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末,最西边的大门打开,两只狗先跳了出来,杨柳把两个灯笼递给她哥,挑着灯笼把砖缝里卡的砍刀取了下来。
“把砍刀给我。”杨大哥伸手。
“我来拿。”杨柳反手锁上门。
杨大哥没跟她多话,直接把砍刀夺到手里,灯笼塞给妹妹,打头往西走。
夜里山风大,麦地里的麦子被吹得发出哨哨声,灯笼也只能照亮身前的路,杨大哥总觉得后脑勺凉凉的,他攥紧了砍刀猛地回身,后面自然什么也没有。
“害怕?”杨柳笑问。
“往日都是妹夫一个人过来的?他胆子还挺大。”杨大哥尴尬地笑笑,有人陪着说话,那股凉飕飕的感觉去了大半,他转而问:“怎么会想到要把鸡鸭鹅猪养在山里?”
“阿石见不得屎尿脏臭,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对着亲哥自然没什么不好说的。
“这……是个讲究人,养到山里也是个麻烦事,他家也不缺钱,索性就别费这个功夫算了。”杨大哥也是这么劝,“这么折腾,到最后说不定也落不着啥。”
“但不折腾什么都落不着,我跟他都没什么大本事,有想法就慢慢折腾,折腾一场能落一点也是好的,不伸手问他娘要银子。”说着话也到了山脚,杨柳捡起根狗腿粗细的木棍握手里,走在前面领着大哥往鸡圈走,“注意地上的绳套子。”
有灯笼照着,杨柳才发现栅栏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荆棘,有的刺上挂着有黄色的毛,有的刺上带的有血。
看了鸡鸭鹅又上去看猪,两边都没事两人喊上狗就原路返回。
亥时中的时候两人又来了一趟,风平浪静的就回去睡觉了。
……
次日清晨,杨大哥吃了早饭就回去,给妹妹说傍晚再过来。
“晚上过来吃饭。”杨柳交代,怕他不来,又补了句:“我们等你来了再开饭。”
“好。”
大黑子快速吃完狗碗里的饭,扭着大肚子追着主人跑。
“后半夜如何?”杨柳问坤叔。
“逮了两只黄皮子和一条蛇,没见到人。”
*
“前半夜两趟,后半夜两趟,大概是每隔一个时辰走一趟。”尖嘴猴腮的男人守了一夜,熬得眼下青黑,打着哈欠说:“明晚就动手,免得程石这两天回来了。”
“行,刚好后天大湾乡逢集,趁早去卖了。”
……
早饭后,杨柳要挑猪食去喂猪,坤叔跟春婶都不让她动手,说两桶猪食可不轻,最后还是坤叔挑去山上。
杨柳也跟了去,她在栅栏里忙活了一天,砍了荆棘沿着外圈插了一圈,又兜了松针撒在边上,傍晚春婶来喊吃饭的时候才捶着腰回去。
午夜,三个男人拎着麻袋翻进栅栏里,手摸到栅栏上的刺扎得他抱着手跳脚,嘴里嘶嘶哈气,“操他娘的,王二你怎么踩的点,栅栏上有刺你都不知道?”
“鬼叫个屁,赶紧进去抓鸡,动作慢点,别把鸡惊出去了。”
天黑了鸡鸭就是睁眼瞎,被掐着脖子了都不敢跑散了,没一会儿两个麻袋就装得鼓囊囊的,怕鸡叫会被人听见,三个人就没回村,绕了个大圈出了村。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从麦地里又上来个人,她目的明确,吹着引火筒短暂地照了一下,直奔下蛋的母鸭去。
夜风吹动松针哗啦啦响,两帮人怀揣着窃喜的想法离开,他们只当一切做的周密,都盼着程石再晚几天回来。
都不想把事闹大,所以林子里的四头猪没人动。
而杨柳天亮后端了碎米子来喂鸡鸭鹅的时候看见被踩歪的荆棘和踩塌的松针,她大声喊来坤叔,“昨晚来贼了。”
下蛋的母鸭是有数的,坤叔养了两年,只打眼一瞅就知道少了。
“我今晚守在这里。”他厉声说,“狗娘养的,吃了熊胆偷到他爷爷头上来了,被老子逮住了拧断胳膊腿扔臭粪坑里淹死他个龟儿子。”
杨柳思索了一瞬,点头说:“别吭声,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晚上我喊上我爹和我大爹,你们三个守着,我跟我哥还照旧那个点来巡夜。”
“好。”
*
琼林县,程石从他大舅的书房出来又去看他二舅和三个表兄,姜长盛伤势最轻,但也最危险,刀伤在脖子上,好在伤口浅。
“表兄。”他敲了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可有我能帮上忙的?”
“从大舅那儿过来的?”姜长盛丢了毛笔让程石帮忙写,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半个县城的大夫都拉来治伤了,死死伤伤,事后正着手安排治丧治伤,“死的那七个镖师家里正安排治丧,待会儿你跟我走一趟。”
“好。”程石把管家从医馆拿来的诊断往册子上临抄,看到手筋断裂四个字停下笔,“赵师叔手筋断了,日后要怎么安排?我记得他有个病怏怏的小儿子,如今怎么样了?”
“我也在愁,他小儿子还是拿药当饭吃,我昨天去看他,他说让我给他找个活儿,还不要闲活儿。他那大儿子不是个东西,他出事后就闹着分家,说他偏心小儿子,就让他跟小儿子过。”
程石闻言心中一动,临抄时就留了心,等送完丧礼他跟姜长盛又去了医馆,晚上回家后他就去找了他大舅说他的想法,“赵山和刘柱子年纪都大了,一个右手断了手筋,一个腰骨受伤,就是养好了也找不到合适的活儿,干脆我给带回去跟坤叔做伴,我山里养了些家禽,他俩住山里帮我看着,我包吃包住包四季衣裳,月银你我各出一半。”
听到后一句话,姜大舅露了笑,“怎么这么抠搜?我还以为月银是你给。”
“给不起。”程石实话实说,“我种地一年也挣不了几两银。”
“行,明天我去找他们说。”姜大舅答应,问他可还有事。
“如果家里没用得上我的,我想后天就回去,鸡鸭鹅养在山里,夜里要去看几趟,我放心不下家里。”
“行。”
*
黑漆漆的林子里迎来了午夜,坤叔竖着耳朵靠在树后,凌乱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心里暗骂小瘪三,听着其中一个人嘀咕鸡小不好卖,拎着砍刀走出树后。
“谁?”
“捞油水的。”人老眼花,又是乌漆麻黑的林子,老头没敢大动,他快步走近,刚准备动手抓人,不料不到两步远的人拔腿就跑。
“是程家那老头。”
老头瞅着模糊的影子把手里的砍刀扔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其中一个人背上,他发出一声惨叫,踉跄了一下扶着树往山下跑。
杨家两个老兄弟更不用说,他俩就是个做伴的,天一黑就成了睁眼瞎,跑了几步还撞树上了。
好在杨柳喊了大哥守在山脚,拧住了身形最小的那个,另外两个砸了几棒子还是没抓住。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九章
怕暴露了行踪, 晚上既没打灯笼也没带狗,到了月尾,天上的月亮如弯镰, 没法照亮大地,四周昏昏沉沉的, 杨大哥拽住男人的头发, 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膀,眯眼仔细一瞅,“王二虎?”
被叫破名字, 王二虎还想挣扎,后腰上却被敲了一棒子, 他惨叫一声,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 我不动,我不动。”
“跟你一起的另外两个人是谁?”杨柳问。
“我也不认识……哎呦——”王二虎支支吾吾,还试图隐瞒,嘴里呜呜啦啦喊疼, 就是不开口。
“逮到人了?还好你们在下面蹲着, 我在林子里什么都看不见。”坤叔摔了两次才从林子里摸黑走出来, 就着混沌的月色跑到山脚, 像拎小鸡似的拽起地上的人,粗厚的巴掌照着脸就扇,刚刚还哎呦哎呦痛叫的人,挨了巴掌后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呜声。
“说,另外两个人是谁?”杨柳再问。
“我说, 我说, 还有我哥跟猛子, 别打了。”王二虎哭嚎,吐掉嘴里混着牙的血水,“偷的鸡鸭我们赔给你们,别打了,我们赔。”
赔?坤叔拧住他的膀子往后一掰,咔擦一声,一声响亮的惨叫惊飞了山林里栖息的鸟雀。
“王栓子家的,他家两个儿子从小就手脚不干净。”杨大爹说,他问侄女:“小柳,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去找村长把另外两个人找出来,还是等程石回来了压去送官?”
“别,别送我见官,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你绕过我。”王二虎一听送官立马不嚎了,垂着膀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都是一个村的,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我任打任罚,求你别送我们见官。”
平头百姓进了大牢,有命进没命出来,王二虎害怕程家再打点一下,他就死在了牢里。
远处出现一抹光,杨柳知道是春婶听到声过来了,她看了眼等着她做决定的几个人,对坤叔说:“把他的嘴塞住。”
老头从地上搂了把杂草塞王二虎嘴里,刚想说要不等阿石回来,就听杨柳说:“把他的胳膊腿都卸了,然后丢山里去,是死是活全看他是否命大了。”
“山里有蛇。”杨大哥提醒。
杨柳看着听了这句话拼命摇头挣扎的男人,淡淡道:“大半夜进山偷鸡都不怕踩着蛇,在山里待半夜又怕什么。”
坤叔很是赞同她的做法,他就是个喜欢暴力解决的,报官有什么用,偷鸡摸狗进去了顶多就挨几板子就放出来了。他动作熟练地摸上腿关节,手上用力,一声闷响被含糊的呜呜声遮掩住。
在场的三个杨家男人听着咯嘣声都觉得骨头疼,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杨大哥左右看看,小声说:“你别闹出人命了。”
杨柳不接话,这时候春婶也打着灯笼过来了,还不等她问个明白,坤叔接过灯笼扛着破抹布一样的人往山里去。
“你们先回去,我把他处理好了就回。”
“呜呜呜——”王二虎朝杨家两个老头求救,嘴被堵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走,回去。”杨柳扶住春婶,让她大哥扶着两个老头。
“二丫头……”
“坤叔会处理,不会闹出人命。”
杨老汉闻言就放心了,回到村里直接回家。
……
隔天一早,早起下地的人在山脚下的草丛里看到一个四肢扭曲,头脸肿大的男人吓了个半死,一路抬回村,路过程家宅子,坤叔大马金刀立在门口盯着,王二虎看到他猛地瑟缩一下。
村里吵吵嚷嚷声杨柳也听到了,她在家没出去,交代坤叔说:“要是有人找上门,直接给打出去。”
然而一直没人找上门,晌午的时候杨母过来说王二虎被抬到镇上去了,村里的人都在朝他们打听为啥事。
到了傍晚,杨柳从山里喂猪回来,就听隔壁蒋阿嫂说王二虎从镇上拉回来了,“掉了四颗牙,手脚倒是没大事,就是人快吓疯了,早上才抬回来的时候见条绳子就大喊有蛇。”
“那挺活该的。”杨柳笑。
蒋阿嫂也笑,这种偷鸡摸狗的人就该这么治,“你男人什么时候回来?”
杨柳琢磨了一下,说:“快了。”三天了她都没接到信,应该是没啥大事。
这晚杨柳没去巡夜,有心偷鸡的她走那两趟也没用,昨晚刚把贼吓得尿裤子,今晚应该是没人再敢去做贼。
睡了个安稳觉,天色刚麻麻亮她就醒了。而县城里的男人也骑上快马正准备出城,程石跟他大舅说好了,等赵山和刘柱子两个老镖师伤口养的差不多了让家里人给送过去。
回到镇上时还不到晌午,程石熟门熟路找到砖瓦坊付定金买砖瓦。
马蹄踏碎村庄的宁静,刚一进村他就被在门外择菜的丈母娘喊住。
“家里的事怎么样?你二舅的伤可有大碍?”杨母关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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