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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大钟一如既往地下班后健身,健身后回家。意外正有人在家等他,他一开门,那人正往门边来迎接,道“中秋愉快”。
    他无关痛痒地回了一声祝贺,而后直言问:“既然是中秋,你不和家人待一块,跑这来干什么?”
    那人不答,却自说自话道:“上回我买的巧克力酱呢?”
    “扔了。”大钟言简意赅,“我没想到你还会来。请把钥匙还给我吧。”
    “因为是我买的,你就有理由浪费食物?”对面的人露出愠色,叉起腰站在玄关前,活像一尊拦路佛。
    大钟解释:“你都多久没来了。就算不扔,也早就坏了。”
    “我叫你放冰箱啊。”
    他不再继续徒劳说“有些东西时间一久,放冰箱也没法保鲜”,只是伸出手,冷硬唤她:“蔡蔡。”
    蔡蔡将钥匙放进他手心,转身回沙发瘫下,顺手去摸抱枕,才想起抱枕也被他故意换过。不止如此,她在这间屋里曾留下的痕迹,都被他消抹殆尽。她气上心头,当即抄起新枕头,往他身上丢去,“这么喜欢扔东西。”
    大钟将枕头捡起,放在远离她的另一端,收拾了衣物往浴室,“我洗澡了,请自便。”
    “洗吧,我来就是想来跟你把话说开。”蔡蔡无可奈何地忍下气,继续看剧。
    可她心思全不在这,却无比留意他的动静。等他从浴室开门出来,她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开口:“我来是想说——”
    大钟却从容打断:“等下出去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吧。你也不想在这勾起不必要的回忆,对吗?”
    蔡蔡略作沉思,点头认可他的提议,并道:“我还没吃晚饭。”
    “那正好,一起吃一顿,选你喜欢的就好。”
    二人酝酿着心态,穿过商业区的步行街,来到一间有包厢的居酒屋。
    路上谁也没有贸然说话,直到在静谧的隔间里坐来,各饮一杯酒,蔡蔡试探着引入话题:“我还以为你会连锁一起换了。”
    “但是没必要,白费一笔支出。”
    她继续道:“去年你辞职,转行做投资咨询,爸爸以为你终于开窍,才就此松口,没有继续反对我们结婚。”
    大钟默然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你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未免过分任性了?既然是工作,哪还会量体裁衣般的全合你意。割舍,乃至牺牲,都在所难免。你现在这算什么?因为自己的一点情绪,两年之内连换三份工作,还裸辞,小孩子才做这种事。现在去教高中,你真的想清楚,那个地方适合你吗?”
    面对这番指责,大钟半真半假地承认道:“你说得对。认识十年多了,你才知我是这样的性子?”
    蔡蔡闷下一口酒,稍缓语气,“我也不是要指责你,就是说,希望你重回正途。你以前,上进、刻苦,有很好的耐性,有野心,也有与之相称的能力。不是像现在这样,放诞孤僻,不思进取。我知道这样的话你不爱听,但总得有人去做那个恶人吧?当局者迷,两脚离地活在梦里,无人愿意说真心话,也没法自己认清现实,这才是真的可悲。”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大钟继续敷衍。
    蔡蔡凝着愁容长叹一声,镇定望向他,道:“自从上次吵架以后,对于这段关系的种种,我都仔细想过。”
    “结论呢?”
    蔡蔡道:“只是朋友的时候,我们相处很愉快。可距离靠得过近,反而谁都不自在。我一个劲闹你也不理我。好像几年以来,你我一直都默认各玩各的。既然两个人绑不到一起,结婚以后多半也将如此,这婚果然还是不结得好?”
    大钟若无其事地为自己倒酒,并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到这里,和平分手。”
    “嗯。”
    “祝你一切都好,分手快乐。”
    “预祝你新婚快乐。”他说着,同时举杯敬酒。
    蔡蔡面上的假笑却变得更僵,像一块风干的石膏面具绽出裂纹。泪意从裂口出漫出,她紧绷着语声道:“无论如何,我是喜欢你的。可人生许多身不由己,喜欢不能当成饭吃。”
    “明明已经决定和事业有成的人结婚,明知我是个烂人?”大钟反问。
    她不禁破涕为笑,“是啊,甚至巴不得你更烂一点。”
    “少想点吧。这样会让你过得辛苦。”大钟却道,“我已经不再年轻,很多荒唐事不会做了。”
    “住嘴,还没到三十呢。”蔡蔡夹起一块北极贝刺身,转移话题道,“吃吃看这个嘛。这家店的海鲜品质很好的。”
    但他还是只吃鱼类,一边闲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魔都?”
    “明天下午的高铁。”
    他不再继续问,再问就是“晚上住哪”之类的话。
    往后只有关于料理的闲散家常。
    直到二人吃得差不多,蔡蔡道:“方才出来匆忙,忘了带上很久以前放在你那的珠宝设计集,再回去一趟吧。”
    大钟装作糊涂推拒,“急用吗?回头你发个清单给我,我周末收拾出来,邮寄去你那边。应该等你回去,东西也到了。”
    蔡蔡凝眉,旋而又释然轻笑,“你绝情的地方,真的很讨人厌。”
    “我觉得藕断丝连才更讨厌。”大钟回以不乏微妙的假笑。
    话说至此,二人结账离开,就在居酒屋外别过,走往相反的方向。
    大钟回到家,很快整理出蔡蔡要找的书册,也将那枚圭角分明的戒指收回盒中,犹豫是否要一并寄回。十年前,它对他来说只是一件来自朋友的生日礼物,只是大小恰好适合戴在无名指上。但对于蔡蔡,这是她决定做珠宝设计以后,意义非凡的第一件作品。
    他又给自己倒了半杯烈酒,冲着苦柚味的汽水,细细地品。终于,他将盒子盖上,放进置物柜的最高层。
    然后倒下,什么都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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