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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程石问杨柳,他在西堰坡听到家里的狗叫得凶就往回走,走到半道看家门口聚的有人,又转回去把师兄弟都喊上。
    “他们找上门说咱家打回来的两只野猪糟蹋了他家的麦子,想来跟我讲讲理。”杨柳走到程石身边,“我让蒋家阿嫂去喊你回来,他就指着阿嫂骂,蒋家大哥自然饶不了他。”
    程石要在村里住下去,他自然不能扮恶人,郭二牛一脸凶煞地站出来,“讲什么理?你家的庄稼被野猪祸害了找我师弟家来是为何?野猪是他养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家被毁了半亩麦子,总不能就白白被糟蹋了。”王婆子叫苦,“我们庄稼人就靠几亩地吃饭,半亩地的麦子绝收,我们就要扎着裤腰带饿肚子,我们也没想要两头猪,至少要分个一头半头的,我拉到镇上卖了也能换点铜板。”
    “少给老娘胡扯,要不是我女婿的师兄弟有本事打野猪,你家的麦子就是全被拱了你也摸不到一根猪毛。”杨母听到信急匆匆就来了,人还离得远先骂开了,“还来欺负老娘闺女,你当老杨家没人了?”
    王家的两个男人在程石他们回来后就成了闷头鳖,见杨家又来人了,只差缩在墙根从墙缝里溜走,王婆子一个人不敌,两轮骂战下来她就坐地上叫苦抹眼泪。
    程石听到有同样不讲理的村人给王家帮腔,他揽过骂兴大起的丈母娘,说:“我是事主,让我说两句,首先,猪肉我是不会分给谁一头半头的,别看我年轻就想来哭穷叫惨来拿捏我,我不吃这套。”
    “你又不缺那点子银子。”王婆子恨恨地盯着他,“要不是猪来吃我家的麦子,你到哪儿打野猪去?这就像钓鱼,饵还是我家出的。”
    “说的也对。”看热闹的人里有王家的族人应和。
    “不不不,我这可不是钓鱼。”程石摆手,“我打个比方,若是县里出现了采花大盗,糟蹋了某家的姑娘,衙门发通缉令,打死的赏银五十两,我无意撞见了这个采花大盗,打死了领了这五十两银子,你们谁见过还把赏银分给被害的姑娘家的?怕不是那家人还要来感谢我。再说回今天的,若不是我师兄他们打死了这两头野猪,今晚或是明晚它们再下山吃的还是你家的麦子。”
    郭二牛听了重重点头,他之前还觉得分半头猪肉给王家也行,现在是一根猪毛都不能给,他回头跟兄弟嘀咕:“不亏是读过书的,说的话就是有理有据。”
    他声音不小,程石听到差点绷不住笑了,强板着脸继续说:“王家婶子你若是好好来跟我说,说日子过不下去了,孩子要饿肚子,我分你些肉也无所谓,但不能是趁我不在家来堵我妻子。”
    程石打的比方太好,把王家人堵的没话说,过了一会儿村长才慢悠悠过来,站出来断了两句是非把王家的人赶走了。
    杨家的其他人自然也散了,杨母进了程家就夸程石今儿这番话说的好,“村里人多,讲理的不少,不讲理的也有不少,看笑话两边倒的也有,像今天这事,给也行不给也行,但给不给一定要是自己愿意的。你今天被逼着割肉,改天再遇到类似的事,就会有人觉得你好拿捏再来逼你。”
    程石也觉得今天这仗打的漂亮,听了丈母娘夸的更是要飘起来,再看俏媳妇也眼睛晶亮地看着他,他不由昂起了头。
    他肯定又成她心里眼里最厉害的了。
    作者有话说:
    杨母:这小女婿嘴皮子还挺溜,以后再吵架我就不用来帮腔了。
    第四十三章
    筐里的肉已经被冻硬, 浮在肉上的冰渣血渣有些刺手,程石没让杨柳动,他踩着梯子把肉块儿挂铁钩上晾着。见丈母娘要走, 他砍了一块儿让她带回去,最后又砍了刀猪胯上肥肉最多的给隔壁蒋家送去。
    这是他到杨家村半年来头一次跟邻居打交道。
    “阿嫂, 大哥, 今天这事多谢你们肯帮腔。”他进屋把木梯靠墙上,串了绳的肉也挂在木梯上,他不擅长跟人推拉着说客套话, 尤其是陌生人,所以也没把肉往人手里递。遥遥站在门口说:“不是花钱买的猪肉, 你们也别推辞。”
    “都是一个村的,又是邻居, 不能白白看着人挨欺负,你不用客气,肉拿回去,我们也不是为了要好处才出门帮腔的。”蒋阿嫂不肯收, 让他把肉拎回去。
    程石没应, 直接跑出门, 进了自家的门还把门拴上, 生怕人撵了进来,隔着门说:“我们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外面的人唉了几声,一个劲说他太多礼,冲着门说:“下次可别这样了, 邻里邻居的, 都搞生疏了。”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拐去隔壁了, 程石才又拉来门,一回头檐下坐着的人都在看着他笑。
    他瞥了眼不理人,听到杨柳在偏院喊他,脚步匆匆穿过院子往月亮门走。
    “我们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郭二牛说。
    “随你们转,家里也没旁的事。”
    杨柳听到脚步声进来,抬头问:“肉给隔壁送去了?”
    “嗯,喊我有什么事?”
    “猪头上的毛没刮干净,你去把你刮胡子的刀片拿来。”
    春婶去赶集前嘱咐的,让杨柳在家先把两个猪头下锅煮上,卤料什么的她都搭配好了放在灶台上。
    程石拿了刀片来,怕她划伤了手,他蹲下拎着猪头问:“刮哪里?你说我来刮。”
    “猪鼻子和猪耳朵里都要刮,其他的你看着刮,哪里有毛茬你刮哪里。”
    猪头有他弄,杨柳就进屋先烧水,早点做饭早点吃,下午进山也能转久一点。
    野猪的猪嘴长,显得猪头瘦,看着没有家养的猪头大,但放进锅的时候还露出了一半在水面上,盖锅盖的时候险些盖不住。
    炖猪头要用粗木柴,锅洞里火候好,杨柳让程石去拿些红薯花生来,“板栗也抓两把,我想吃烤的。”
    “好嘞。”
    看他麻溜出去,杨柳心下满意,她见过不少男人,包括她爹,在女人做饭忙活的时候喊他拿个东西,死活使唤不动,三催四请拿来了还板着个脸,活像谁欠他大几百两银子。程石这一点尤其好,腿脚勤快,有喊必应,也不会不高兴。
    坤叔去年没种红薯,家里的红薯一半是杨老汉送来的,一半是春婶赶集的时候买的,也没挖红薯窖,就堆在墙角,红薯头都有些冻坏了。程石拿了两个红薯过来,让她过个嘴瘾就行,别红薯吃多了,晌午吃肉的时候没肚子装。
    “师兄他们呢?”杨柳问,再使唤他拿刀给板栗壳开个口。
    “出去转了,不知道是在村里转还是去山里了。”
    板栗是晒干的板栗,生着吃有些口干,还渣多,程石吃过从树上现摘下来的生板栗,又脆又甜。他把板栗放在扒出来的火茬上,问:“咱们村后的山里可有板栗树?”
    “有,但轮不到我们去摘就没了。”
    “那咱们自己栽几棵。”程石用木棍做筷子给板栗和花生翻面,“西堰和松树林之间还有一大块儿空地,现在长着杂树,过两天我在村里雇几个人去把杂树砍了,天暖些了去把去年打听好的果树拉回来种下。”
    杨柳呼呼哈着气把烤熟的花生剥开,一颗喂自己嘴里,一颗喂男人嘴里,“行,都听你的。”
    花生米滚进嘴里,滚烫的温度烫得舌头有些疼,带着余温的手指滑过嘴唇,抽离时被抿住。
    男人目光幽幽地盯着她,“我想晚上的时候听你说这句话。”
    那岂不是任他摆布了?杨柳翻个白眼,轻轻掐了下抿出褶皱的唇瓣,挪开手往他身上擦擦,垂眼继续剥板栗。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是懒得理你。”锅里的水煮开了,她推他拿勺子把锅盖撑起来,“猪头也给翻个面继续炖。”
    两个红薯被小两口分吃,烧焦的红薯皮和花生板栗壳一起扔进火里烧成灰。锅里飘出肉香时,春婶从镇上买菜回来。
    “我买了一篮子炸麻花,饿不饿?先吃点。”她下车先把炸麻花递给程石,问:“我回来的时候看郭二牛他们在村里打转,干什么呢?一个个像土匪进村了。”
    “可能是在帮我吓唬人吧。”程石失笑,还真担心他被村里的人欺负了?他把早上王家的人上门讨要野猪的事说了,“死缠烂打的人还是少数的,村里的人大多还是讲理的。”
    “你是小瞧了心眼窄的人,不怕糊涂的,就怕糊涂又不知轻重的,这种人别的不怕就怕挨打,吓他一吓,背地里也不敢搞小动作。”春婶说是该让郭二牛他们出去转转,杨家村离县城不近,一年到头不是重要的事,姜家的人也不能常来,到时候就小两口带他们这两个老家伙住村里,有那不知所谓的,揣度你不被家族所喜,撵鸡赶鸭砍果树,这些事虽不会怎么着,但也恶心人。
    春婶和坤叔回来,小两口也从锅灶前解放出来,杨柳套上草鞋要去西堰坡看果树,果树都种下了,她还没去看一眼。
    路边的麦地还盖有积雪,白的盖着绿的,掺在一起颜色格外醒目。
    靠近山脚的水沟汩汩流水,都是山上的积雪融化渗下来的,杨柳挽着程石,玩笑说他可以拿桶来把水拦着提回去泡茶。
    “书上说的是接无根的水烧水泡茶,这融化的雪水都淌泥了,说不定里面混的还有鸟屎。”程石揉了揉她的头,说她在茶馆里胡乱听了一嘴就乱来,“得亏不差使你给我泡茶,不然能给我喝蹿稀。”
    这也叫懒人有懒福,懂的少,动手跑腿的也就少。
    去年年尾去县里时只有半堰的水,过了个年,堰里的水又深了一扎,水里的石头只露了个角在水面上。
    融化的雪水虽然不能煮茶,但适合养鱼,这种水养出来的鱼哪会不好吃。
    十二辆车拉回来了三十一棵果树,每棵树间隔两臂远栽种在堰埂上,堰坡下的空地一点都没被占用。
    “这些不同的果树种一起行吗?”她问。
    “应该是没问题的,之前虽然在不同的庭院种着,但土和水不都是一样的?”程石也不确定,但他过年的时候从梅花庄的花匠那里买了两本书,他不懂但可以学。
    从西堰回去,郭二牛他们也回来了,堂屋的饭桌都摆好了,煮了小半天的猪头已经捞出锅,杨柳去厨房的时候春婶在炖鱼,后锅焖着大米饭,米饭上还热了只烧鹅。
    晌午饭刚端上饭桌,春婶已经想好了晚饭,“就着卤猪头的卤汤,我下午再把两只猪的大肠卤了,晚上炖锅酸菜猪肠汤,再蒸几碗干豆角扣肉和粉蒸排骨。你们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没有没有,春婶你做的我们都喜欢吃。”
    卤猪耳嚼着脆脆的,猪脸肉又软又糯,不用嚼,可以用吸的,猪脑花浇勺肉汤拌匀,好吃的要把舌头吞下去。
    满室的咀嚼声,一直到饭了才有心思说话。
    ……
    快要进山的时候,郭二牛拍着吃撑的肚子,说:“吃喝不愁的时候住哪儿都是好日子,趁现在年轻多攒些银子,等老了我也回乡下住,养群鸡养群鸭,日日赶着驴去镇上沽筒小酒,这辈子也值了。”
    “到时候来跟我做邻居。”程石拍了他一掌,也是跟其他兄弟说:“命就这一条,出门了万事小心,保着这条小命,老了我们还一起进山打野猪。”
    其他人都说好,踩着湿滑的土大步往山里走。
    半山腰里,杨柳拄着棍站在一旁看男人们去追兔子,喘过气了往山下看,透过重重树缝,村里的房屋隐约可见。
    多幸运,她现在的日子是多少人毕生的追求,人人渴望大富大贵,但更向往祥和安定。
    追兔子追远的男人见媳妇没跟上又找回来,招手说:“发什么呆,快过来,我还以为把媳妇弄丢了,差点吓没半条命。”
    杨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媳妇还是原配的好。”程石伸出手牵住她,“这世上就一个你,弄丢了我可上哪找去。”
    杨柳被哄得喜笑颜开,“人家去追兔子了,你是掏蜂巢喝蜜了?”
    她这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祥和安定的一生。
    ……
    从山上下来已是傍晚,进山时两手空空,出山时除了杨柳,个个挑着担子,棍子的两头绑着野兔野鸡,野猪没找到但是逮了只狗獾。
    过了个冬的野鸡干瘦,长长的尾巴都没了光泽,春婶说炖出来全是骨头,不如养些日子再杀。
    “你们回去的时候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养着玩。”程石说,野鸡羽毛长飞得高,不像家养的鸡,飞行距离短,长尾巴野鸡拎回城里也是个稀罕玩意,孩子能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一阵子。
    兔子会挖洞,兔牙啃木头还厉害,肯定养不住,当晚就和狗獾一起宰了剥皮挂在檐下晾着。
    等天黑了,杨柳给娘家提了两只兔子过去,顺便也说过两天去镇上给她姐拜年的事,问她娘有没有要捎带的。
    野猪肉吃得差不多了,武馆的师兄弟整顿马车准备回去,杨柳和程石也跟着一起走半段路,到镇上时跟车队分开。
    杨絮的肚子已经挺得老高了,看见妹妹妹夫过来,她高兴地迎出门,“什么时候回来的?”
    胡大庆在跟程石寒暄,见他从马车里拎一筐肉下来,忙去帮忙抬。
    程石看他额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他把竹筐换了个手,为他掩饰尴尬:“巷子有些窄,姐夫你走前面带路。”
    胡大庆爹娘也在家,逢人就笑,待客很是热情,先是夸程石长得好,又说:“都是亲近的亲戚,下次来可别带这么些东西,年前买的年货还剩不少,都堆在家里,也不知道要吃到几月份。”
    “我妹送来给我吃的,都是山货,在外面不一定买得到。”杨絮淡淡开口,垂眼时漏出了些不高兴。
    姐妹俩单独说话时她跟妹妹抱怨:“我这婆子烦人的紧,你跟娘给我送来的新米新面,菜呀枣的,哪点她没吃?吃的时候不说,接的时候阴阳怪气,总怕显露不出她家的富贵。”
    杨柳有些惊讶,她记得她姐以前跟这个婆婆相处挺好的,她回想了下,也没感觉出胡大庆他娘话里的阴阳怪气,疑惑道:“你跟她吵架了?”
    “没有。”杨絮摇头,“算了,可能是我快生了,情绪不好想找茬。”她不再多说,转而问起妹妹在婆家过年有没有被刁难,得知婆家人都好相处,她很是替妹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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