沉肃,“你不是为我工作,是为公司工作,干了七八次的事,不重视了,以为几个小时就可以完工了,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怎么通过答辩?”
    他晚上在西餐厅喝了几杯鸡尾酒,度数很低,此时却莫名其妙上了头:
    “我看你是不想留在我这里,我不配教你。”
    余小鱼猛地抬头,因为羞愧涨红了脸,急急恳求:“江老师,我下次再也不粗心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重新写——”
    因为过于激动,眼前一阵晕眩,她摇摇晃晃地扶住柜子,连他生气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江潜一惊,手腕贴上她额头,温度正常。他松了口气,酒意也被理智压下去了,这时才看到烧水杯旁有一盒拆开的布洛芬。
    他收回手,语气依然冷淡:“不舒服就说。这次长个记性,宁愿卡在截止日期,也不要给我交粗制滥造的东西。上床躺着。”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眸子里水光闪动。
    “有什么好委屈的?”江潜轻斥,带上门前,又说了句:“快点睡觉。”
    第二天江潜离开得很早,余小鱼起来的时候,隔壁房间已经打扫完了。
    她回想起昨天他发火的情形,犹自心惊胆战,不敢懈怠,用最快的速度把研报改完了,仔细检查三四次才发到他邮箱里。
    一刻钟后,他回邮件:【谢谢。】
    余小鱼悬着的心终于从嗓子眼落下去。
    四点多,江潜发来微信:【文件夹放在你房间了,半小时内送到国际会展中心正门,我在这边等你。】
    她一骨碌爬起来,把房卡往兜里一揣就下楼,在酒店门口叫了半天网约车,结果等了十分钟也没叫成。
    会展中心离酒店只有1.2公里,太近了,司机不愿意接单,附近又没有直达公交,偏偏文件要得急。
    余小鱼眼看要迟到,抱着文件夹撒腿就跑,一边看地图一边看路,拿出了中考长跑的劲头。可她熬多了夜,身体素质下降很多,没跑几百米就累得气喘吁吁,肚子也绞痛起来,她咬咬牙,继续顶着烈日往前走。
    手表的指针滴滴答答转,终于到了最后一条马路,红灯倒数到零,她火箭一般冲过斑马线,朝那栋建筑物飞奔。
    江潜在会展中心门口的落车点等了五分钟,正等她回微信,抬头就看见一个黑色的小影子横穿马路,抱着文件夹飞也似跑过来,一辆右拐弯的大卡车呼啸而过,险险地擦过人影,喇叭声伴随司机的怒吼:
    “你他妈不看车啊!”
    江潜脑子里的弦“啪”地断了,冷汗顷刻湿透衬衫,大步走过去,拎小鸡一样把她提溜到花坛边,怒火攻心地喝道:
    “不要命了?!路上那么多车看不到吗?压过来怎么办?”
    他脑子都给她气坏了,心脏剧烈地跳,血压沸腾,“你站在这,站着别动,说,有没有做错,下次敢不敢了?说话啊!”
    余小鱼被这副阎王再世的模样吓呆了,过了几秒,才哇地一嗓子哭了出来:“我,我不敢了……”
    那辆卡车在路边停下,司机心有余悸,还在吼:“我右拐不看灯的,管管你家孩子!穿得人模狗样了不起啊,小孩都不会教育!”
    江潜修养二十多年的冷静自持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把余小鱼往身后一拽,“你吼她干什么!撞了人你看是谁全责?哪条交规写过没灯通过路口就可以不让行人?她闯红灯了?我教育我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车是蹭了还是剐了,叫保险公司过来评理!”
    司机没料到这穿西装的男人竟比自己一个大老粗气性还大,啐了一口,重新发动卡车扬长而去。
    江潜喉咙嘶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方才平静了几分。
    余小鱼都不敢哭得大声,肩头一抖一抖,攥住他的袖子,“江老师,我错了,我以前都看车的,刚才太急了,我打不到车,看时间就要到了……”
    他这会儿想起来,自己让她半个小时内把文件送到。
    江潜脸色阴沉:“别扯我衣服,好好说话。”
    她听话地放开,抽抽噎噎地哭道:“你别赶我走,我,我还想继续实习……”
    江潜怒极反笑,打开手机通讯录,翻找着号码。
    余小鱼以为他要打电话给HR把她开除,就差没给他跪下,紧紧按住手机,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他手背上,低声下气地求他:“我错了,我错了,我回去背交规,你别告诉HR!”
    江潜看她是昏了头,这种事他要怎么和HR说?他带的实习生差点被车撞,所以不适合干投行?
    他糊了一手的眼泪,掏出纸巾来,“我打电话给你妈妈,告诉她你——”
    “江老师,你不要告诉我妈妈,求求你了,她会骂死我的……”余小鱼抱着他的手,哭得比刚才还惨烈。
    “骂死才好!”江潜恨恨道,抽回手。
    余小鱼赶紧把怀里的文件拿出来,用纸巾抹掉封面的眼泪,双手捧给他:“里面是好的,纸没湿,江老师你快上去吧,外面热。”
    然后怕他真打电话告家长,一转身就跑了,不给他教训的机会。
    江潜捏了捏眉心,全身脱力。她跑到马路边,绿灯亮了,他的心脏瞬间又提起来,高声道:
    “你再跑一次试试!”
    ——————————
    老师好凶嘤嘤嘤
    不要问我是怎么编出送材料的,问就是我当时腿都跑软了……明天的江老师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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