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哑声,眼中的灰暗当真是从未对她再抱有过希望。
“手疼吗?”
她又听见他问。
她不解,不知道他问的什么。
他眼神向下,盯着她藏在半截袖中那只素白纤瘦的手,静静地又问了一遍:“刚才打了韶珠,手疼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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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下江南
周家离京
说实话, 这问题,瑜珠是有些不自在的。
迟来的关心比草都轻贱,她或许在刚嫁给他的那几天还会稀罕, 但到现在, 早就已经无所谓了。
她看着周渡, 看见他落寞的眼底藏着一片乌青,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额头左上角隐隐约约, 还有点肿块的痕迹,脸颊一侧也有擦伤, 青一块紫一块的, 叫人想看不见都难。
“你又和沈淮安打架了?”她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而周渡也不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旋即又抬起头, 冲她抿了抿笑意:“不疼,你放心。”
“……”谁关心你疼不疼了?
瑜珠无奈地又看了他一眼, 道:“我今日过来, 其实还是想问问你,褚长势的事……”
“瑜珠。”
她不过刚起了个头,周渡便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我如今没有资格再要求你做什么, 但是我还是想求你, 日后不要再轻易听信沈淮安的话,好不好?不要再与他来往过多, 你想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 我虽不在京城, 但也会留下人手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再派人来监视我!”
周渡的话又再次触到了瑜珠敏感的心思:“周明觉, 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已经和离了,我们已经彻底没有关系了,你再派人来监视我,我便报官。还有,我与沈淮安的事,又同你有什么关系?我即便是真的要下诏狱,真的要被人抓起来五马分尸,也不需要你为我放弃什么。事情是我自己做的,若是有人查出来了,只管来把我抓走便是……”
“即便那可能连累到沈家,连累到鲁国公府吗?”
时至今日,周渡依旧是可以一针见血地戳中瑜珠的软肋,仅凭短短的一句话,便叫她哑口无言,寸步难行。
他深切地看着她,道:“鲁国公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是她家的女儿,带你进宫,去见皇后,瑜珠,你真的以为当贵妃得知是你杀了她家兄长的时候,不会将此事蔓延到皇后和沈家的头上吗?何况,你们还是在京郊动的手,触及的是圣上的权威,到时,很可能储君都要受到牵连,这些事情,你真的有想过吗?”
“瑜珠,不要再意气用事了,好吗?”
他的眼里笼罩着巨大的哀伤,妻子和离,祖母过世,官职被贬,前途迷惘……这些事交织在一起,但凡是落到另一个人的头上,只怕都是要精神不济,自暴自弃。
但他没有,他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劝说着瑜珠,他是真心地在为她考虑,真心地希望她能过的好。
他抬起手,虚抚了抚瑜珠的发丝,叮嘱道:“你好好的,回去睡一觉,醒来后什么都不要再想,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就好。我去闽州,也不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你若是还觉得亏欠了我,就请我吃顿饭,当作是接风洗尘,好不好?”
“我永不会觉得亏欠了你!”瑜珠嫌恶地躲开他的抚摸,明明该是厌恶至极的语气,但却出乎意料的,叫她自己红了眼眶。
“周明觉,你别以为你做了这么一件事,我就会原谅你们家从前对我做的那些肮脏事,我永远不会原宥,永不。”
她说罢,决绝地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滚滚烟尘弥漫在身后,她的前方,是一片光明灿烂的春日。
—
自那日之后,瑜珠再也没有见过周渡,也不曾再见过周家的任何人。
她只是听闻,老夫人去世后没多久,周家全家便护送她的棺椁下了江南,包括所有的女眷,也不例外。萧神远身为她的外孙,也跟着前去,需要五个月后再回上京。
而黎容锦在三月中旬的时候便从姑苏赶了回来。
她赶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来见瑜珠。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你不知道,当初刚送走你没多久,周渡就找上了我们家,非逼着我们要见你,我当时都吓坏了,想叫人在扬州再护着你些时日,不想你却早早地将人赶了回来,独自同丫鬟留在了那里……”
她拉着瑜珠,边说着这些胆战心惊的事,边又打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
“周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原来当初你是受了那等委屈,才想要离开。可真是憋死你了,居然连这都不同我们讲,万幸是恶人有恶报,他们全家如今都灰溜溜地出了京城,日后想要再回来,只怕是难了。”
她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聊过了周家的事之后,便又天南海北的,聊起了许多的趣闻。
“……对了,我听闻你是救了鲁国公府的夫人,这才跟她回的上京,那你这座宅子,也是鲁国公夫人送你的么?”黎容锦在她的屋中四下打量,只觉这么大的宅子独自一人带着几个丫鬟住那是相当不错的。
瑜珠却摇摇头,淡道:“这是和离时周渡给的。”
黎容锦一时便又忘记了该说什么,想了想,道:“他给的便他给的,这是他欠你的,他给也是应当的。他们家欠你的良多,要我说,光一座宅子还不够,还得再赔十座宅子,十间铺面才行。”
“他倒还真想给我。”瑜珠轻笑,“可我没要,只要了这一座宅子,还有临街的一间铺面,还有京郊东边的一座庄园。”
“那多亏。”黎容锦惋惜着,旋即又兴致勃勃道,“不过既然有了自己的家产在这里,那你日后应当也不会轻易离开上京了吧?咱们姐妹又能同从前一样,时常聚在一处,真好。”
说罢,她又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呸呸呸,哪里是同从前一样,分明是比从前要好上不知道多少,你如今没了那时常束缚你的恶婆婆,可不是随时想出来便能出来了?”
“是。”瑜珠被她逗得笑了,拉下她的手握住,道,“不过,我也不能一直这么坐吃山空,除了我和云袅,如今府里还多了几个丫鬟小厮要养活,虽然庄子一直有收成,但那也不够,我想,用周渡给的那间三层的铺面做个生意,你觉得如何?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做生意?”
这是黎容锦未曾触及过的领域,家中嬷嬷自小到大教的都是如何做好一个大家主妇,管家算账什么的倒是时常接触,但是正儿八经的做生意,她们是不用学的,如今瑜珠问起来,她一时半刻,倒也没什么好点子给她。
瑜珠与她细细分析:“那间铺子就在永定河边上,每日里来来往往,人是极多。先前是租给了一家商户开酒楼,但是那商户去年底便离开京城,回了老家,周渡一直忙着没空理,铺面也就一直空了下来,我便想,租给旁人不若自己动手做点生意,万一便能挣得更多些,也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那倒是。”黎容锦点点头,对她这种自力更生的想法十分表示赞同,“但我如今也不能给你什么好的建议,我们家的铺面都是租了出去,由商户们自己决定要做些什么的,具体该如何抉择,我是从不知晓。”
瑜珠也不为难她,毕竟她自己想了这么多日,也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我这几日没少在那附近转悠,看到整整一条街上,多的是各式各样的酒楼、茶坊、成衣铺子,就连我最引以为傲的江南糕点,也早就有人做了,还开了不止一家,上京真可谓是面面俱到,无所不有。”
“那倒也未必……”黎容锦闻言,思忱着,“你摸摸我这个衣裳。”
瑜珠不解其意,但也照她的话做了。
“好软的料子!”她突然之间惊叹。
“是吧?这是我在姑苏新得到的宝贝,先前在上京是见都没见过的,而且这上头的苏绣手艺,你瞧瞧。”
瑜珠又摸着她的衣裳料子瞧了又瞧,这衣裳上的苏绣图案比以往她见过的都要栩栩如生,而且单就黎容锦这一件而言,居然用的是双面绣,翻开里头的料子,也是精致到每一根丝线都有章有度的花鸟纹路。
她好像突然被黎容锦点拨醒了。
“你是说,我们在上京开一间专卖这等衣裳的铺子?”
“也不一定就是这等衣裳料子,但可以拿它做噱头。上京这群千金小姐啊,我最清楚不过,就是喜欢追着风走。咱们把衣裳料子送一份给五公主,请她帮忙穿上,在宴上随便说上一说,那生意不就来了?至于之后嘛,店里各种料子该有的还是得有的,毕竟万一就有人喜欢不同种类的。咱们可以多请几位绣娘,在绣品上多花功夫,她们想要什么就给她们做什么图案,价钱于那些小姐们而言可不是问题,她们要的,就是艳压群芳。”
“而且之后生意做大了,还可以连带着鞋袜首饰一块儿做。”瑜珠觉得自己渐渐已经茅塞顿开,“那你这意思,我们暂时便是要抛弃普通百姓的生意了?”
“有得必有失嘛,何况做一个千金小姐的生意,有时可比十个普通百姓的生意还要挣钱。”
此言倒是不假。瑜珠又问:“那你可有得到这衣裳料子的门路?是还只能去姑苏拿吗?”
“我此番带回来的也不多,只三四身,你若是真想做这生意,估计还得自己去一趟姑苏看看。”黎容锦道。
瑜珠遂又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再好好考虑考虑。
翌日,她便揣着这个想法去了趟国公府,问了沈夫人的意见。
沈何云素来欣赏这种敢为人先的想法,自然是支持她的,顺便还与她道:“不过这回若是真要去姑苏,可得叫我给你安排些人手,外头凶险不似上京,多带着点人手,总是没错的。”
瑜珠便也不推辞。
又过了几日,她与黎容锦再三商议,决定就下江南去姑苏看看,若是这料子真的能行,她便在京城开一间衣裳铺子,专做世家夫人小姐们的生意。
沈夫人提前为她安排好的船只就等在岸边的渡口,瑜珠心绪万千,想起自己上一回在这里上船,还是为了逃离周家,不想过了几个月,却是已经拨得云开,马上要有自己的生意了。
她带着云袅,稍有欣喜地上了船只,但却在看到船舱中坐着的人时,僵住了所有的情绪。
“你为何会在此处?”她瞪着沈淮安道。
“陪你下江南啊。”
坐在船舱中的人吊儿郎当,又理所当然道:“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不想与你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我给你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也不见你主动再来找过我一次,我再不来找你,你岂不是都要将我给忘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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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谢谢!
第58章 姑苏城
你要跟我去钱塘吗?
帮助她杀了有着灭门之恨的仇人的人, 瑜珠怎么可能会忘记。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想再见到沈淮安。
或许之前未曾得知他利用自己的真实目的时,她还会对他怀有些许愧疚, 但自从得知他利用着自己做了什么之后, 她突然便觉得心安了。
他们本就是互相利用, 没有什么亏不亏欠的说法。
她睥了眼沈淮安,道:“要么你下船, 要么我下船, 你自己选一个吧。”
沈淮安笑了:“凭何非得下船?你去姑苏,我也与你一并顺路去姑苏, 不行吗?”
瑜珠反问:“你去姑苏做什么?”
“江南的盐务近来是个麻烦事儿, 陛下交给了太子,我随太子下江南。”
瑜珠十分不信任地看着他。
“如何这般看我?”沈淮安又挑眉, “太子带着其他人先去了扬州钱塘等地, 我自己请命,要去姑苏, 不会你以为, 我还会编出这等理由来骗你吧?”
瑜珠不再说话,但那赤.裸裸充斥着怀疑的目光显然在告诉沈淮安,他说出口的话, 当真是没什么信誉可言。
“即便如此, 你也该有自己的办法去姑苏,这是我的船, 你下去。”沉默过后,她又开始下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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