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简略述说采鷸和燕棠两人所经歷的时光,大概会是这样的词句表现。
带着来源不明的大量现金,带着路上入手的布偶以及其他东西,以悠哉的步调一路向南。彼此的关係标籤是「上司的女儿」以及「监护人的部属」,或者是「人质」与「绑架犯」。
然而,在瞭望台拍下照片的那一刻开始,对采鷸来说,少女就不再只是「总经理的女儿」,而是「燕棠」了。
两人都很清楚这两个字的份量。
在车上共乘的时光,在景点共游的时光,在旅馆共眠的时光。一点一滴积累着这样短暂且确实的「共有」,绑架的日程来到了第五天。
在百货公司反反覆覆绕了好几圈之后,提着大包小包采鷸和一身轻的燕棠回到了住宿的旅馆房间。当然,买的几乎都是燕棠想要或喜爱的东西。在购物途中还发生了付款时不小心把整捆钞票掉落,导致店员目瞪口呆的突发事件,所幸最终仍是成功蒙混了过去。
当燕棠蹦蹦跳跳地跑进浴室盥洗时,拋下一切物理上重担的采鷸倒头便往床上一躺。房间内相当安静,耳朵只听见浴室传来的阵阵水声。
「年轻真好啊,跑了一整天还那么有精神……」
采鷸想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但又觉得一闭上眼就会睡着,只好从口袋掏出手机。
「我看看……这边还在找工作,这边则是——」
采鷸点开联络人的聊天对话窗,发现对方至今都还没有回应。
「也是啦……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不过说好的时间……」
思绪反覆了几回,最终还是只能短短地一个叹气。
看着床边装满现金的托特包,采鷸发现,以庶民的方式稍微放纵地花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把这样的鉅款消耗掉。至少到返回旅馆为止,包包里的钞票都还是有点重量的。
恍惚之间,她想起了那句话。
——可以拜託你吗?
记忆中的那句话,比想像的还要虚弱,还要无力。当下,她也就那么点头应允了。
「姊姊?」
不知不觉中,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歇,取而代之是燕棠的嗓音。
「睡着了吗?」
采鷸一边起身一边回答:「还没,差一点就要睡——」
话语中断了。
采鷸甚至觉得,动摇至此的自己相当地不像自己。
她所看见的,是只围着一条浴巾站在床前的燕棠。
在昏黄灯光下,沾湿的长发隐隐约约地映着光泽。乌黑的发丝垂着,披在燕棠的项上,肩上,背上。采鷸在这个时候才清楚意识到,燕棠裸露的肩膀线条有多么地撼动自己的理性。
或许是因为旅馆提供的浴袍尺寸不合身……不过,在那之前,采鷸不觉得燕棠有任何作这种打扮的需要。替换用的衣物早在第一天就买齐了。
不,理由是很清楚的。彼此都心知肚明。如此理所当然的抉择就这样拋到眼前,采鷸也不免踌躇了起来。
采鷸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相对地,燕棠一步又一步地朝自己走来。
如此模式的逼近似乎似曾相识。燕棠似乎相当习惯。一种不合乎年岁的习惯。若说是与生俱来就是如此,采鷸也一定会相信吧。这种事情或许跟年纪一点关係都没有也说不定。
采鷸再次觉得动弹不得的自己很没用。
但是谁何尝又不是如此呢?面对如此极端的处境,面对既熟悉又陌生的这般处境。
燕棠来到采鷸面前。白色浴巾无法完全掩盖透着红润的大腿肤色。拉了拉浴巾下摆,停下脚步。佇立。
「……我洗好囉。」
「嗯,我知道……」
无意义的对话。或许是为了接下来而有的,必须的前缀。儘管那充满乾涩,难以从唇齿间吐出。
燕棠伸出左手,缓缓地游移过两人之间的空气,轻触采鷸的脸颊。
如此明确的温度,这几天来,透过手心,采鷸都一直感受着。
明明没有变化的。明明不该有变化的。现在却变得如此——
「姊姊?」
简短的两个字。在采鷸听来,是请求,是催促,是邀约,是引诱,是激将,是掺杂了太多太多情感,不再单纯的两个字。
近乎粗暴地,采鷸反射性地握住了燕棠的左手腕,将她拉近自己,压倒在床上。
娇小。华奢。拥着这样的燕棠,采鷸缓缓地吻上她的颊边。
在思绪的某一处角落,采鷸意识到一种感觉。
彷彿从高处下坠。她知道自己正在向下。
向下。
※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采鷸的动作停了下来。
是采鷸自己的手机。
两人先是面面相覷,然后看向落在地毯上的手机。
「真不会看气氛呢。」
「……你要手机看什么气氛啊?」
燕棠笑了笑:「说得也是。」
手机铃声持续响着。
「……不接吗?」
「不用接,那是闹鐘。」
「干嘛在这种时间设定闹鐘啊?是想趁我洗澡的时候稍微睡一下吗?」
「不是。」
「那不然是为什——」
「那是行事历的提醒,我在礼拜六就设定好的。」
燕棠皱起眉头。
「礼拜六……?什么意思?」
「五天了,差不多该回家了。总经理……你妈很担心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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