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方眷的时候,她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原来,之前朦朦胧胧间抓住的冰冷大掌,果然是梦境。
“你做噩梦被吓得几天下不来床?”方眷低头写着安神的方子,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她无奈摇头,“我的浮南姑娘,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脆弱了?”
浮南看着方眷,想着她最后救治病患救治到灯尽油枯死去的场景,她摇了摇头,那梦算不上是噩梦,或许,它只是未来的预示。
“你近日太累了,影响了心神,我开了方子,茉茉在煎药,你先起来喝了。”方眷对浮南柔声说道。
她罕见地如此温柔,浮南苍白的唇翘起,朝她笑笑。
“我守着你,若做噩梦了就叫我。”方眷笑,“我倒好奇是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
“我梦见你——”再之后的话浮南就说不出来了。
“我?”方眷轻嗤一声,“我能把你吓成什么样?”
“方眷,对不起。”浮南觉得自己的回答冒犯了她。
“没关系,你受了刺激,胡言乱语也是正常的。”方眷安慰她。
浮南还是无法忘记自己受梦魇折磨的那几日感觉到的人影,她一边喝着茉茉端上来的药,一边柔声问道:“我昏迷的时候,还有谁来吗?”
茉茉与方眷对视一眼,她们异口同声说:“没有。”
“我那噩梦太真实,我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想来是我在做梦。”浮南的笑声带着无奈与自嘲。
也是,他心之所系的,另有其人。
她想起了梦中预示的一些事情,她的记性很好,她想起在那梦中,应该在孟宁被阿凇抓来不久之后,孟宁又受了伤,需要医治,阿凇本该怨恨人类,却叫了最后的医者方眷过去给她治伤。
孟宁受的伤应该不重,浮南连这个细节都记得。
浮南沉默地喝着药,她仿佛感应到了一些什么——或许在潜意识里,她已经相信了那个梦境。
所以,在方眷给她把脉查看身体情况的时候,有魔族部下过来报告事情,她也不觉得意外了。
“方大人,尊上有命令,尊上带回来的人类姑娘昨日傍晚不慎砸破了房间里的镜子,手被划伤了,请您过去为她治伤。”
第48章 四十八枚刺
浮南原本捧着安神的药汤在喝, 听到魔族部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手指划伤,需要我?”方眷皱着眉冷声说道。
“是尊上的命令。”魔族部下马上行礼。
“可以, 我过去。”方眷眯起眼,将药方递给茉茉, 起身了。
走之前, 她静静看着浮南, 浮南将苦涩的药汤喝净, 她仰头, 看着方眷笑了笑, 柔声说道:“你去吧。”
“我无法理解, 那人类姑娘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足够让尊上如此维护。”方眷想遍千万个理由, 也想不到阿凇可能是因为喜欢她。
浮南捧着药碗的手指在碗沿上敲了敲,她笑着说:“既然是他的命令, 你听着就是了,他如何做, 自然有他的理由。”
“我怕他被人骗了。”方眷无奈。
“他是魔尊, 有谁能骗他?”浮南轻声问。
她知道阿凇是一个多么谨慎的人, 她陪他上千年,在决策与细节上, 他从未出过任何错误。
“我走了。”方眷沉沉叹了口气, “晚些我再来看你。”
“不用啦,你好了就回去休息吧。”浮南温声说道。
方眷离开了,浮南看着她的背影, 视线久久停留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守在她身边的茉茉还以为她在发呆:“南姑娘, 您在想什么?”
浮南将床上躺着的畏畏抱了过来, 她轻轻抚摸着畏畏的脊背,柔声说道:“阿凇收服了畏畏,此事,应当只有我们知道吧?”
“嗯。”茉茉点头,“这魔兽太强大了,所以尊上有意保留它的力量,对外只说这魔兽被他杀了。”
“好。”浮南点头,她想起那梦境里唯一没有出现的形象就是畏畏。
她的思绪放空,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那个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仿佛预示未来的谶言。
方眷来到孟宁居所,走进房间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孟宁床边梳妆台上有一整面的大镜子,此时,镜面破碎,竟像是她自己砸上去的。
她靠在桌前的椅子上,侧过头来,幽幽的一张侧脸清冷绝美,垂在身侧的手背上有被碎片划出的斑驳血痕。
“被俘虏不甘心,想自杀?”方眷将药箱“啪”地放在桌上,她冷声说道,“在魔宫之内,你死不了。”
“嗯……”孟宁轻轻点了点头,她低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痕,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你就乖乖当一个人质,不要再麻烦我,给我增加工作量。”方眷将她的手拽了过来,她皱着眉,快速地处理伤口。
“对不起……你是姓方吗?”孟宁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方眷板着脸,没回答她。
“我听闻魔域有很厉害的医者,姓方,应该就是你。”孟宁扯起嘴角,朝她笑笑。
方眷将绷带缠上,没有与她搭话。
“你好凶,还是那日照顾我的姑娘温柔些,她说她叫浮南,她是你们这里什么人?”孟宁问。
“这与你无关。”方眷将她的手放下。
“可以请她来照顾我吗?”孟宁问。
“你是什么身份,你让谁来,谁就一定要来,你能使唤得动她?”方眷眯起眼说道。
“我会和你们尊上说的,他叫凇,对吧,很好听的名字,但是我们人界的修士都很害怕这个字。”孟宁点了点头。
方眷没搭理她,直接走出她的房间,门外郁洲在守着,他靠在廊前的柱子旁,挑着唇笑。
“怎么?”方眷皱眉问她,“尊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耳姑娘好些了吗?”郁洲第一个问题问的竟然是这个。
“她不知做了什么梦,被魇住了,我问她,她也说不出来,房间里的那姑娘不简单,尊上怎么还不杀了她?”方眷沉声问道。
“你若问我其他问题,我自然可以解答,但这一个问题,尊上没有告诉我答案,兴许他对她一见钟情了呢,多漂亮的姑娘,像天上的明月。”郁洲耸了耸肩答道。
“怎么可能?”方眷提着药箱径直走了,她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搞不懂尊上了。
郁洲交代这里的魔族对孟宁严加看管,而后便离开了,他来到阿凇议事的殿内汇报情况。
清寂大殿之上,阿凇的身影黑沉沉的,一见他,郁洲就感应到他的力量弱了几分。
“尊上,您又去见她了,她昏迷了几日,您就守了几日吧?”郁洲咧嘴笑道,“就这么几日光阴,您又要花多少时间恢复呢?”
阿凇瞥了郁洲一眼,他冰冷的薄唇张开,直接说道:“她到底梦见什么了?”
“方眷说她说不出来,想来不是很美好的梦。”郁洲答道,他继续问,“所以,魔宫里的那位孟姑娘,您打算如何处置?”
“杀不了她。”阿凇的回答很简单。
“您想要谁的命,还有杀不了的?”郁洲惊讶,“就算杀不了,也不能让她那么舒服。”
“她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阿凇从殿上走了下来,他黑沉沉的身影与郁洲擦肩而过。
孟宁的无理要求第一次遭到阿凇的拒绝,她气得在房间里砰砰拍门
“喂——凇!我说了,你们魔域的人都凶得很,我就要那位浮南姑娘过来陪我。”
郁洲站在门外朝她喊:“尊上不在,你别喊了,你叫不动她的。”
“你让凇过来,我只给他——三个时辰,不,一个时辰!”孟宁的嗓音清脆悦耳,这语调更像是在撒娇。
“你有病吧。”郁洲在外面重重踹了一下门。
下一瞬间,阿凇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将郁洲打不开的门踢开了。
孟宁双手缠着绷带,与他迎面撞上,她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雀跃地朝他靠去:“凇,我就知道你会来,你快些让她过——”来。
她这话音刚落,阿凇身后的黑线已缠上她的身躯,将她整个人重重击飞,缠绕的黑线将她死死钉在墙上,绞着她的脖颈。
孟宁的脸色泛白,她挣扎着,大口喘气,却还是无法挣脱。
“你——”她惊恐地看着阿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缠绕脖颈的黑线绞得发不出任何音节。
“孟宁。”他字正腔圆唤了她的名字,低沉的嗓音仿佛死神的呼唤,引导着无与伦比的力量袭上她的身体,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站在一旁看着热闹的郁洲看到这个景象,也惊得愣住了,这还是第一个阿凇直呼其名却还未死去的人。
阿凇眸底戾气横生,此时夕阳渐暗,月升夜临,孟宁隐没在黑暗中的一张脸垂着。
许久,她抬起头来,与阿凇对视着,她唇边含着微笑,丝毫不惧怕阿凇眸底那噬人的光。
“凇,为什么不让她来呢?”她用力扯开一点缠绕自己脖颈的黑线,喘了口气说道,“我只是想见见她。”
阿凇沉默着。
“你问过她的意见了吗?”孟宁问,“或许是她自己想来呢?”
阿凇还是没有说话。
“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卑微的请求,若你这样不依,那留在我身上的东西,你也别——”
骤然间,阿凇控制的黑线散开,孟宁靠着墙,颓然倒在了地上,她低垂着眉眼,唇边扬起一抹笑容。
“去叫人。”阿凇走出院外。
“你疯了?!”郁洲朝他吼道,“真让她过来?”
浮南在房间里发着呆,她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拈着一枚小巧的金簪,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自己面前灯盏里的灯花。
梦境里的预言,第一件事情已经应验,但那要求或许是孟宁自己提的,不可全信。
再之后,她记得梦里是说,孟宁和阿凇闹了矛盾,阿凇气得将她重新关到了黑狱,若孟宁手上有阿凇什么把柄,那么阿凇既然将她带出来,没有再折磨她,这说明她手上的信息很重要,那么正常来说,他把她重新丢回黑狱的可能性极低。
此事关乎阿凇自己的选择,若他自己不愿,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想法,而这个选择与他目前的谋划背道而驰。
所以,真的如梦境的预言所说,他将她丢回黑狱了吗?
浮南手执金簪的手指微微颤抖,最终,她还是决定面对未来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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