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川见阿姊没有反驳, 随即也松了口气,他看出了钟芫的心思, 便直言道。
“阿姊若是不想让他听, 我现在就将他打晕好了。”
少年说罢便撸起衣袖, 床上的箫怀执随即也露出防备的神色,两人的眼神交汇, 双方都带了几分敌意。
九川是单纯不喜钟芫因为箫怀执步入危险。
而箫怀执则依旧觉得这个少年在钟芫面前过于油腔滑调, 怀疑他来路不明心术不正。
如若不然,钟芫一个小小的婢子, 为何会如此大胆胡来,说不定就是受了这异族的唆使。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钟芫无奈的笑了下,然后拦住了想要动手的九川。
“殿下现在病着, 而且我说过多少次,行事不要这么鲁莽……”
好不容易调养好, 万一又打出好坏可怎么办。
女子语调温柔,眼神里也只是淡淡的不满,但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却让九川立刻便收起了戾气。
“我只是说说, 又没有真的动手。”
少年摸了摸鼻子, 转眼见钟芫又去照顾箫怀执,便故意开口道。
“阿姐可知我这几日为何没有消息?”
钟芫闻言果然停住动作回头看他。
“之前老寻不是押了个人去东郊,结果那押人的府宅失火,里面四五十个玄衣卫全部都死了。”
死了,没说烧死,那就是说。
“那人被救走了?”
钟芫就坐在床榻边,柔软的厚褥也随之微微陷落,箫怀执看了眼身边的人,也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困倦。
他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那异族还没有走,他不能让钟芫一个女子与他单独相处……
“……天子脚下,又是如此戒备,不仅让人逃了,连数十个看押的侍卫也全部被杀,阿姊你说这到底什么人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眼前的少年把长刀抱在怀中,听口气似乎还有几分钦佩。
少年说罢便停下来,那模样似是真的等着钟芫回答。
钟芫眨了眨眼,随即轻笑了下。
“你继续说。”
其实钟芫有时也不明白,为什么九川这孩子总以为她一个深居宫苑的人能知道比他多?
她又不是神仙。
被催促的少年这次不再卖关子,老实的回道,“陛下知道这件事后很震怒,但是这事也不能声张,所以就派我带人查找,那起火的宅子我查了,没什么密道,那些死掉的侍卫也全都被烧黑了,辨不出什么……”
少年说着那原本拧起的眉又舒展起来,“不过还好,那些看守都不是我的人……”
箫怀执有些鄙夷地瞥了眼九川,果然是异族,这种时候还在想着自己的羽翼。
钟芫闻言垂下眼眸,她知道九川的意思,死的不是他的人,他们日后离宫时才有人手做事,也能更好脱身。
“那人呢?还没有查到吗?”
“我跟着车马痕迹一直追到泗水岸,那种岸口多的是船舶往来,根本没法查找,现下只能确定那人往河东逃了。”
“只有一处车辙?”
“倒是有兵分三路,只是另外两处都是潜入山林,半道就没了脚印,应当都是障眼法。”
其实还有一路,只是那直往魏宫去的,九川认为那是他们自己人留下的,所以未说。
这样干坐了一会,钟芫有些冷,她从箫怀执身边扯了一角厚毯压在身上。
“你回去给那些尸首验一下毒,虽然烧焦了,也去尽量辨认一下死者身份,然后顺便寻找一下有没有谁都不认识或者……不该出现的人。”
玄衣卫选拔跟严格,几乎各个都是高手,要想把他们一网打尽且不被察觉,少说也得有五倍的人马围困。
在魏都没人能调集这么多人且不被皇城禁卫注意。
一定是有奸细。
钟芫说罢,箫怀执朝她看了眼,他竭力想让自己清醒,但是困意却越发浓重。
“阿姊刚才说的居然和陛下一样……”
九川似乎更来了兴致,他抱着剑又凑近了几分。
“今日我来就是想告诉阿姊,你之前让我安排一具二殿下的尸体,本来我还犹豫着要不要做,谁知昨日陛下秘密召见我,也下了同样的命令……”
“阿姊,有时我觉得,你和陛下真的有些……”九川说着歪着头想了又想,“……心有灵犀。”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是听在箫怀执的耳中却异常的尖锐刺耳,他甚至突然间清醒了几分,男人着身子坐起,然后把目光转向身边钟芫。
女子正蹙眉沉思,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注视。
那双清雅眸子微微有些暗沉,其实他听到钟芫要安排他的尸首时并不觉得生气,但是九川的那几句陛下却让他的胸口微微发闷,他忍不住训斥钟芫。
“你怎么能让他做这种事,万一败露,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这些日子虽然平静,但并没有安逸到让箫怀执忘记自己的处境。
钟芫闻言抬手按了按额角。
?轻.?吻?恋?.芯? ……她就知道。
正想着怎么狡辩一下,却又听到男人压抑的声音道。
“你就这么相信他?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就这么肯定,即便他暴露了之后也不会背叛你?”
男人的声音有些急促而冷硬,钟芫望了过去,脸上却露出几分诧异。
察觉到钟芫的目光,箫怀执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很快移开了视线。
他缓缓呼了口气,然后淡然道。
“钟芫,我不值得你这般冒险……”
他是被囚禁太久但又不是傻子,皇宫侍从能认出他的何其多,哪里是随便找个相似的尸首便能轻易糊弄的。
万一那异族不慎被查出马脚……
此时两人都没了声音,但被当面中伤的九川却忍不住了。
“你说谁不能信任,我与阿姊一起长大,你算什么,阿姊他说得对,为了这个人真的不值得,你把他交给我,我保证处理的干干净净——”
“够了,九川。”
听到钟芫阻止,九川只得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然后负气地抱起长刀冷哼一声。
钟芫思绪有些乱,她方才还在想东郊的纵火。
因为被逃走的那个人身份太贵重了。
虽然没人直接言明,但她其实一直知道,当初宫变箫成玉便把他的皇叔惠安王箫靖囚禁在了皇城慎刑司。
箫靖不是箫直箫怀这样没有实权的皇族,他年轻时曾数次击退北齐讨伐,立下战功赫赫,手中不仅有盘踞渭河的数万兵马,并且在南魏百姓中还颇有名望。
虽然这些年箫靖一直蛰伏魏都安分守己,但先皇对其一直留有戒心。
箫成玉继位后也与先皇态度一样,认定此人可杀不可留。
只是一直碍于箫氏宗亲力保,所以才暂且囚禁着。
没想到他逃了。
钟芫开始担心起来,箫成玉最大的牌现在生死不明,玄衣卫刚刚设立还不够稳固,戚氏表面归顺,却不知有没有二心。
现在能打的牌好像只剩箫怀执。
只要箫怀执死了,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储,独一无二的君主。
钟芫想着,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如此想来,她一时半会还不能离开,带走了箫怀执和九川,无异于直接背刺箫成玉。
介时伤的就不是往日的情分了。
不过眼下,比起这些,她还得优先哄好箫怀执,她不希望他胡思乱想,更不希望他因为九川或是箫成玉便与她猜忌对峙。
可能箫怀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方才的眼神是何等怨怼。
但是她却看个分明。
钟芫此时突然有些笑不出来,她突然觉得:或许有时候得到了一个人的真心反而是件麻烦的事情。
送完了消息,九川便离开了,今日他很不愉快,他觉得阿姊太过偏袒箫怀执一点也不公正。不过走时他并未说什么,只是照例让阿姊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
少年离开后,外面又传来几声夜模糊的夜鸟啼鸣。
钟芫关好房门后,转眸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此时箫怀执已经阖上双目似乎已经入睡。
钟芫缓步走向床榻,然后轻轻抚上男人的脸颊。
“九川虽有异族血统,但却是这皇宫里最信任我,最为我着想的人,而且殿下可能不知,当初我之所以能顺利救走殿下也是因为有九川在背后掩去了一些痕迹。”
“我知晓你不信任他,但是殿下总要信任我,以后时候还长,殿下慢慢了解就会知道他秉性不坏。”
男人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眸,他看着钟芫朝他浅笑,脸不自在的移开了些。
“那他也是男子,你们应当注意些分寸。”
钟芫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原来他是介意九川的半夜闯入。
“这不是现在没有办法……等以后我们离开了,自然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殿下莫要多想,那孩子今年才十七,尚未弱冠,在他眼里我是照顾他长大的长姐。”说着钟芫嗓音又轻了些,“待以后殿下与阿芫成亲,他还得唤你一声兄长。”
女子的声音语调并不暧昧,但箫怀执听着却突然脸热起来。
他朝一旁挪了挪,然后又重新阖上双目。
“夜深了,你还是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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