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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你会来吧学弟?」程毓满心期待的看着我。
    「恩,有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当然不能错过。」望着手中的钢琴比赛简章,我不禁微笑。
    认识禹绚荷三年左右,我从来没现场看过她弹奏乐器,她也不常提起。
    「太好了!我相信有人愿意观赏她的比赛她一定会很高兴!」程毓笑得很灿烂,彷彿她才是要比赛的选手。
    「学姊,你知道禹绚荷是在什么时候接触音乐的吗?」既然这是一个最佳的发问时机,那我不把握就太可惜了。
    「大概是九岁的时候吧。」程毓有些不确定道,「我印象中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有在学钢琴了。」
    「这样啊。」那为什么国中时禹绚荷却很少提过呢?
    如果是真正的热爱音乐,每天都会练习,在话题多方都绕着音乐吧?
    我果然,一点都不了解她。
    「虽然九岁才接触似乎晚了点,但绚荷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喔!」程毓与有荣焉,「绚荷她也一直一直都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呢!」
    「禹绚荷的梦想?」我感到十分好奇。
    「她没跟你说过吗?」程毓的讶异让我更不解,「你想知道的话还是去问她本人吧。绚荷说梦想这种东西若不是发自于自己,有说跟没说根本没两样。」
    我会心一笑,这果然是禹绚荷会说的话。
    「为什么禹绚荷不参加学校的音乐社而选择戏剧社?」我不是很清楚音乐组的细节,不过如果是音乐社,核心会更适合朝音乐之路迈进不是吗?
    「其实比起在乐器上的成就,绚荷她更想走作曲家的路线。」程毓说,「绚荷她很崇拜贝多芬,即使自己在音乐表现的很优秀,她仍努力不懈去做多种乐曲题型的尝试。对她而言,贝多芬不是她想超越战胜的目标,而是最佳的学习对象。」
    贝多芬在音乐史上非常有名,被尊称为乐圣,名符其实。
    世界上大多的人类,甚至对音乐一概不知的,都知道贝多芬是谁。
    贝多芬的作品流传至今,是许多人所喜欢、学习的,即使贝多芬已死去很久,但他留下的音乐却是活跃的。
    在每一个伟大的成功人背后都有艰辛、刻苦的歷程,贝多芬当然也不例外。
    一个听不见的人,还能坚持下去作曲的人真的很伟大。
    这种感觉好比失明的人画出栩栩如生、无可挑剔的旷世巨作。
    我所感动的,是贝多芬在音乐上的态度与强韧。
    我想,禹绚荷也是这样子真心的欣赏贝多芬。
    因为,这才是我认识的禹绚荷。
    「学弟?」
    我回过神来,将方才的思绪暂时搁在一旁,有些茫然:「怎么了?」
    程毓笑笑,「看你想的这么出神,还以为你灵魂出窍了呢!」
    「学姊,你最近跟社长还好吧?」我听见自己没头没尾的这样问。
    糟了,现在好像不是最佳的时机。
    程毓先是乾笑几声,不知所措,「还能怎么样?都老夫老妻了。」她不自在的将瀏海拨开。
    「你跟社长交往很久了?」我顺着她的话问。
    「快三年了。」她有些感叹。
    「那──你觉得社长爱你吗?」很犀利,但还是要问出口。
    就当作是代替沚洵面对程毓的心思。
    「??????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她犹豫了很久却没回答我的问题。
    该不会常思翰那傢伙是个超级花心大萝卜吧?
    不过三年又是怎么回事?花心又专情?
    很矛盾。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我不慌不乱的撒谎,「上次看到你那样,所以纯粹想了解一下你跟社长的感情状况。」
    「恩,谢谢你的关心。」程毓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我们很好,之前只是有些误会。」
    「那就好。」她还是不想告诉我,但这样也足够了,「如果社长他敢欺负学姊的话,欢迎客诉。」我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在耳边。
    她噗哧一笑,「学弟,你很幽默呢。」
    「其实也还好啦。」幽默吗?「学姊,如果用某一样事物来形容,你觉得我像什么?」
    她看着我仔细的思考着,「太阳吧?你挺阳光的啊。」
    果然又是这个答案。
    「是喔?」我不禁苦笑,「难道就只有太阳或冰山能用来形容男生吗?」
    程毓耸肩,「也许吧?依现代来看颇普遍的。」
    难道对每一朵向日葵来说,我都是太阳?
    这也难怪,荷花觉得我是雨。那么樱花呢?
    许多人公认我是太阳。
    不过成为太阳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我心中唯一的向日葵。
    那么为什么,我的太阳形象还是扩展到大眾的眼光?
    而且根深蒂固。
    *
    辞别了沚洵他们,我搭乘客运隻身返回家乡。
    这次的一日旅行我没告诉任何人,随意掰了个要跟国中朋友去六福村的理由,阿姨和姨丈叮嚀了几句话便给我足够的金额。事实上我的目的地是桃园。
    抵达后我叫了辆计程车载我到以前家里附近。
    八年的时间,这里变了很多。
    原本一些矮小的红砖房舍都不见踪影,换成耸立的高楼;记忆中的杂货店、书局什么的也拆掉重建,变成精緻的餐厅、便利商店;路上行驶的车辆也大幅提升。
    这一切是很正常的都市化,但发生在昔日的家乡就是有种陌生感。
    我花了八年的时间释怀、逃避有关这里的一切回忆,如今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这里有两份思念,一份我知道再也回不去,另一份则是下落不明。
    在回家前,我先去了公园。
    除了增添一些运动器材以外,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
    由于冬天的关係,樱花树枝头空虚,孤独的伸向苍穹;池上的荷叶也已枯萎,少数呈黄褐色的荷花瓣漂泊在不见底的池面。
    让我不自觉想起唐宋古文八大家,苏軾《赠刘景文》一题〈冬景〉。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描写的是冬天百花凋零、冷清寂寞的景色,却有种独特的美感。
    如果台湾下雪的话,冬天一定会更美吧?
    我走到一棵樱花树下,仰望着树顶端周围的枝条,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八岁那年春天的樱花盛开、美不胜收。
    闭上眼,回忆中的女孩仍然模糊不清,樱花树也依然那么灿烂。
    冬天的阳光一样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彷彿它是假的。
    没想到冬天的太阳套在我身上是合理的,只发光却无法流露丰富的暖和。
    看来,我跟太阳也不是完全的南辕北辙。
    离开公园,我直走再转过几个弯,最后停在一栋透天厝前。
    墙上的油漆斑剥,车库前栽种的植物也枯死了很长的时间。
    回到家,一股感动与温暖油然而生。
    拿出有些生锈的钥匙,转开老旧的铁门,有那么一瞬间我彷彿看见爸妈正露出欣慰的笑容欢迎我回家。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带走了虚幻,霎时间回归到现实。
    我深吸一口冷空气,进到客厅,换上室内拖。
    在客厅的沙发上,八岁以前的岁月在我眼前播映着,一切真实的令人想触摸,却同时恐惧烟消云散;来到厨房,我看见妈妈正在准备晚餐,从洗菜、切菜到料理,最后她扯开嗓门大声的叫我和爸去洗手吃饭了;餐桌上,我们一家人以家的方式互相嘘寒问暖、谈天说地,好不温馨;进到房里,我看见小时后的自己躺在床上,妈妈在一旁为我说故事、哄我睡觉,爸爸眉开眼笑,温柔的注视着我和妈妈。
    我的家只有三个人,却是如此的幸福。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和爸妈一起死在车祸?这样我就不用一个人承受孤寂了??????
    我躺上床,无声的流着泪。
    回忆美的带刺,就像冬天的太阳。
    让人混淆了真与假。
    *
    「这次比赛我要演奏的曲目是约翰?帕海贝尔的《d大调卡农》。」音乐课时禹绚荷接受老师的邀请为全班演奏她比赛的曲子,她坐在钢琴前,白皙的手指微微提起,快而轻的在黑白鑑间来回弹奏,优美的旋律顿时充满整个教室。
    原本以为禹绚荷应该会选自己偶像贝多芬的作品,没想到另有其人。
    不过《d大调卡农》也是举世闻名的曲子,常在电影、电视剧里改编配乐出现。
    儘管我对钢琴不了解,但光用听的就可以知道禹绚荷的钢琴技巧炉火纯青,琴声十分悦耳动人。
    禹绚荷几乎是全程闭上眼弹琴,这程度已经不是普通练琴的境界,她安然陶醉在琴声里,彷彿有屏障隔绝着外面的世界,指尖上的律动随着音符递嬗。
    演奏结束后,台下是一片如雷的掌声,还有人大喊「bravo﹝义大利文,意即完美﹞」,然后她恭敬的下台一鞠躬。
    「绚荷,没想到你这么会弹琴!」音乐老师也大为讚叹。
    「谢谢老师。」禹绚荷微微点头,接着走回座位上。
    「既然刚才禹绚荷同学弹了《d大调卡农》,我们就顺便抽问一下之前老师教过的内容。」大家是一阵哀怨连连,「十号!」
    很虽的,我就是可怜的十号。
    其他人纷纷看向我,陈少泽还光明正大白目的笑出声。
    我站起来,差点没翻白眼。
    「《d大调卡农》里有八个音整首重复二十八次,请问这是什么手法?」
    我努力回想,拼凑着音乐知识海里的碎片,「顽固低音?」
    「答对了!」老师说,「池湛雨加一分。」
    「吼!老师你又没说可以加分!」
    「对啊,不公平啦!」
    我暗暗得意,这一分完全是幸运而来。
    「说要加分的话大家不都会想自愿吗?这样就失去抽问的意义了。」老师不以为然道,这时下课鐘响起,「记得下礼拜要小考,不敬礼下课!」
    「谢谢老师!」
    我把课本和文具收好后,看见禹绚荷正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前。
    「你在等谁呀?」我走过去问。
    「你阿。」她说,「慢吞吞的。」
    「我?怎么了吗?」
    她示意要我跟着她走,「听我表姊说你会来看我比赛?」
    「对啊,不行吗?」我紧张道。
    「也没什么不行。」她淡淡道,「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我也没想到你钢琴弹的那么好。」我微笑,「国中时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因为是一种习惯。」她理所当然道,「就像你每天都会洗澡,有必要四处宣扬吗?」
    虽然两者不能相较,但她的意番见解颇具说服力。
    「那你为什么会选《d大调卡农》当比赛曲?」觉得不要直接问为什么不是贝多芬的曲子会比较恰当。
    「约翰?帕海贝尔用的手法是顽固低音,除了那八个音还增添许多华丽的装饰音。就像糖葫芦,最中心的水果口味不变,而外层淋上的糖浆使之变的晶莹剔透、闪闪动人。虽然是一种虚偽,但不是我讨厌的那种。」她一本正经的解释原因,让我大开眼界。
    「好比冬天的太阳,刺眼而不具温暖?」我有感而发。
    她转头看向我,似乎很讶异我会说出这样的比喻,「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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