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干嘛。”谢旋被他恶狠狠的眼神盯得莫名其妙,只觉得这个大老粗神经不大正常,转而看向萧萧身侧,“你还没给我介绍呢,这是……”
他旁边的女孩倒是大方,笑嘻嘻地朝谢家兄妹俩挥挥手:“我是萧芸,他亲妹。”
谢旋一直知道萧萧有个妹妹,只是从前没见过。如今看到不由咋舌,即便萧芸不自我介绍,他也能看出来她是萧萧亲妹。
谢旋和免免身为亲兄妹,没几个人能看出他们之间血浓于水的关联,五官脸蛋各长各的,虽是各有各的好看,却全无一丝相似之处,也难怪萧萧有疑问了。萧家兄妹则不然,两个人简直是套在一个模子里生出来的,那鼻子那眼睛,就是等比放大缩小了一般。
“你们在干嘛?”谢旋随口问道。
萧芸捂着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们妈以前是部队文工团的,这次咱们院里的国庆文艺晚会就是我妈以前在文工团的领导退休了以后牵头要举办的,说什么也要让我们家的人报个节目。我妈说她年纪大了,不丢这个人了,就把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哥了。今天就是要上报节目的日子了,我哥想连夜出逃,结果出逃的路费刚刚掉地缝里去了。”
萧芸说完,指了指地缝中隐隐发亮的东西,应该是个钢镚儿。
“你闭嘴吧!我就快抠出来了!”萧萧骂骂咧咧,说着又想弯腰撅屁股。
屁股撅了一半,他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飞快地看了谢免免一眼,然后手忙脚乱地调整了一番姿势,改为一只腿撑着,一只腿跪在地上的文雅姿势。
谢旋可太知道萧萧那个构造简单的大脑里在想什么了,看了只觉得挺有趣,故意对谢免免说道:“你别看你萧萧哥哥今天瞧着随性了点,他市场紧俏着呢——是吧萧萧,今天又要去见哪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呀?”
谢免免扒拉着哥哥的袖子,闻言歪了歪脑袋,十分好奇,一双杏眼对着萧萧眨巴眨巴。
萧家兄妹俩大约平常的相处方式就停损,萧芸听了这话,在旁边大笑起来。
还不忘再捅他哥一刀:“哎,你们知道我哥为什么对在晚会上表演节目这么抵触不?因为听说,这次他的‘梦中情人’郭雪瑶要压轴表演舞蹈节目,他不想在人家面前出丑。”
“你们俩都给我闭嘴!”萧萧简直急得脸红脖子粗,“谢旋,我那是正儿八经相亲!还有你,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谁梦中情人了,放屁!”
其实萧萧这个人,平常是个特别开得起玩笑的。谢旋、李培跟萧萧三人关系虽好,性格却是南辕北辙。谢旋爽朗,还有点左右逢源的意思。李培这人,斯文端方,特别有干部子女那感觉,心思缜密,是个细致人。至于萧萧,生在大院里,性格倒有种市井气的粗犷豪爽,李培经常笑他天生脑袋比别人少点东西,所以才读不进去书。
不管李培怎么说他,萧萧都是置之一笑,从不生气,还能跟李培你来我往地挤兑个几回合。而今天,不过是被调侃了几句,这小子倒是急了。
“别提他那相亲对象了。”萧芸还在旁边拱火,“他前天晚上刚见了一个,是中学老师,我听媒人说条件挺好,就好奇远远看了一眼,那个姐姐可真是又漂亮又温柔,我都觉得是我命中注定的大嫂了,结果又被我哥搅黄了。哎,哥,是不是因为你嫌弃人家比不上你的梦中情人美貌啊?”
“放屁!”萧萧又原地蹦起来了,“人是文化人,一心要找个跟她有共同语言的,你看你哥我是能跟文化人有共同语言的样子吗?!还有我警告你,别再提郭雪瑶了!”
萧芸吐了吐舌头,目光忽然落到谢免免脸上,笑嘻嘻道:“也是,我本来觉得郭雪瑶就是咱们院里最好看的姑娘了,直到看到你。你叫免免吧?”
谢免免不知道萧芸这话该怎么接,好像怎么接都不对,只能“嗯”了一声。
萧萧则似乎看妹妹说什么都十分不顺眼,两人又叽里呱啦地吵了起来,谢免免小声问谢旋:“哥哥,我们要劝架吗?”
谢旋看得津津有味:“没事,关系不好的兄妹是这样的,不用劝——总有些哥哥就是不怎么爱护妹妹,啧,值得谴责。”
小姑娘不知该怎么评价哥哥的恶趣味,她想了想,试探着从哥哥身后走了出来,在口袋里摸了摸,犹豫了一下,还是小跑着走上前,轻轻拍拍那对吵得不可开交的兄妹。
萧萧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像是被小鸟儿的羽毛软软地挠了挠,一转头,才看到那个一直躲在谢旋身后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侧。
这下,萧萧那张本不白皙的脸腾地红了,手足无措地想往旁边让一让,结果一脚踩在了萧芸脚背上。他只听自家妹妹“嗷”的一声,却也没心思管了。
谢免免赶紧伸手扶住了萧芸,轻声道:“小心,这里的地不平,容易摔倒。”
接下来她便不说话了,谢免免在陌生人面前本就憋不出几句话,只要不是非得讲话,她都能用点头、微笑来和人沟通。
只见她先是拉过萧芸的手,往她掌心放了个什么东西,又轻轻扯扯萧萧的袖子,示意萧萧抬手。
萧萧有几分紧张地摊开手掌,随后谢免免那只纤长白皙的手伸过来,下一刻,他的掌心就感觉到塑料纸皮的质感。
是糖果。
谢免免的手指一触即过,萧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的糖。
“是话梅糖。”谢免免目光有些微的闪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跑回了自己哥哥身边。
走了一半,小姑娘似乎又想起来什么,扭头,桃花似的脸蛋粉扑扑的。
“诶,不要再吵架了哦。”
第6章 尴尬
谢旋拿了根树枝帮萧家兄妹把钢镚儿从地缝里掏了出来,扔还给萧萧,见这人接了钢镚,还一副神思不属魂不守舍的样子,耸了耸肩。
“走了啊,你们忙。”
然后也没有等那两人说什么,就搭着妹妹的背走了。倒是谢免免,临走前跟那两兄妹挥了挥手。
两人都没注意,萧萧远远地站在后面,对着谢免免的背影呆愣愣看了好一会儿。
在裤兜里揣一兜糖到处发是谢卫国的习惯,他惯常出门都是一包麦芽糖、一包红塔山,遇上男的发烟,遇上小辈就发糖。女人他一般不乱发,免得平白叫人误会。
谢免免通过观察她爸爸,赫然发现这是个聪明的社交方法,遇见不熟悉的人,只要给人送点糖吃,就算她不说话,别人也不会觉得她没有礼貌了。
于是谢免免也开始在出门的时候往兜里揣糖,女孩子穿的裙子没有兜,她就背个小包,把糖放小包里。有时候带话梅糖,有时候带花生糖,有时候带麦芽糖。
今天的话梅糖派上了不错的用场,谢免免挺高兴。
李培家住一楼,带了个挺大的院子。谢旋和谢免免一路走过来,别人家的院子大多是种的菜,还有些许盆栽,总体都比较简单规整,符合军属大院一贯的“军人气质”。
李培家就不同了,他们家的院子有些像谢家的阳台,都是花团锦簇、郁郁葱葱,而且这些绿植花卉,栽种得很有讲究,放在一起美而不杂,乱中有序。
谢旋见免免盯着李培家的院子看,解释道:“他家花园是李培他妈妈在打理,阿姨也是个文化人,特别讲究。”
也是巧了,李家的院子上头就是李培房间,他正坐在窗边上,一抬头就瞧见了好兄弟,谢旋便听见从防盗窗里传来李培的声音。
“哎!旋儿!快进来!”
谢旋朝他挥挥手,刚要回一声招呼,却隐约听到李培旁边似乎有女孩儿的声音。声音有点小,具体说了什么没听清。
他有些纳闷,那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显然不是李培的妈妈。李培是独生子,也没个姐姐妹妹的,这难道是恰巧有什么亲戚朋友上门来了么?
谢旋带着谢免免绕到单元门口,不用他们按门铃敲门,李培已经把门打开了,探了个头出来。
“你来得还挺早,我以为要到下午呢!——这位是?”李培说道。
“我妹妹,免免。”谢旋大大咧咧地领着免免进了屋,把手上拎着的茶叶放在了茶几上,“铁观音,我记得阿姨听挺爱喝的,你拿给阿姨尝尝——阿姨不在家啊?”
李培的爸爸是军队里的旅长,常驻边疆,他家是标准军人家庭,做父亲的一年没几天能在家呆着,绝大多数时候就他们妈儿两个。
他母亲则在邮局工作,也是个不小的领导,邮局是好单位,即便是普通雇员,也称得上一声“金饭碗”,多少人想进进不去,从这点上来看,李家确实是条件不一般。
“我妈买菜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李培道,“你来补课就补课,还拎什么东西,你们谢家人真是人情世故一点不落啊。”
嘴上这么说,这个斯文的大男生倒是从善如流地收起了茶叶,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然后他就转向谢免免。
“你就是免免啊!”李培笑道,“到底是你哥哥动不动跟我挂嘴上说的,你哥平常满嘴跑火车,在炫耀妹妹这点上还真没说大话。”
谢免免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李家偌大的客厅中央,她在生人面前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毛病又犯了,好在她手上还抱着从家里剪下来的蝴蝶兰,她赶紧递了过去,小声道:“打扰哥哥了。”
李培挺高兴,双手接过了花儿,就在这时,他的房门“咔哒”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声传了过来。
“阿培,谁啊?这么久。”
谢旋跟谢免免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挺干练清爽的女孩儿,穿着端庄的的确良衬衫和毛呢半身裙,戴眼镜,头发中长,在脑袋后面绑成一个利落的马尾。
李培扭头对那女孩说:“我兄弟,他明年要高考,来找我补习的。”
那女孩儿便对谢旋笑了笑:“你好啊,我叫季若芙——这小姑娘也来找你补习?”她又转向免免。
“我……”谢免免有些结巴。
谢旋知道免免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便代她说道:“这是我妹妹免免,跟着来串个门,认识一下。”
季若芙打量了一下免免,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是李培对象,读师范的,你们要是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也可以找我的,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谢旋愣了一下,李培周围确实总围着不少莺莺燕燕,这小子很会跟女孩子相处,称得上一声“妇女之友”,喜欢他的小姑娘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去。
即便如此,李培却从未明确说过自己有女朋友,他倒是说他之前谈过一个,但据谢旋所知,已经分手一段时间了。
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女朋友?而且看架势十分正式,怎么看也不像闹着玩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第7章 真的很尴尬
“哈哈,嫂子好,嫂子好。”谢旋干笑了两声,用眼神问李培——这怎么回事?你哪冒出来的女朋友啊?
李培见状便解释道:“若芙是我爸爸战友的女儿,现在已经读大三了,明年就该毕业了。她上学早,实际上跟你一般大,倒也不用叫嫂子,叫若芙就行。我们也刚在一起没多久。”
“哦,原来是这样,幸会幸会,以后李培要是欺负你,你找我,我帮你教育他!”谢旋热络地上前和季若芙握了握手,小小寒暄了一句,“哎,若芙你先忙,说起来我这有道题,昨天晚上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夜里做梦都是它,我让阿培先帮我看看,解了我这个心头大患,不然我一直不踏实!”
说完他就揽过李培肩膀,迅速地把他往书房带。
书房的门咔哒一声合上,两个男孩匆匆进去了,客厅里就剩下谢免免和季若芙两个人。
季若芙见谢免免杵在堂屋中央,便招呼道:“来,妹妹,随便坐吧,像在自己家一样,别拘束。”
“啊,好,谢谢姐姐。”谢免免便直挺挺地在沙发上坐下,手规规矩矩放膝盖上,用行动演绎了什么叫“拘束”。
季若芙则转身去了厨房泡茶,很快就端了茶盘出来。李培家里人的讲究体现在方方面面,泡茶用的茶壶是一看就很上档次的紫砂壶,季若芙拎起茶壶,熟练地给谢免免倒上了一盅。
“泡茶这事,我们家李培最懂门道。我手艺不精,妹妹你将就着喝吧。”她笑道。
季若芙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端庄妥帖,俨然是女主人的架势,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很显然就是在和李培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了。
谢免免不傻,她爸妈虽没有同她明说,但她自己稍微思量之下,也知道他们让她跟着哥哥来这里的目的。
这几天,谢卫国和刘晓燕还经常在谢免免耳边念叨,说她哥哥有个宁大的朋友,多么地一表人才、温文尔雅,也该到找对象的年纪了,不知道哪家的闺女能有这样的福气嫁给他。
她知道,爸爸妈妈自然是希望,她“能有这样的福气”的。
谢免免叹了一口气。
她从小到大没喜欢过什么男孩子,对找对象、结婚这些事,更是毫无一丝概念,想也未曾想过。
从她初中时起,班上就有些时髦前卫的男孩女孩,偷偷带着稀罕的收音机到学校,聚在一起听邓丽君的歌。听至高兴的时候,趁老师不在,举着收音机,把音量开到最大,满走廊地跑,恨不得与全校同学共享这音乐的欢愉盛宴。
她听到歌里唱“梦里见过你”,“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她还听到歌里唱“相思寄着海边风”,“毋知初恋心茫茫”。
家长老师都将邓丽君的歌曲视为毒害青少年的洪水猛兽,说这是引人堕落的“靡靡之音”,整天唱些男啊女啊请啊爱啊的,一点儿不害臊。谁被发现了听这种东西,不但要被学校警告找家长一条龙,还是要写检讨当着全班面朗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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