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羡之闻言看向李缜,“缜兄,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
李缜道,“皇上年迈,这皇位迟早是要传给下一代,如今有能力争夺皇位的,除了太子便是三皇子。太子是名正言顺,而三皇子则野心勃勃,而我与三皇子这一方势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所以相比之下,我只能选择太子。当然,若是你畏惧的话,也可趁早退出,接下来的事我会自己动手,绝不会勉强你。”
严羡之当即摆手,“行了吧,就你眼下这无权无势的,如何自己动手?再说我都上了你这条贼船,如何能说退就退?”
李缜闻言,深沉的面色稍稍一缓,抬眸深深看了严羡之一眼,“严兄,多谢。不过有一点我有些疑惑,你明知我眼下的处境,为何还愿意帮我?”
“我怎么知道。”
严羡之道,“大概是那日害你与你表妹落了水就欠上了罢。”
其实还有一点严羡之未说出来,那就是他见到李缜的第一眼,就觉得李缜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上位者之势,仅仅一道眼神,便能震慑他,让他心慰诚服。也愿让他听从李缜的调。在得知了李缜的真正身份后,严羡之便打定主意跟着他,辅佐他。因为他有一个念头,李缜最后一定能成功,成为朝中位高权重,举足轻重之人。
而李缜一旦成功了,他的地位自然也可水涨船高,至少不会是不上不下的伯府长公子了。
就在二人沉吟间,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在听到李缜的一声“进”后,屋外之人推门而入,是跟在严羡之身旁的小厮,他快步上前俯身在严羡之耳边低语一阵。
严羡之听罢,忽而抬眸看向了李缜,低声道,“缜兄,你的亲表妹,今日跟着她的三姐一同进了镇国公府。听说,似乎还要住上一阵。”
李缜眸色瞬变,“你说什么?”
第61章
“接下来的数日,封懿在镇国公府上住得倒还舒心,因为段崇南的贴心照顾与吩咐,她在这府上都是最好的用度,就连吃食比起已怀有身孕的封姌都相差无几,这让封懿对镇国公府的好感又上了一层。
唯有一点不如意的地方,那便是封懿在这里始终不能如在封宅一般自在,因为她觉着好像有一道视线在背后偷窥着她,可真当她四处搜寻这道视线时,却无丝毫痕迹,仿佛只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
这一点,就让封懿的心里有些许不舒服。
好在几日后,便有一件事冲淡了封懿心底的这点不适。那便是段崇南休沐,带着封姌与她一同出了封府,出门散心。
京城的清晨是热闹而繁华的。不过,段崇南带着封姌与封懿二人逛的却不是集市,而是京城中央最为繁华,物价亦是京城最贵的琼安长街。这条长街上贩卖的都是精贵而稀罕之物,主要为了服务于京城的达官显贵,至于一般人那是买不起的,所以也甚少踏足。
因封姌的肚子一日比一日显怀,行动不方便不说,也比平日里容易疲累,所以出来时将知画与知书都带上了,为的是方便照顾封姌,也为了能让封懿能够尽兴的玩一玩。
于是,闲逛时都是封懿与玉影走在前头,不时的在一些店铺前东张西望,看到有趣的便进到铺内去逛一逛,封姌则让知书知画二人扶着跟在后头,缓缓走着,身边是体贴入微的段崇南。
不过段崇南虽是配合着封姌的脚步缓缓而行着,眼神却始终锁定着前方一些浅樱色襦裙,脚步轻快得仿似一只蝴蝶般轻盈的封懿,在她偶然回转过头来露出笑意盈盈的面庞时,眸色不自觉翛然加深。
若是,眼前那娇美动人,性情活泼的少女才是他的枕边人,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抱在怀中宠爱,该多好……
这个念头,在这段时日与封懿这个小丫头相处之时,越发强烈的印在了脑海中。
前方正心情愉悦的逛着街边店铺的封懿对身后的视线一无所知,她抬眼瞥见前方的一家成衣绸缎庄,眼神一亮,当即回头朝封姌与段崇南招手,“三姐,姐夫,我先去前面的绸缎庄看了哈,你们快点跟上来。”
话落,当即脚步轻快的往前跑了。
封姌见封懿跑得飞快,忍不住在后头唤道,“懿妹妹,你慢一些。”话音未落,见人已跑得不见踪影,又不得不回头来满脸无奈的看了段崇南一眼,“夫君,小妹大概是闷坏了,难得出来一次性子便野起来了,你别见怪啊。”
“怎么会?”段崇南望向封懿离开的方向淡淡一笑,“她这年纪正当时活泼的时候,今日难得带她出来,自然该让她尽兴才好。”
话音一顿,又道,“不过我看她跑得这般快,身边又只有一个丫鬟,万一出了事可不好,我先过去看着她,你让她们二人扶着走慢一些,记住了吗?”
封姌当即笑着应下,“夫君说得是,小妹这性子我也不太放心,夫君快些过去看着罢,我这里有知书知画便好。”
段崇南轻轻颔首,又看了封姌一眼,“照顾好自己,走慢一些,我先过去了。”话落,便一撩衣摆,往前方封懿方才进的那家绸缎庄大步而去。
绸缎庄内,封懿正看着花式精美,色彩昳丽而琳琅满目的织锦绸缎看花了眼。
女儿家向来喜欢衣饰,封懿也不例外,她尤其喜欢色泽偏浅一些,花式独特,做出来也别具一格的衣裙。尤其是她如今有着这么一张精致娇美的面颊,在府上也是被众人娇惯着,就更不会委屈自己,或是委屈了自己的这张脸。
按说她衣裳其实也不少了,而且自从她身量长起来后,每一个季度李氏都会让裁缝亲自上门给封懿做几套衣裳换着穿,可封懿还是希望有更多,更加精美的新衣裳,所以一踏入绸缎庄后,便挪不开脚内。
此刻,她望着店内从墙面上铺展而下的各式花样的精美的绸缎,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颜色,一眼看过去,一下子看中了好记匹,便向店老板询问价格。
店老板见封懿模样精致娇美,衣饰打扮上更像是官宦家的小姐,当下也不敢怠慢,当即迎上前,给封懿一一介绍了她看中的几匹绸缎的价格。
封懿听过之后微微诧舌。
她虽说有不少精美的衣饰,不过那都是她母亲给她置办的,所以封懿对这里的物价还不太熟悉,这会儿听到店老板说她看中的那几匹每一匹都需要十几两银子,其中一匹丝线精美,隐隐泛着光泽的更需要三十两一匹,当下便犯了难,回头朝绿影问,“咱们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玉影跟着封懿也鲜少出门,身上带的银两也不会多,最多时,也不过十几两银子,如今听到这几批绸缎需要几十两,当即为难的摇了摇头,“姑娘,咱们今日出门匆忙,带的银钱不多,姑娘不若先只挑一匹,待回了府带上充足的银钱,下次再过来买。”
下次?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出府。不过身上没钱也着实是一个问题。
封懿便没有说话,而是在她看中的那几匹绸缎上看来看去,最终选定了一匹绸缎,正要开口时,忽听身后一道低沉的嗓音翛然而起,“店家,将这位姑娘看中的布匹全部包起来,按照她的要求做成成衣。”
封懿闻声回头,见是段崇南这会儿出现在她身后,惊呼一声,“姐夫?”听到段崇南方才的话,又见店家喜滋滋的去将她看中的布匹取下,封懿连忙制止,朝段崇南道,“姐夫,这样不好罢,我选一匹就好。”
话音未落,便被段崇南开口打断,“你既喜欢,买多少都无所谓,就当做是姐夫送给你的礼物。今日带你出来,本就是让你开心,难道你还要跟我见外?”
段崇南这么说,封懿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好接受了段崇南好意,在店家包起了她喜欢的那几匹布帛并为她量了尺寸时,封懿的唇角还是忍不住掀起了雀跃的弧度。
未几,买好了布帛并良好了尺寸后,封懿与段崇南出了绸缎庄,站在长街上时,想起段崇南方才付那近百两的银钱时,眼睛眨也不眨的豪爽,封懿心生好感,回过头朝段崇南道,“多谢姐夫今日的慷慨啊,我会跟三姐说姐夫你对我很好的。”
段崇南闻言一笑,伸手就要在封懿的头上轻柔一下时,封懿下意识后退一步的举动让他动作一滞,眸色微微一沉,又瞬间敛起,装作漫不经心的收回手,“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你姐夫,你是我妹妹,我对你好是理所当然的。”
封懿轻轻颔首,想到段崇南方才突兀的举动以及被她下意识的拒绝,这会儿心里也有些怪异,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轻轻颔首。
段崇南见了,便道,“再逛一会儿,待会儿便到前面的一家酒楼用午膳,那家酒楼的酒菜做的不错,你待会儿可以好好尝一尝。”81812.
封懿点头,“好。”
这时,落后他们许多的封姌在知书知画二人的搀扶下终于追了上来。于是一行人沿着街边继续向前逛。
之后,封懿又看中了一些小东西,因价格便宜,玉影身上带的银钱足够,封懿说什么也不让段崇南在付钱。
直到午时,一行人终于到了段崇南所说的那家酒楼前。
封懿跟着封姌与段崇南等人,望着此刻酒楼内座无虚席的大堂,吃惊与这家酒楼生意之兴隆。一行人迈进大堂内,店小二正要将他们一行人领着上二楼时,段崇南无意一扫,扫见大堂靠角落的一张桌前的宾客,眸色一顿,朝封姌与封懿道,“夫人,五妹,你们先随店小二上去,我随后便来。”
话落,也不多做解释,便径自往方才看到的那一桌走去。
封姌猜他想必是见到了熟人,也不多问,跟着店小二便要上楼。封懿这会儿走过来跟在封姌身后,正要上楼之时,身侧一道身影忽而向她走来,朝她肩上一撞便往她身后而去。
封懿被撞得一个趔趄,心生怒意,便回头看向撞她之人,然而此时,那人也回过头来看向封懿,露出一张封懿颇为熟识的脸——竟是李儒!
封懿一惊,正欲开口时,却见李儒立即朝她摇头,抬手在唇边做噤声手势,又朝封懿招了招手,随即不在多留,转身往酒楼外而去。
封懿见了,便也左右看了一眼,见封姌没有留意到她,先一步上了木梯,而段崇南更是看都未往这边看一眼,当下召来玉影,在她耳边低声几句后,便跟着李儒的背影,眨眼消失在了酒楼大门前。
第62章
“出了酒楼后,远远就看到李儒的背影出现在左手边的前方,封懿便加快脚步立即跟上,直到跟着李儒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巷道内,走到尽头时,李儒忽然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封懿一惊,正欲抬眸环顾时,一道强有力的力道忽然擒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一旁贴墙而立,骤然的动作让封懿吓了一跳,还未看清身前之人,一道熟悉的嗓音蓦然在身前响起,“表妹——”
听到这道熟悉的,似乎因为许久未曾听到而比从前更为低沉的嗓音,封懿怔了怔,随即抬头,看清面前这张清隽而熟悉的,此刻正用一种极其温柔的眼神看着她的面庞,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担忧,着急,焦虑,委屈似乎一瞬间汹涌而来,透亮的瞳眸立时沁出了眼泪,封懿抬手捶向身前之人,哭声道,“你这个坏人,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李缜一把抓住了封懿捶向她的小手,用大掌将其包裹其间,大拇指更是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另一只手则抬手拭去封懿面上的泪痕,见她哭得这般伤心,豆大的眼泪从眼中夺眶而出,擦也擦不干净似的,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声音便也更温柔了些。
“是我不好。”
李缜微微垂眸,视线灼灼盯着封懿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低声道,“这件事实在是事出突然,不能及时告诉你们。表妹,莫生气了,可好?”
“不好。”
封懿愤恨的说了一声,然而亲眼见到李缜这会儿就站在她面前,并且仍旧是当初那般温柔的眼神,心中的不满便也稍稍散了些,可她这会儿心中还是不舒服,便道,“你明明无事,为何要将衣袍抛进池塘让人以为你是落了水?你既这么久不露面,为何今日又肯露面了?表哥,你究竟是在做什么?难不成你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们?”81812.
李缜一怔,视线继而柔柔的盯着封懿,“表妹,你既猜到了,我也不瞒你,我正要做的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我不能告诉你,甚至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上,请你体谅我一番,不要多问,可好?”
封懿一滞,“可是……可是……”
明明心中又气又急,可面对李缜这般轻言细语的请求,她竟不能拒绝。半晌,她无奈道,“可是,你难道要一直这样躲着吗?我很担心你,母亲也很担心你,表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李缜轻轻摇头,目光温柔而坚定。
封懿一滞,那只被李缜握住的手当即从他掌中挣脱出来,指着李缜道,“那你今日出现做什么?你还不如不出现,让我一直不知道你的踪影,说不定时间长了,我就不会这般想你,为你担心了。”
望着封懿眼中更加汹涌的泪水,李缜心头一痛,伸手便要将封懿揽进怀里,却遭到她的拒绝,李缜沉默一瞬,忽道,“表妹,对不起,让我抱抱你,可好?”
封懿连连摇头,“不好。”然而挡在身前的双手却在李缜的视线中缓缓放了下来。
察觉到封懿的举动,李缜视线更加温柔,唇角无奈的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伸手将封懿揽进怀中,让她靠着自己的左肩,一只手轻抚着封懿的如瀑青丝,低沉的嗓音却在不经意翛然而起。
“表妹,对你,对姑母她们的不辞而别是我不好,不过当时的确事出有因,我的确是落了水,不过,是被人推下水中的。”
漫不经心的语调,却让封懿后背心一凉,“你说什么?有人推你下水?”
说着就要从李缜的怀中退出,却被李缜双臂桎梏,不让她退出来,而是继续揽着她,轻声道,“不错,我知道是什么人推的我,也知道他对我动杀机的原因,他并不知道我会水性,所以我只能诈死,逃离众人的视线,在暗中调查这件事。表妹,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我今日之所以露面,也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封懿被李缜按在怀中,感受着这许久未曾感觉到的宽敞的胸怀,又听到李缜大抵解释了他失踪的原因,怨气渐消的同时,又生出担忧。
可她这会儿不敢表现出来让李缜担心,便只好随着李缜的动作乖乖的靠在他怀里,低声道,“什么事?”
“我知道你前几日跟你三姐进了镇国府小住。”
李缜道,“答应我,小心防范段崇南,还有,你不能在镇国公府上多住,回去之后便收拾东西,回到封宅。你只有待在封宅,我才能安心,明白吗?”
封懿不解,从李缜怀里退出来,抬眸看向他,此刻望着李缜逐渐收起面上的温柔,而是一片凝重之色,灵光一闪,惊声道,“表哥,难道是姐夫推你落的水?”
李缜没有回答,只低声道,“这件事我以后才能告诉你,你先答应我,可好?”
封懿凝眉想了想,最终点头道,“我答应你。”反正她在镇国公府上已住了几日,虽然还算舒心,不过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不如在封府上自在。
李缜凝重的面色这才稍稍舒缓,又道,“表妹,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待我承袭了侯爵之位,能够有能力保护你时,便来接你。所以,这一年内,你便安心在府上住着,等着我,可好?”
封懿心神微颤,望着李缜此刻正凝视她的,深邃若渊的瞳眸,看清他眼中的一丝隐忍与愧疚,心里忽而难受起来,“一年我可以等,可是表哥,仅仅一年时间,你有把握吗?还有我若想找你,该如何找?”
李缜柔柔一笑,抬手在封懿的发髻上轻揉了揉,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定,“放心,一年时间,我会让自己足够强大。之后我不会再轻易露面,不过我会让李儒想方设法将信送到你手上。表妹,你若有什么话,便在信上跟我说。还有,今日我们相见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明白吗?”
封懿颔首,“我明白了。”说罢,又看向李缜,透亮的瞳眸中透露着一丝不舍。她明白了李缜今日露面的缘由,就是想来警示她小心防范段崇南与镇国公府。
虽然她不明白李缜为何要这么做,但与李缜一年多的相处,她相信李缜,而且李缜方才的话分明透露了段崇南跟推他下水之人有关系,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来提醒她。
如今这一见之后,她许久都不能再见她表哥了,想到这里,封懿便有一丝失落与沮丧。
李缜自然感觉到了,他也同样舍不得封懿,可眼下却不是他们可以安然在一起的时刻,便克制想将封懿再次拥入怀中的举动,低声道,“好了,快些回去罢,若是晚了会让他们起疑的。”
封懿有些不甘愿,却仍是听从了李缜的话,轻轻颔首,转身要离开时,脚步一滞,回头看向李缜,满眼的不舍,“表哥,难道今后的这一年内,我们都不能再见吗?”
望着封懿殷切的眼神,李缜坚定的心有一瞬间的动摇,半晌,他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想办法跟你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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