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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街区里贩卖的食物,色香味当然是一样没有,黏糊糊的,但胜在够烫够热,喝下去舒服。
    在宁灼认真地喝这袋饮料时,他瞥见了一辆停在街角的车。
    赌场的夜永远是最热闹,也透支了白天的精力。
    因此正值中午的街道了无生气,四壁都是空荡荡的,阳光照下来也没有几分暖意,只剩下白花花、凉阴阴的光污染,晃得人眼晕。
    那车出现得怪,停得也怪,歪歪斜斜的,好像是出了什么急事,临时停靠在这里。
    很快,宁灼就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一个被剥得只剩下一身单薄里衣的少年,被倒提着从一条小巷里押了出来。
    他似乎受了伤,闭着眼,颈部渗着鲜血,出血量不小,将他上半身都染污了一大半。
    车里有个头破血流的人,正在给自己裹伤,见到那小孩被拎回来,不由分说,劈面打了少年一个耳光。
    他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弄晕了。
    把小孩拎回来的那人幸灾乐祸的声音一路飘到了宁灼耳朵里:“撒个尿的工夫,你连个崽子都看不住?!”
    车就这样开走了。
    宁灼上半身靠着仪表盘,喝完了半袋剩下的饮料。
    这里不是“海娜”的地盘。
    这个小孩他不认识。
    绑架犯看起来只有两个,但不知道背后还有多少组织,他会得罪人。
    宁灼把所有的理由都想透了后,打开通讯器,拨通了“白盾”的报警电话。
    这本来就该是他们的业务。
    那边传来了一个悦耳且礼貌的机械男音:“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现在正是午餐时间,我们的工作人员稍后便会返回,请稍后再拨。”
    随即电话自动挂断。
    宁灼低声骂了一句:“操。”
    他收起脚架,开启静音行驶模式,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辆车。
    宁灼一路跟踪,一路琢磨,自己为什么要干这么狗拿耗子的事。
    下城区里几乎每天都有劫掠、敲诈、绑票、人口贩卖的事情发生。
    该作为的“白盾”不作为,他一个靠接单养家、看钱说话的雇佣兵,想要管也管不过来。
    但宁灼还是来了。
    车子开到了一家荒僻的农场,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银槌市的土地条件恶劣,能种活作物的天然土壤只得百亩。
    那自然是为富人服务的。
    可总有人不死心,喜欢花大价钱租赁下土地搞种植,想要发展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桃源乡,能随时随地吃到从土壤中自然生长的东西,而不是人工合成的生物蛋白。
    这里就是一块失败的试验田。
    农业化和工业化的痕迹在这片土地上共存。
    一只朽烂的稻草人,头上绑着猎猎而飞的靛蓝色风马旗,偎靠着一株枯死的、不知是玉米还是高粱的作物,寂寥而怅然。
    自从被废弃后,这里就变成了一个露天的工业垃圾场。
    集装箱在荒草蔓生的土壤上搭建出一条复杂的迷宫,杂草因为失水而干涸,踩上去会发出脆裂的细响。
    四周地势过于开阔,好在这条道路两侧挖了深而长的路肩,宁灼藏身其中,才确保这一路尾行没被发现。
    可直到深入虎穴,绕过一堆堆的集装箱,宁灼也想不通自己来这儿做什么。
    他摸着布满锈迹的集装箱凹槽,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像个傻x。
    走到人声来处,宁灼从暗处探出头来,正好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孩子。
    巧的是,他正面朝着自己。
    孩子的情势远比自己那时来得凶险。
    他身上应该有一道新鲜而深邃的刀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渗血,双手则被钢索反绞着绑在身后,足足缠了三四圈,双眼也被黑布蒙住,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可以说绝无逃跑机会。
    那件单薄的里衣绝没有任何御寒功效可言,他的脚腕露了出来,微微蜷着,关节处冻得青苍苍的。
    然而,仅仅从他的轮廓,宁灼就能瞧出他的皮相骨肉,都是那些人口贩子口中的“尖货”、“一等品”。
    而他面前还是只有那两个男人,正面对着他商量些什么。
    宁灼缩回藏身处,掏出了通讯器,犹豫了一下。
    这事儿本来就是他自作主张,是源自于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贸然拉兄弟们入局,是不负责的行为。
    宁灼看得出,那孩子衣服和手脚都脏兮兮的,破皮脏污,像是一只丧家的小狗。
    即使救了他,也未见得有一分钱的报酬。
    只这一停顿,宁灼突然觉得周遭的空气流向有些不对。
    从他头顶,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咯吱”声。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宁灼头顶泰山一样直落而下!
    不好。
    ——有人在集装箱顶!!
    宁灼灵捷异常,倒转身体,避开了朝自己脑袋上抓来的一只带有浓厚机油味道的巨手,勉力撤出了来人的攻击范围。
    在集装箱与集装箱之间构成的狭小走廊里,宁灼被堵得无路可逃。
    他抬起头一看,瞳光骤缩。
    这个人……或许不应该被叫做人。
    他是个比宁灼足足高上了七八十公分的改造人。
    在发现义肢的方便后,有不少人主动去接受义体改造。
    然而有狂热者,致力于把自己用机械全方位武装起来,不惜切割自己的肉体。
    也即所谓摒弃血肉,机械飞升。
    但宁灼相当了解这种改造的后遗症。
    切除一部分肢体,用新的零件替换,绝不等于换掉一块电池、一根螺丝。
    这对狂热追求力量的人来说,是另一种不自知却甘愿沉沦的地狱。
    眼前的改造人已经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改装成了机械,除了眼睛和鼻子,连下嘴唇也是泛着青灰的合金。
    宁灼眼望着他,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
    眼前就这么三个人,一个核心输出,两个从旁辅助。
    就这样巧。
    配置都是这样的相像。
    宁灼心里清楚,绑票这种脏活,人多并不好,手杂眼杂口杂,最好是二人以上五人以下的团队,因此三人搭伙再正常不过。
    自己没有必要非把过去自己的遭遇和这个孩子等同起来。
    他不应该这样愤怒,这样冲动,这——
    不等他把念头想尽,宁灼便抬起左手,握住了自己机械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右脚一踏地面,不进反退,从右臂中铮然拔出一柄乌色液金制成的长剑,横斩向仿生人的腰部!
    第22章 (二)遇
    那来自于遥远过往的愤怒和仇恨, 让宁灼像故事里的堂吉诃德,向他根本无法匹敌的风车发起了进攻。
    长剑尖锋扫到了旁侧的集装箱,就像是用热刀切割黄油一样, 格棱棱毫无阻碍地削出了一片烂银色的豁口!
    仿生人向来是自傲于自己威猛无匹的体格的。
    正常人看到他, 不说吓得两腿发软, 抱头鼠窜,至少也该晓得明哲保身四个字怎么写。
    宁灼不退反进的进攻让他颇感意外, 可并不能够让他感到威胁和惊慌。
    他如山的壮硕身躯晃了晃,张开宽阔的手掌,付出了两根手指的代价, 拦住了宁灼剑锋的去势, 同时以与他身形绝对不符的速度迅猛无比地踢向了宁灼的手腕!
    这一脚如果踢实在了, 宁灼不落个骨断筋折绝不算完!
    宁灼干脆利落地松手, 撤步后移,稍一换气,却不进攻, 反而抬腿向后勾起,以极强的柔韧度和精度,准确踹碎了一个打算从后偷袭的人的下巴!
    他一气不歇, 继续向后疾退,在躲避改造人又一重拳后, 抓住已经痛倒在地的男人,一个娴熟的绞技,用双腿生生锁断了他两侧的肩胛骨!
    这样金刚石一样干净坚硬的格斗风格, 狠辣得叫人窒息。
    在激烈的痛嗥声里, 宁灼面无表情地撤到了一片较为开阔的地带。
    说是“开阔”,不过是相对而论。
    四周仍是层层叠叠的锈蚀的集装箱, 最高的直堆了十几米,把透进来的一点光都染上了沉郁的锈色,渲染出了一股末日废土的怪异气息。
    宁灼一双手冷得冰一样,虚扶在身后,按住了腰侧那柄电磁枪,心念如电急转。
    自己的确兼具了攻势凌厉和轻灵敏捷两项好处,可一力降十会的道理,是这种生死之斗中的公认道理。
    当初,宁灼能顺利割喉奇哥,是占了一个出其不意。
    何况那时他只是个13岁的小孩,还被捆绑着,奇哥对他的戒备心可能还不到正常的1%。
    这回,宁灼要面对的是一场避无可避的正面硬刚了。
    面对这个浑身覆盖了甲壳的钢铁大王八,宁灼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用技术的优势弥补这道鸿沟。
    今天他带的武器不多,手臂也是刀具款。
    但他只有一把液金长刀,其他的短款刀具,一来只能给他刮痧,二来长度太短,面对这种量级的对手,他只有尽量拉远距离作战的道理,拿着一把短匕首莽上去,还不如拿它来抹脖子,死得还能干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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