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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仆没明白他的意思,说不仅农家忙,想赚钱的都忙,“乡下人冬天还能躲屋里猫冬,你外祖他们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走镖,风餐露宿,睡着了还睁着只眼。”
    程石不再言语,饭后老仆去喂鸭子的时候他也跟了去,他骑来的马也拴在后院,见到他高兴的咴咴叫,咧出一口大板牙。
    趁着天还没黑,老仆把鸭蛋洗干净,裹着混了粗盐的黄泥放罐子里腌着。
    *
    次日待日头升起,一仆一主背着背篓拿着竹竿向西而去,厨娘也坐了牛车去镇上买菜。程石回头看了眼挂了铁锁的大门,问:“你不在家的时候万一有人找怎么办?”
    “没人来找我。”
    走到半途听到槌衣声,老仆这才想起来最近村里有人来这边洗衣裳,他问程石:“有人在堰边洗衣裳,你可还要去?”
    “干嘛不去?我又不是见不得人。”程石吁了口气,他拖着瘸腿蹦了这么远,不去再蹦回去?
    山脚下杂草环生,单脚拄拐棍走路总是有些绊,又有大太阳晒着,程石忍不住心生焦躁,后悔脑子发热跑了出来。
    “算了算了,你过去,我就在这儿坐着等你。”他找了个树墩子就地一坐,没了再闲逛的兴致。
    “成,那你有事喊我。”老仆看出他不耐烦了,也不多话招惹他。真是个少爷脾气,来了就没消停过,他一把年纪了还要想着法给他逗趣,也是受罪。
    真该让柳丫头来看看,这人也就皮相好点……
    正想着,主仆俩就听到了清脆娇俏的说话声,两人一同回头,远处走来两个姑娘,一身青绿衫裤的可不就是正在念叨的。
    杨柳先看见了老仆,提着篮子小跑过来,笑盈盈地问:“坤叔,你这是要来捡螺?我给你帮忙啊。”走近了才看到树下坐着的人,发丝散乱的贴在脸上,脖颈上淌着细汗,手上拿着一副拐。
    “你能出门了啊?伤口长得还挺快。”
    程石瞥了她一眼没应声,一手扶树又站了起来,偏头对老仆说:“我歇好了,这就走吧。”
    “啊?噢!歇好了?”老仆的眼神在杨柳身上打了个转,恍然大悟地拍手,难怪难怪……
    杨柳等了她堂姐一起走在后面,眼睛不住打量一瘸一拐的男人,被问及时解释道:“我爹从山上救下来的人,住在村西边的宅子里,西堰就是他家的。”
    杨桃看了眼堂妹,看清了她的心思,悄声道:“我小婶可知道?”
    “嘘。”杨柳比个手指,得意地翘嘴角,“等我先把他摆平了再给我娘说。”
    “不害臊。”杨桃听着都替她脸红,这丫头胆子忒大,“你小心坏了名声。”
    “谁坏了我的名声我就赖上谁。”她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小,前面的人听了转过身横眉竖眼,只可惜鼻尖冒的汗打消了他的不屈,反倒让杨柳琢磨到山匪强抢新娘的快意。
    这么一想,脸上的笑越发肆意,站在一旁的人都能感染到她的快乐。
    走上坡,杨桃偷瞄了眼不远处的男人,单看相貌,两人倒是相配。她往前又走了两步,跟杨柳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折了几条树枝编在一起,当起了放风的丫鬟。
    “伤口不疼吧?”杨柳递了帕子塞他手里,“别害怕,不是送你帕子,就是借你擦汗。”
    到手的帕子扔也不是拿也不是,程石一咬牙,叠了帕子擦干脸上脖子上的汗,用行动告诉她他没害怕。
    “我害怕个什么,就是传出去也不是坏我的名声。”
    杨柳没跟他犟,寻了截枯木过来让他坐着,“腿别使力,别把伤口绷开了。你坐着我去洗衣裳。”
    “你这几天去地里干活儿了?我听坤叔说乡下这时候农活多。”程石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见她两三天没登门,以为她是因为他的话生气了,他那天赶人离开的话有些过分。
    但今天一看,她似乎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只是纯粹的懒得上门罢了。
    “没有,我陪我堂姐绣了两天的嫁衣。”杨柳听见坡下有说话声,提了篮子拔腿就走,跟杨桃一起走下堰坡去槌衣裳。刚蹲下就听坡上有妇人在跟程石说话,打听他的伤势。
    “姐,你回去了可不能跟我大娘说。”杨柳央求,“等我把他态度磨软了再带回家去。”
    “就怕他不会如你意,我想起以前听人说的,他外家是长风镖局的当家人,家里应该挺富贵的。”
    但他以后会长居乡下,夏天还下堰洗澡,一副乡下汉子的糙样,程石应当是不会瞧不起乡下的姑娘。
    不过这话不能给外人道,杨柳只能支吾说:“他要的瞧不起我,我也不会嫁给他。”
    “对,我妹长得俏,性子又好,不愁嫁。”
    水面清凉,两个姑娘对水一照,看着水面映出两张清丽的面孔,相继嘻嘻笑,笑声里夹杂着得意。
    坡上的男人循声望去,惬意地靠在树干上,随着风吹过树叶的响声,手上打着拍子。
    这里可真是个偷闲的好地方。
    槌了衣,杨柳去帮坤叔摸黑螺,岸边有水草的地方就有很多。见他在水里用背篓网小鱼苗,按着记忆里小鱼苗的生活习性给他指方向。
    “鱼苗喜欢顶水里的叶子,坤叔,你下次再来逮鱼苗,带把米糠撒水面上,米糠动的时候网下去,一次能网大几十上百条鱼苗。”
    “你还懂这个?”
    “我有个喜欢逮鱼的弟弟,他经常这么干。”
    “那我下次试试。”
    回去的路上太阳更加晒人,走到平缓的地方程石拿拐走路的速度也不慢,就是出了许多的汗,手心里攥的帕子似乎都能拧出汗。
    “你是不是血流多了有些虚?”杨柳走在一旁拿眼神关心他,“让坤叔给你宰几只母鸡炖汤补补。”
    “让你单脚跳看你累不累。”男人没好气,他年轻力壮,跟虚这个字就不沾边。
    “我还端着盆衣裳呢,也不比你单脚跳轻松。”杨柳指着老仆说话,“坤叔年纪比我爹还大,背着半篓黑螺,也没气喘吁吁的。”
    程石又抹了把汗,吸口气调整呼吸,闷着头不说话。偶尔用余光瞟身边的姑娘一眼,每次见她她都神气十足,好似谁都不能影响她,不由有些怀疑她在耍他,她在他面前实在是没有爱慕人的样子,至少话本子里不是这么写的。
    “你家这两天得不得闲?我能出门了就想着去拜谢阿叔。”
    “登门啊……”杨柳狡黠一笑,拖长了声音说:“换成旁人肯定是不得闲的,要是你嘛,随时都成。”
    男人吞咽了一下,他今天算是体会到被登徒子撩拨的感觉了。
    “还有啊,你拜谢我爹,那打算怎么答谢我?”杨柳仰脸直直望着他。
    “什么?”程石偏过头装傻,“是阿叔救的我。”
    “什么啊,是我听到你喊救命最先跑过去的。”杨柳咬唇,脚上轻轻踢了一下,“别没良心。”
    作者有话说:
    杨柳:女追男的宝招—美人计、打草惊蛇、欲擒故纵
    程石: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十一点左右还有一章呦
    第七章
    行至村西,人声鸡鸣便多了,农家的鸡鸭在墙根树下扒土啄虫,还有光着屁股的小童拎着泥巴裤子笑嘻嘻地跑。
    不用人提醒,杨柳自觉跟程石拉开距离,一瞬间恢复了正经。
    “柳姑桃姑,你们看我逮的泥鳅。”光屁股小子倒提着泥巴裤腿过来,裤腿用草茎扎着,里面装着手指粗的泥鳅。他挠了把腿上的泥,看着周围的玩伴炫耀:“都是我树根叔给我的,他在放干水的堰泥里抓了好多泥鳅,还拧起来两条我手腕这么粗的黄鳝。”
    程石瞥了眼小孩的手腕,觉得他在吹牛,手腕那么粗的是蛇吧。
    杨柳是相信的,她虽不记得这事,但在西堰的堰底里见过有她手腕粗细的鳝,春天鱼繁殖时它隔三差五出来吞食鱼籽鱼苗。
    她微微偏头冲男人笑了笑,“别忘了我说的。”转头兴冲冲走了。
    程石心想他可没答应,奈何拒绝的话到嘴边人已经背过身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嫩如柳条似的姑娘迈着轻快的小碎步颠颠走远。
    进屋了,老仆先卸了背篓再去井边打水,端进屋看他捋起袖子撩水洗脸洗胳膊,试探道:“可要我给你娘和外祖去封信?”
    棉布巾子和素白的柳叶帕子飘在水盆里,程石盯着被水浸透颜色变暗的柳叶出神,沉吟了一会儿摆手,“坤叔,你不觉得太快太突兀了?”
    “你外祖说过,他见你外祖母的第一眼就想娶她了。”
    “他个大老粗就是见色起意。”程石暗嗤,“你就当不知道我的事,我想再琢磨一阵,等心意确定了我亲自跟我娘说。”
    太快了,现在回想仿佛是在做梦,他跟杨柳认识还不足十天,他像是在被推着朝一个既定的方向走,有些吓人。
    他跟她见面时雀跃放松的心情不假,假的是她,她对他的心思来的太突然了,也太自在了。
    吃饭的时候他问老仆:“坤叔,你年轻时可有爱慕的女子?”
    还问厨娘,“春婶,你当姑娘的时候看到爱慕的男人会害羞吗?就是那种垂眸脸红,不敢看人眼睛的那种。”
    “傻笑是吧?我还是姑娘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俊俏的郎君,我一见他啊就忍不住看他,他看我一眼我能偷乐半天。”春婶眼角都起褶子了,再谈起年轻时让她春心萌动的男人还会嘴角带笑,眼里泛光。
    程石一看春婶的神色,再回想杨柳跟他见面时的模样,脸上的笑慢慢褪了下去。
    “阿石,这就不吃了?”老仆纳闷,“一碗饭都吃不完,难怪被人家姑娘嫌弃虚。”
    *
    程石胃口不好,杨柳可谓是胃口大开,杨小弟从干堰的淤泥里挖了半桶的泥鳅回来,晌午做了泥鳅炖豆腐,还干煸了一盘,过了道油,泥鳅里的刺都炸酥了。
    等杨父杨母和杨大哥睡熟了,两个人带着大黑狗偷偷摸摸从屋里溜出来,一个提桶一个扛铁锹,脚上穿着草鞋,轻巧地出了大门,直奔村里的大堰。
    “要是能多逮点,你明早上坐村里人的牛车去镇上,给大姐送去。”杨柳戴着草帽脸上还蒙了布,说话有些含糊,“还有那两条大黄鳝,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肯定特别补,一条留家里给爹娘吃,一条送去给大姐。”
    “你不去?”
    “我不去。”杨柳摇头,看泥洞里钻出泥鳅,她忙蹲下去揪,扔到桶里了才继续说:“我这般娇俏,万一被老色鬼看上眼掳回家当小妾可怎么办?”
    “你……”杨小弟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夸自己不脸红的,他噎了一瞬,对着泥腥味十足的污泥呸了一口。
    “你什么意思?”杨柳举起泥巴手威胁。
    “……嘴里进臭泥了。”杨小弟不想招惹她,一锹又一锹地撂泥巴,又从泥巴里抠出乱动的泥鳅。
    还是杨母找过来,姐弟俩才带着一身的泥腥味上岸,一个有自己摸索出来的窍门,一个有在水里生活了五年的经验,就晌午这一会儿,又抓了小半桶的泥鳅。回去的路上碰到在树下纳凉说瞎话的人,有人笑言他们姐弟俩要把堰里的泥鳅逮的断子绝孙。
    “没呢,小的我们都放了。”杨柳认真反驳,她看这里坐的人多也热闹,琢磨着明天也端了木盆过来洗衣裳。
    快到家了杨母朝她打了一下,“那婆子们长的都不是好嘴,我都懒得理她们,她们嚼什么胡话你也别搭理,你越搭理她们越来劲。你个大姑娘,禁不住人编排。”
    “我可没什么值得编排的。”杨柳撇嘴,推她娘进门,先说了明天小弟去镇里给大姐送泥鳅黄鳝的事,再打岔问:“娘,喊我回来有啥事?”
    “把菜园里的豆角都摘回来,趁着日头好晒干豆角,冬天好炖肉吃。”杨母对坐檐下发呆的大儿子说:“等日头没了,你挑两担水浇菜园里。”
    “好。”
    一家五口一起出门,杨柳提了篮子去菜园摘长豆角,菜园边上就是水田,新栽的秧苗都扎住了根,大太阳晒着还精精神神的。
    每年豆秧都栽得多,豆角装满一篮子还没摘完,杨柳提了篮子回去,把豆角泡在水盆里再出门。暑气散了一点,躲在树荫下的鸡群也走了出来,在大路上扑着翅膀啄架,四五只公鸡争抢着给一只黑毛母鸡踩背。
    “莫非鸡界以黑为美?背上的毛都被踩秃了还逮着它不放。”她恶趣味地撵着鸡群跑,冲散这群欺负美鸡的恶霸。
    用水泡出豆角里的豆虫,沥干水分的豆角平铺在晒箩里就不用管了,只等晒蔫晒变色了再放锅里蒸软再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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