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的是他,同自己,到底是不一样的。听说李玄祯为了陆宁,伤了左手,以前左手也能使剑、写字,甚至射箭,以后是再也不能了。即便是现在剥虾这样的小动作,也能看出来一些端倪,左手几乎不使力,想必的确是伤得不轻。
温聆低低垂下眉,视线落在茶盏上,茶水上有青碧色的茶叶,浮浮沉沉,不由自主,像极了他对她的心意。即便是远去西川这样久,历过不少风雨,他还是忘不掉她。所幸,人生的内容远比爱情要丰富得多,他可以用余生去做别的更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拘泥在这份孤独的心意上。
陆宁吃饱之后,便很识相地拉着李玄祯离开了。将心比心,好好的聚会,却被领导视察,这也够烦的。待李玄祯和陆宁离开之后,杨雍才低头对王鄞道:“王大人,这皇上……也太宠陆宁了吧?”
他唤陆宁唤习惯了,这会儿也没改。王鄞见怪不怪,道:“之前在书院时不就很宠她?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杨雍点头,“说的也是。我听说,皇上三番两次驳下了充纳后宫的奏章,至今后宫里只有陆宁一个。这也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了。”
王鄞笑道:“皇上可以不通过后宫联姻就坐稳朝纲,可不就按照自己心意来么?外人是无法置喙的。”
杨雍啧啧两声,心道若是能娶到陆宁这样美貌又独特的女人,他也愿意不要妾室。不过……想起他自己刚娶没多久的母夜叉夫人,不免又感叹道:“这对于一般人来说,还是三妻四妾,享齐人之福更好些。”
杨雍的夫人出自簪缨世家,喜欢舞刀弄棒,身手还不错,据说新婚夜把杨雍从床榻上踢了下来,这事儿在几个熟识的人中都传开了。这会儿江彦在一旁笑道:“杨兄,你的确需要纳几房妾室,最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不然洞房夜又得受委屈不是?”
几个人笑起来,杨雍哼了一声,道:“江彦可别说风凉话了,我听说你府里最近也逼着你娶亲了,往后江兄想再去花颜坊可就不容易了,江兄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咯!”
一说到此,江彦也笑不出来。他不喜欢让女人管着,但年纪到了,娶亲生子就是人生必然,又怎么拒绝呢?
说起娶亲,在坐人有些刚娶,有些即将娶,都是心有戚戚。不免又聊起成亲的事儿来。
江彦问苏棠,“喂,你什么时候娶亲啊?”
苏棠唔了一声,笑道:“我不娶啊。娶个夜叉来管着我么?我可不要。反正我不像你们,还有那么多长辈逼着,我就一个人,自由自在,谁也管不着。”
其实想想方才李玄祯和陆宁二人,若是真能遇上同自己相匹配的人,也好。但于她来说,大约是不可能遇上的了。
陆宁回到宫里,到底还是不大高兴。李玄祯抱着她哄,道:“别生气了。过段时间,我带你回去长乐山玩一个月,好不好?”
陆宁抬头看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啊?长乐山?平阳府那个?”
李玄祯点头,“当然。带你回去桃蹊书院看看,也顺便看望一下我们的老师,山长大人。”
陆宁笑了,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是真的么?”
他郑重点头,“绝不食言。”
陆宁道:“可是你不是很忙么?怎么有空去那么远的地方?”
“因为南华书院的警诫在前,朝廷要加强对书院的监管,欲着手进行书院改革。礼部要派人去桃蹊书院考察一番。但桃蹊书院里是不允外人进入的,我也不想外人去惊扰了他们,便想着我自己微服去一趟罢了。反正我对那里熟。”
陆宁开心极了,抱着他亲了一口,“太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
“过两个月。”
少女兴奋地像只小黄莺,一张脸明媚又灿烂。男人搂住她的腰,不许她跑走,低声道:“这下开心了?”
她点头。
“嗯,那是不是要表示一下?”
“表示什么?”陆宁茫然。
“今日,你说了好几回我们不是夫妻。”李玄祯道,“你现在说一句,我是你的谁?”
陆宁撇撇嘴,鹦鹉学舌道:“我是你的谁。”
男人笑了,手掌往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臀,“不听话?那就不去了。”
陆宁呜咽一声,“要去!”
“那我是你的谁?”
“你是我的……。”她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到。
“大声点儿!”
“你是我的夫婿。”她低声道。
他勉强满意,又道:“再说一遍,要有感情地说。”
陆宁忍住想咬他的冲动,笑道:“皇上这么喜欢听,那我就好好说给你听。”
她踮起脚来搂住他,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娇嗔地看他一眼,然后微微侧过脑袋,樱桃小嘴正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股清甜娇软的气息,实在让他心都酥了,搂着她腰际的手掌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
“皇上,你是我的……”
她吐气如兰,又柔又媚的开了口,微微顿了一下,忽然语气一变,大声道:“大!坏!蛋!”
他觉得耳朵都快被她震聋了,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得逞的陆宁站在那儿乐,道:“谁叫你老是威胁我!”
李玄祯往前,捉住她欲逃的身体,不由分说,将她紧紧压到榻上,“你说的也没错。我现在就坏给你看看!”
“啊!”
一声娇呼,伴着衣帛的裂开声……
第115章 、年年桃花(二)
桃蹊书院的旅程, 在这一年到底是没能成行。
这年年底,西边的有两个小的朝贡国和大燕的边境有些摩擦,渐渐收不住脚, 起了战事。他们素来对大燕俯首称臣, 如今这般狂妄,不过是仗着西川的支持。
李玄礽果真是沉不住气的人, 才从外公手里掌权西川没多久,就敢同李玄祯叫板。当然,在李玄礽看来, 现在的李玄祯才是最好对付的,若是再等几年, 难度就更大了。
西边战事起,李玄祯虽未曾亲自出征, 但也愈发忙碌。书院的监督和改革的事宜,便都交由礼部来操持。国事当前,陆宁自然也未曾再提及去长乐山的事情,心想等日后他有空些了再说吧。
然而大国泱泱,并没有多少有空的时候。两个小国好对付, 但西川的顽疾却很费脑筋。大燕收复西川的战争时有时停,直至昭明三年,才算把这块硬骨头彻底啃下来, 李玄礽被关押了起来, 朝廷在西川重新设定了省级行政管理衙门, 每年派了巡抚去监管。
昭明四年夏,南边倭寇作乱,虽然规模并不大,但镇南王身先士卒, 即便带了伤也未曾离开前线,陆宁自然没心情出去玩儿。
昭明五年,李玄祯东巡奉天、绥化等东北数府,了解当地民情吏治;后来又亲自巡视黄河河道,监督河工,并下令再次重新修缮了几条主要河道。
时间倏然而过,很快就到了昭明六年春。
太子李承昱满了五岁,李玄祯原本想他开始临朝听政,但陆宁反对,最后李玄祯便只让他去朝上试听了一次,结果小太子很荣幸地在朝堂上睡着了。
诚然,李承昱也属于天资聪颖的一类孩子,但他因有陆宁护着,到底不如李玄祯当年那样懂事得早。有时候,他带着妹妹一起调皮捣蛋,完了就躲在陆宁身后,李玄祯也拿他没办法。好在大部分时候还是听话的。
李玄祯同陆宁感叹说,难怪大家都说有娘的孩子是个宝,他从小没娘,小时候不管遇到什么,都是自己扛着,也没有哪个人来护着他。陆宁听后,便有些心疼,跑过去安慰道:“我不是一直在护着你么?”
李玄祯点头,手指拂过她柔软的鬓发,勾唇笑道,“嗯。我就靠你护着了。”
陆宁却倏然想起,当初在南华山遇险时,他为了护她,左手受伤的事情。直到现在,她也没再见过他左手使剑了,一时心头愧疚,微微低头道:“可惜我没有好功夫,不然肯定能保护你。”
李玄祯见她又想起那件事,不免笑着抬起她的头,“现在我身边又哪里缺会功夫的人?你呀,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是在保护我。其他的就不必多想了。”
陆宁点头,抱着他说,“好。”
其实陆宁只要出门,身后便有重重保护。但李玄祯还是不放心,只要自己有空,便总是陪着她一起出门的。因先前答应过她去长乐山一趟,却一直未能成行,他也觉得惭愧。恰逢今年春天天气暖得早,二月底,李玄祯便带着陆宁出门了,到了长乐山时,正好赶上满山灼灼桃花开。
外界的沧桑变迁,似乎与这座世外桃源无关,数年过去,这里仍然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置身其中,竟似回到十几岁时一般,这几年的岁月似乎只是一场梦而已。
两个人同乘一骑,待到入了桃花林,两个人都下了马,缓步慢行。陆宁伸手接住树上不时掉下的纷纷花瓣,道:“外头虽然也有桃花林,可永远没有这样的纯净和安宁。这里真如仙境一般。”
李玄祯笑道:“嗯,所以我第一回 看见你时,还以为看见了仙山精灵。”
回想起他们的第一面……陆宁不免瞪他一眼,“是么?可你第一次看见我时不是很讨厌我的样子么?”
李玄祯摸摸鼻子,唔了一声,尴尬道:“我那时……年轻气盛,还不懂事。”他第一眼看见她时就是惊艳的,只是他素来站在万人之巅,素来受别人的追捧和夸赞,所以对于同样优秀的人,不免是抱着挑剔的眼光。当然,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不知道她是女孩子,若是一早就知道,他大约能早大半年把她拐到手。
陆宁笑起来,“没想到你还有承认自己年轻气盛的时候。”
李玄祯上前拉住她的手,捏了几下,“若不是年轻气盛,又怎么会那么执着地追你?跟中了邪似的。在这里,我为了得到你的心,可是什么事儿都干过了。”
陆宁瞟他一眼,“嗷,这是后悔了?”
“挺后悔的。”他微微一笑,然后捧着她的小脸,亲了一口,道:“我后悔自己效率不够快,没有在我离开之前把你彻底拐到手。”
心疼于她等他的那一年。他的宁宁,肯定是躲起来偷偷哭的。因为太骄傲了,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露。
骄傲这一点,他们俩挺相似的。谁让他们都是天之骄子呢?天生比别人聪明比别人漂亮,不骄傲也难。
听他这话,少女又忍不住笑,嗔怪道:“明明是自己下的功夫还不够,所以才那么没效率。”顿了顿,又续道:“你看我,当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你拿下。”
这丫头可是跟着他学坏了,也学会在言语间占便宜了。李玄祯无奈笑道:“这一点上,宁宁的确胜我许多,为夫甘拜下风。”
他手上拿了一柄扇子,这会儿朝她拱了拱手。
陆宁得意地眨眨眼睛,故意抽走了他手里的扇子,扇了几下,又丢回给他,嫌弃道:“你的扇子怎么这么重?不好用。”
她凑到他跟前,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瞧着他,“你帮我扇扇吧!我热了。”
李玄祯便真的给她扇风。这会儿太阳正当空,是有些热。
他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汗,又道:“走累了吧?要不你还是骑马吧?”
陆宁摇头,“不要。骑了这么久,不想骑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陆宁落在后面半步,忽然顽皮地朝他背后猛的一跳,正正跳到了他的背上。
男人眼疾手快,接住了她,伸手惩罚似的拍了下她的屁股,“这么蹦上来,也不怕摔了?”
陆宁趴在他的背上,觉得很舒服,道:“反正你接得住啊。”
李玄祯嗯了一声,笑着道:“我家的小宁宁,比承昱和安安还要调皮。”安安,是小公主李安颜的小名。母女俩一个安,一个宁,听着倒像是姐妹。
背上的少女才不管他说什么,靠在他身上,觉得舒适又安全。
两个人进了书院后,先去拜访了几位先生,然后把桃花坞、忘波湖、还有拾绿亭存紫阁等,都逛了一遍。最后去了大成殿一趟。
多年前的野荷塘,竟也无甚变化。这里对于李玄祯来说也是难忘的记忆,不免驻足看了半晌。
陆宁则一路小跑到桥头一株瑞香树下,将方才从林夫子那里借来的小铲子取出来,蹲在地上挖土。
“这是干什么?”
李玄祯走到她身边,也蹲下身去,见她挖的认真,失笑道:“这里有什么可挖的?莫非又是你藏了什么好东西在里面?”
陆宁看他一眼,“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当垃圾扔的。”
“既然当垃圾扔,为何又要挖回来?”
“你别管。我就想挖。”陆宁说着。
他朝她伸手道:“把铲子给我,我来帮你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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