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县日落前要关城门,但花山镇近来正是举办武林大会之期,官家和江湖各派集聚于此,自是热闹异常,因此武林大会结束之前是没有宵禁一说的。
颜风禾走在路上心爽神怡,一眼望去整座小镇铺上了层薄暮的夕阳余晖。大街上两边尽是茶楼酒馆、作坊当铺;来往行人悠然自得,偶尔几人会被颜风禾的发色吸引多看两眼;男子们多为大袖宽衫,肆意随性;女子们所着长裙式样很多,有间色裙、绛沙复裙、丹碧纱纹双裙等,衣袂飞舞,飘带翔动;街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小车商贩叫卖声不断:
“大肉包子,两文钱一个~皮薄馅儿大~!”
“糖葫芦嘞~!一文钱一串~!”
……
十月酒市,满街飘香,酒肆无须大张旗鼓,只需开一坛陈年老酒,便可引得众人纷纷前往;而其中,一家叫做“山下酒楼”的更是门庭若市。镀金招牌在日暮红光的照射下隐隐晃眼;浓郁的酒香扑鼻;各色来客络绎不绝。
颜风禾被这名字吸引,跟沅珩打趣道:“这莫不是你家开的?一个半山客栈,一个山下酒楼,钱都被你们给赚了。”
沅珩笑而不语。
正在这时,“哟!二爷、风禾姑娘!好久不见!”这熟络的招呼声…
颜风禾扭头一看,惊呼:“小贾?”随即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卧槽!还真是你们开的?”
小贾调皮地挠了挠头,“嘿嘿,二爷没跟你说吗?快请进~”
颜风禾心花怒放,只觉得自己傍了个大款,以后吃穿不愁,笑得合不拢嘴。
山下酒楼有四层高,既是少爷来了,那必定是去了观景位置最佳的顶楼雅间。不愧是花山镇最大的酒楼,转头眺望那一片山水之色,羲河盈盈流过,各式船舶扁舟,一片欢腾之色。
沅珩为颜风禾点了几道特色菜和一壶好酒,特意嘱咐伙计不要放蒜。颜风禾听到,惊讶地问他:“诶?原来你也不喜欢吃蒜呀。”
沅珩笑而不答,等待期间与她一同观望起楼下的夜景。
“诶、你看,那边又来了一队人~看来你们酒楼生意真的不错~”
不料沅珩凝眉,“领头那女子是流枫庄的三把手霍音。”
颜风禾顺着看过去——霍音是个方脸盘,下巴有颗黑痣,马尾高束;身穿对襟束腰,衣袖宽大,下着条纹间色裙,腰间用一块帛带系扎,走起路来步步生风,看上去不太好惹。
“你们认识?关系不好?”
“非也。只怕来者不善。”
“小二,安排顶楼雅间,就要那个屋!”霍音扯着嗓门,指着沅珩他们所在的那间,趾高气昂地命令小贾。
小贾满脸堆笑,“这位女侠,那间屋子已有贵客预定,小的给您安排隔壁那间如何?”
“也不是不行,只是…”霍音逼近小贾一步,轻佻地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那不如你来陪老娘玩玩~?”
小贾面带微笑,礼貌地推开她的手指,笑笑:“承蒙女侠喜爱,小的哪配得上您。”
“啪!”只是一瞬,小贾脸上便显出了五个指印。霍音怒目而视:“老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罢便伸手去扯小贾衣领。
“喂!你这泼妇是听不懂人话吗?见过男的耍流氓,倒是第一次见女的霸王上弓、强抢民男的,亏你还是流枫山庄的人,你们干脆改名叫流氓山庄得了!”颜风禾早就看不下去,不顾沅珩的阻拦便冲了下来。
一番话下来,惹得众人哄笑频频,江湖上对流枫山庄不满的人此时只觉心情舒畅。
霍音柳眉倒竖,压抑着怒火质问颜风禾:“你是哪个?”
“我?不想告诉你怎么办?”颜风禾做作地眨了眨眼。
“呵?可以,欲擒故纵?我喜欢~”
“……”看着霍音色批的模样,颜风禾一脸懵逼。
不知所以的时候,倏地被她撩起胸前妃发闻了一闻,霍音满目贪嗔,色眯眯地说道:“嗯~香味很独特。既然你要救他,不如你来陪我?”
“妈耶!”颜风禾捂住被辣疼的眼睛,嫌弃地连连后退,“我说大姐,虽然我男女通吃,但你虎背熊腰,面如东施,确实不是我的菜。”
“哈哈哈~”看戏的人群中响起参差不齐的嘲笑。
霍音脸憋得通红,五官狰狞,“我堂堂流枫庄三把手,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一而再地拒绝老娘,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落抬手就抽出腰间皮鞭甩了出去,被小贾眼疾手快给缠了个正着。他一改谦卑态度,正言厉颜道:“打狗也要看主人!这里是花山脚下,木剑山庄的地盘,是谁教你们这群不识好歹的狗东西得寸进尺的?!”
霍音不屑讥讽:“木剑山庄怎么了?还不是全靠你们庄那两个老不死的撑着?十几年了,出山的人竟是些窝囊废,“天下第一庄”早就徒有虚名~今年竟还有胆量参加武林大会?依我看,你们就乖乖做做生意,多装模作样地领养些孤儿寡母还能稳固名誉。免得,武林大会结束之时便是你木剑山庄声名扫地之时!来人呐,把这酒楼给我掀了!”
小贾闻言,语气越发冰冷,“狗眼看人低,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
客栈的小二都是木剑山庄派下来专门负责武林大会期间酒楼经营的,自是山庄中的佼佼者。夫人交待过,万不得已不要与人起冲突,可现在,别人骑到脸上,哪还有再忍的道理?十几招下来,霍音心中便有了计较,明了木剑山庄这几年全然在扮猪吃老虎。
只是今日这口恶气,必须由他和那女子其中一人的死来赔!她双目赤红,见缠斗不过小贾他们,就虚晃一招趁其不备朝颜风禾射出毒针。眼看针要入眼,沅珩已露杀意,电光火石之间却听“呯—”的一声,毒针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铜钱打偏,直直插进了木桩之中。
“住手!”
自三楼走下一身长八尺有余,身材魁梧,鬓发光鲜,浓眉俊目的刚健男子。他身着月白色大袖衫,昂首挺胸,相貌堂堂,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和威严,每下一级台阶,压迫感就逼近一分。
男人细长的双眸一直黏在颜风禾身上上下打量,让她感到莫名不适。
待霍音看清男人长相,她瞬间慌作一团,仓皇行礼:“边、边将军?您怎会…?霍音失礼!不知将军在此处饮酒,扰您清净,还望将军见谅。”
颜风禾心下骇然,竟然是边家的?那岂不是…边凝雨的兄弟?她忙不迭转过头,躲在沅珩身后。
边泽一声冷哼,“流枫山庄果然上至庄主下至打手,都如出一辙…地好色。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无理取闹为非作歹,是谁…给的胆子?”一言一行之间,绝非威风凛凛可形容得了。
说话间,边泽信步来到沅珩身后,视线投向颜风禾,“倒是这位姑娘,路见不平,胆量非凡,本将欣赏。”
“不敢不敢。”颜风禾垂着眸,不去直视边泽。
“将军有所不知,它木剑山庄杀我同门师兄。江湖人最是重情重义,何况师兄自幼便待我们不薄,我们又岂能坐视不理。”
颜风禾与沅珩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她插嘴质问:“这位大姐,你是听谁说的?可有证据?血口喷人的事情咱可不兴哦~”
“我师兄几天前...”
“江湖恩怨江湖了,与我无关。”边泽皱着眉不耐地打断霍音,“门派之间的纠纷待武林大会结束你们可自行协商。但只要我边泽在此一天,谁敢伤及无辜,兴风作浪,那便是无视吾皇尊严,与朝廷作对!到时候,可别怪官家无情。”
边泽一番话点到为止,看客们纷纷为他叫好。霍音也自是不敢再纠缠,灰溜溜地带着众人撤退了。
江湖人最爱看的就是热闹。经过此事,原本热闹的山下酒楼生意更好了。
见事情完了,沅珩代木剑山庄对边泽行礼致谢。礼毕,便要拉着颜风禾回雅间用餐。
“慢着。”边泽拦下颜风禾,“姑娘怎么不道谢?”
“额…”颜风禾愣了两秒,迅疾脱口:“我等屁民,非常感谢,隆重感谢、由衷感谢边大将军不吝出手相助!”她一连串说完,真挚且不解地问道:“需要下跪行礼吗?”
“……”边泽面露嫌色,似乎觉得她胸无点墨,“罢了。不与你计较,但我有话要说,你与我来一趟。”
“若我说不呢?”沅珩握紧颜风禾的手,神色凛然。
边泽的视线滑向他们紧握的双手,不屑一顾:“哼、你以为你可以这么跟我说话?”
眼见两方气氛变得紧张,颜风禾立即开口安抚沅珩,“无事,我去去就来。”
沅珩这才松了手,告诉颜风禾:“不论何事,都有我在,莫慌莫怕。”
“嗯。”
边泽将颜风禾叫到雅间后,指挥若定地通知她:“不管你是谁,出门在外蒙上你的脸,少惹麻烦。武林大会结束后,即刻随我回京。”
颜风禾闻言面色一变,沉下声来:“呵呵、凭什么?”
“凭你毫无身份?凭你与我边家女儿长得一样?”边泽咄咄逼人,“不要以为区区木剑山庄可以护你周全,与朝廷作对向来只有死路一条。识相的话,就不要拒绝。”
边泽的话无疑戳中了颜风禾的痛点,她现在确实没有户籍,与‘贱民’无异。边泽能这么确定,一定是事先调查过她,那就奇怪了,按理说将军府远在京城,为何能注意到她这个小喽啰?想不通...且,即便今后沅珩给了她身份也解释不清楚她从何而来...
边泽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颜风禾思索的表情,忽而想起了自家已逝的小妹,心下顿感复杂,不由放缓语气,劝说道:“跟我回将军府,我可以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颜风禾这才将视线驻足于边泽那张看似正义凛然的帅气脸庞上,“什么身份?”
“边家失散嫡女。”
她疑惑不解地盯着边泽,半晌才抽回目光,蹙眉相问道:“你有何所图?”
边泽唇若涂朱,沉默片刻,缓缓张口:“宁安,有你想要的答案。”
那嗓音中似乎带着边关的飞沙走石,在颜风禾心间碾磨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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