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懿同样满心欢喜,忍不住道,“表哥,你高兴吗?”
李缜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这黑暗中她看不见,便攥紧了封懿的一双小手,牢牢抱着她柔软的身躯,温暖的呼吸落在封懿敏感的耳畔上,让她忍不住起了一阵颤栗。
“当然。”李缜低声道。
想起这一世初醒时的震惊与彷徨,之后离奇而又惊险的遭遇,说实话,若非封懿在他最为困难之际真诚而无畏的闯进他的心里,他不知道他能否撑得下来。
所幸,他撑下来了,也不负众望,寻到了自己的幸福。
想着,李缜此刻满心柔软,他揽着封懿,在她耳畔轻声道,“表妹,幸好有你。”
封懿开怀的笑了,她笑颜盈盈,转身回抱住李缜,与黑暗之中轻声回道,“表哥,幸而有你。”
第104章
“开年伊始,成泰帝以身体病重欲修养为由,将帝位禅让给太子明晟。明晟奉旨登基,改年号为隆景,史称隆景帝。
隆景帝登基之后,大兴国政,推贤举能。在他身为东宫时便颇受青睐,在宫变一役中更是立了大功的李缜便成了隆景帝最为器重之人,而且李缜不论是心性还是处事手段都让他颇为放心,若非年纪尚轻不能服众,隆景帝甚至想让他即刻袭首辅之位。
碍于群臣之言,隆景帝便只赐了李缜内阁之中排名最末的东阁大学士之位,让他初涉内阁。
李缜本不愿,因为上一世的经历让他对国政之事已生倦怠,加之这一世他年纪尚轻,若年纪轻轻便忝居高位,难免招人嫉恨惹来祸患。他这一世只想携手封懿安安稳稳度过此生,并不愿太多涉政与朝廷之中。
谁知隆景帝并不答应,并且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又听闻他即将大婚,特许他三个月的假期,大婚之后继续任职。
李缜见此,便只好从命。
三月初八,是李缜与封懿成亲的日子。李缜身为朝廷新贵,又颇受新帝信任,朝廷上下无一不与之交好,大婚这一日,便也成了全京城最为热闹之事。
封懿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在满京城贵女的艳羡中嫁进了武安侯府。二人缱绻情深,夫妻和睦,一时羡煞旁人。81812.
又三年,李缜政绩卓著,在隆景帝的再三授意下,晋升为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内阁第一首辅。而他与封懿的第二胎,竟也悄然降临,为武安侯府再添一道喜讯。
就在彼时,千里之外的云南省,突然快马加鞭将一道消息送进了皇宫。
与此同时,武安侯府也收到了一封来自云南省的书信。
李儒收到书信时,看到信封之上并未留署名,只写着【武安侯李缜亲启】的字样,又见发信地标志着云南省,深知此信不简单,便在第一时间交给了李缜。
书房内,李缜坐与檀香木案之前,看着书信外封那熟悉的笔迹,心中一时颇有些复杂,苏菀的字迹旁人认不得,他却是认得的,虽然已过去三年,可有些记忆存于脑海之中,伴随着他的经历起起伏伏,不是他想忘便能忘的。
不过李缜不是一般人,不会拘泥于往事。而且他与苏菀,今生或许都将不再见面,正因如此,苏菀突然送来一封书信给李缜,着实叫他疑惑。
想了片刻,李缜拆开了书信,苏菀熟悉而娟秀的笔迹跃入眼帘。
【一别数年,君可安好?
此书信或有冒昧,却是妹思量许久,打算予君的一个交代。前尘往事,或可烟消尘灭,然揪心之痛,每每想起便令妹肝肠寸断,不能自拔。
虽身不由己,然错在妹身,愿以已身偿还此事,你我之间终算是一别两宽。
数日前,明岑已身故。此消息会即刻传进京城,妹便也打算第一时间将此消息告知君。
旧日噩梦已逝,愿君今生今世不在有烦扰,家庭美满,康健顺遂。
今,君之所愿已成。妹之心亦慰矣。
闻听君膝下已有一子,妹甚欣喜,望君代妹向夫人与贵子道声祝福,妹虽远在千里之外,亦衷心祈祷。
苏菀敬上】
寥寥数语,却让李缜读完之后陷入了沉默。
明岑死了。
这是李缜从未想到过的事,毕竟连逼宫之变都能被成泰帝赦免,只降爵为候贬到偏远之地。所以李缜以为至少短时间内,他是无法报得上一世的烈火焚身之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明岑竟然死了。他身强体壮,又城府极深,连宫变都能全身而退,怎会如此轻易的便死了?
想着,李缜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书信之上。
他忽然想通了一些事,盯着书信的眸光翛然之间变得无比复杂。
半晌,他长叹一口气,将书信置于一旁的灯盏之上。片刻间,单薄的纸张伴随着一切前尘往事被星火吞噬殆尽,只余一片黑灰弥留,又被不知何时悄然而起的一阵风筱忽吹散,不留丝毫痕迹。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稚嫩的嗓音忽而传来,“父亲……父亲……”
李缜精神为之一振,抬眼望去,就见封懿牵着一身着圆领蓝袍,皮肤雪白而圆润,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头顶一揪黑毛,看上去极为可爱的小童抬脚就要进书房。818小说这小童便是李缜与封懿的长子瑾哥儿。
因为书房有门槛,瑾哥儿年仅两岁,胖乎乎的腿还不曾有门槛高,跨过门槛自然极为费力,封懿便不得不弯下身来抱他。
李缜见了,方才那些复杂的心绪瞬间烟消云散,眼里心里都只有封懿与瑾哥儿,心里记得封懿有身孕,哪里敢让她多动,连忙道,“懿儿莫动,我来抱瑾哥儿。”
封懿听了便听话的站在原地。
瑾哥儿则向李缜伸出了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一边用稚嫩的声音轻声喊道,“父亲……抱……父亲……抱……”
李缜忙快步而来,顷身单手抱住了瑾哥儿,另一只手牵着封懿往书房里走,一边道,“你们怎么过来了,身边也不着人侍候着?”
封懿穿着一身特意改制过的腰腹宽松的淡色衣裙,发髻也盘成了已婚妇人的样式,因为怀有身孕,成日被喂养得极好,原本精致的小脸如今也胖了一圈,她一手挽着李缜的手臂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听李儒说你收到一封来自云南省的书信后面色便不大好,我就想着过来看看,刚巧瑾哥儿睡醒了,吵着要见你,我便一同带过了。表哥,我瞧你方才的面色的确不大好,可是有什么事?”
李缜抱着瑾哥儿,将封懿扶着坐到了书案前,一边道,“方才收到的消息,远山候,殁了。”
封懿闻言一怔,随即看向抱着瑾哥儿坐在另一张檀香木椅上的李缜,见他面色如常,便道,“可知是怎么死的?”
李缜微微摇头,“不知。不过,他既殁了,不论是皇上,还是我,终究会长松一口气。”
封懿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时,就听李缜又道,“这封书信,是苏菀派人送来的,她知道我们的事,让我向你与瑾哥儿问个安。”
封懿见李缜面色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心底忽而释然了,她虽不知苏菀究竟为何执着与李缜,但到底也比不过她与李缜这数年来的情意,便轻声道,“明岑殁了,那她如何?”
“不知道,她信上并未提及她自己。不过,远山候殁了,皇上的心腹大患已去,明岑的家眷又远在千里之外的偏远之地,这一生或许也就如此了。”
封懿点点头,心中了然苏菀的结局,便也不再多问,转而道,“我这会儿过来还有一事。”
“何事?”李缜一边问着,一边被怀里的瑾哥儿吸去了注意力。
因为瑾哥儿这会儿正拽着李缜的手指,当成糖果一般往嘴里吸。
李缜自然不能让瑾哥儿吸,别说他的手刚染过灰尘,便是大男子的手本就不甚干净,如何能让一个孩提当糖果一般吸汲。
“下个月便是父亲的五十大寿,刚巧哥哥也调回了京城,四姐也回来省亲,趁着这个时机我想给父亲好好办一次生辰,表哥意下如何?”封懿一边说着,忽然瞧见李缜伸手不是缩手也不是的窘境,掩着嘴笑了起来。
李缜忽然听到封懿银铃般的笑声,转过头来,见封懿正看着他们父子俩笑弯了腰,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你,姑父五十大寿,自然是要好好办一场的。”李缜话落,就见封懿忽然起了身朝他而来,一边张开手道,“表哥,不是这样的,你的手既不能让他吸,为何不拿个别的玩意哄哄他?”
李缜起身将瑾哥儿轻轻放进封懿的怀里,抬手刮了刮封懿的琼鼻,“我不知该怎么哄他,还是交给你罢。”
话落,望着满面春晖的封懿与她怀里憨态可掬的瑾哥儿,李缜心口一时蕴满了莫名的情绪,他微微低头,在封懿的额际落下一吻。
此情,此景,此人,于愿足矣。
彼时,千里之外的云南省。
一袭裘氅裹住渐渐丰盈而无法掩盖身形的苏菀在眉儿的搀扶下,登上了城楼之上至高点,极目眺望着东北方向的千里青山沃土。
忽而,高高隆起的腹部传来一阵异动,苏菀下意识的抬手抚摸腹部,一双翦水瞳眸却不知何时,悄然滑下两行无声的泪水。
她这孩儿,偏偏是她在决定跟明岑一同同归于尽时悄然到来的。
她犹豫与痛苦许久,终于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沉默良久,她抬眸眺望远方,仿佛入眼处,便是她历经两世,埋葬了她的爱恨情仇的京城。
李缜,我已偿还了对你的歉疚,这一世我将无愧于你。
明岑,上一世你毁了我的一切,这一世我也毁了你的一切。我虽负了你,你对我的情意,就让我的孩子来偿还罢!
眉儿见苏菀沉默的眺望远方,伫立良久,一时有些担心,上前一步道,“主子,这里风大,您这身子也不宜见风,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苏菀闻言,再次眺望远方一眼,回过头来低声道,“也罢,回去罢。”
眉儿连忙上前搀扶着苏菀,苏菀跟着眉儿转身缓步向前,行动迟缓。
杳杳众生,千般过客。苍茫天地间,只留下这一主一仆落寞而孤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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