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里都有哪些交好的朋友,都去问过了没有?”
“只有黎阳侯府和五公主府。”温氏道,“黎阳侯府与她交好的五姑娘黎容锦今日正下了江南,去往外祖家,那她定是不可能在黎阳侯府,剩下便只有五公主府……”
“那还不赶紧差人去公主府问!”
温氏连忙答是。
只是可惜,五公主府也是没有消息的。
就好似这个人,是在上京城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温氏打了个寒颤,在煌煌灯火下看着自己的丈夫。
“你说她今日是为了送黎阳侯府的五姑娘下江南才出门的?送人送着送着,便和丫鬟一起失踪了?”周开呈严肃道。
温氏惴惴不敢多话:“是。”
“何时失踪的?”
“上,上午……”
上午到如今,已经整整半日多了。
周开呈怒道:“那你为何一开始不说?”
“我以为她是,她是一时贪玩……”
“她是个什么性子,你到如今还不清楚吗?即便你对她再过分苛刻,她也是再听你的话不过,从未有一刻叫你不知道她的行踪,上午去送黎家的船只后便突然失踪,你还反应不过来吗?”
温氏急了:“我,我不过是一日不曾叫赵嬷嬷守在她身边,谁知她就会突然失踪不见了?你如今朝我吼什么吼?她是个什么性子,我如何就非得了解才行?”
“你是她的婆母!”周开呈气到拍了拍乌黑沉重的檀木桌子,“你在家中,素来待她不好,与她诸般苛刻,百般刁难,她去送了人之后连同丫鬟都不曾回来,你还看不出因果缘由吗?她多半是跟着黎家的船只,跑了!”
跑了。
这两个字掷地有声,砸在周家偌大的厅堂之中,砸的温氏一下又抖了抖肩膀,忍不住眼角渗出了几滴泪,不知是害怕,还是后悔。
“她,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她怎么不敢?狗急了还要跳墙,她本就是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走了便走了,我们想找她娘家也是找不到的,根本就没有后顾之忧,她在我们家受了委屈,自然便是想走就走了!”
“可是黎家,黎家怎么敢做这种事!”
“黎家又有何不敢?将人带走,中途随便找个渡口扔下去,等到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下了船,早就没有对证了!”
周开呈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官场中人,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实力升上去,于这种事上,根本不用多想便能明白其中关窍。
“早跟你说,待她好点待她好点,你就是不听,后宅之事我又不便插手,以为交给你,总能万事无忧的,不想,前几月刚闹出周池的事,这月又有新的事,你管家这么多年,究竟都管了些什么!”
“周开呈!”
总是被指责,温氏自然也忍不住怒了,气红了脸道:“你说的这些,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但凡你们当初不将这个女人接回来,哪里有后面这么多的事?但凡陈婳不住进我们家,哪里又有那么多的事?一个接一个的表姑娘,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我们家做表姑娘,可怜了我的明觉和若涵,原本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被你们生生给拆散了,拆散了!”
“你……”
两人互相瞪着眼,谁也不肯先低头,周韶珠从未见过这等场景,在边上看的直瑟瑟发抖。
最终,终是周开呈先泄了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最后一眼,喊手下的心腹来道:“赶紧去一趟黎家,同他们家侯爷和夫人说明情况,问问黎姑娘此番船只的行踪,河道靠岸有几个渡口,事无巨细,全都要问清楚!”
心腹连忙下去。
温氏委屈不已地上来问:“问这些,有用吗?”
“有用没用,问了再说,黎阳侯府的侯爷同夫人你我都是见过的,都是稳重能担大事之人,这种事,估计也就是他们女儿不懂事,胆大包天干的,同侯爷还有夫人,多半不相干。黎家只要不想同我周家翻脸,就一定会告诉我们,且会替我们守住此事。”
“真是我小瞧了这黎五姑娘。”温氏听着周开呈的话,莫名先放下了心,跌坐在座上捏着扶手道,“三妹妹居然要为神远娶这样一位姑娘,真是不可思议,我明日便去萧家,告诉三妹妹此事,要她赶紧同黎家断了亲事,再不要往来!”
“你不许再胡乱作为!”周开呈差点又被她给气到,“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你今日去求黎家,明日去告诉萧家,后日又想起李家,是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才行吗?”
“我,我不是为了三妹妹……”
“三妹妹处自有我会去提醒,不劳你多费心!”周开呈吹着胡子道,“你如今该想的,是明日起来,母亲知道此事,究竟该如何向她交代,过几日明觉回来,你又该如何向他交代!若是到时我们还是找不到人,这个家,便如你所愿,真要分崩离析了!”
他说完,甩袖就走,再不想理温氏。
只是刚跨出门槛,又回过头道:“对了,这几日你好好待在家中反省,不许再出门,韶珠也一样,陪着母亲,哪里也不许去!”
周韶珠冷不丁抖了一抖,看向温氏:“母亲,我明日还约了人赏雪呢!”
温氏哪里还有功夫再理她,瞪了她一眼,便再没有说话。
是夜,整个周家除了二房那边尚算宁静,大房这边是彻夜灯火通明,不曾歇过。
可终究纸包不住火,府上大少夫人一夜未归这种事,二房过不了多久,也便都知道了。
何氏过来的时候天蒙蒙亮,见温氏坐在厅中,神情木然,仍旧穿着昨日的衣裳未换,便知她是在厅中枯坐了一夜。
“人还没回来?”她轻声问。
“大爷已经派人去找了。”温氏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许久不曾动过的坐姿,叫她浑身都变得有些僵硬、酸痛。?
“怎么会有这种事。”何氏轻呢喃着,叹了声气。
“你说,我待她是当真不好吗?”温氏似是在问何氏问题,但又像是自言自语。
“可若不是她,甩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讨了母亲的欢心,明觉早该娶了若涵的。你晓得我,看着他们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早就盼着若涵能嫁进我们周家,做我的儿媳妇,临门一脚,却叫她抢去了位置,叫我如何能甘心?如何还能对她有好脸色?”
“也就因为她,娘家那边至今对我还是爱搭不理的,说我不作为,说我没本事,上被老夫人拿捏,下被儿媳妇算计,我这个当家主母,名存实亡,我怎能不将怨气都撒在她身上?”
所以她其实根本就是知道的。
她知道,自己待瑜珠当真一点都不好,她知道,自己将大把大把的怨气都撒在她的身上,可她仍旧是不能释怀,那等手段卑劣的女人,究竟凭什么能嫁进他们周家?
何氏听得心下也是发堵,对于大房的这些事,她素来是知道但却不想管的。
她自家膝下也有两个亲儿子,一对庶子女,尚且还顾不过来,哪里就好插手大房的事。
何况,就算她插手,将来分家的时候,家产也不见得会多落一分在她手里。不如教好自己的几个孩子,那才是她的希望与寄托。
于是她也没有接温氏的话,只是望着外边渐渐吐出鱼肚白的天色,道:“大郎信中可有说几时到京城?若是等他回来,人还没有找到,那恐怕会闹得更加不可开交吧?”
“你也瞧出来了?”温氏迟钝地回头,“大郎对她上心了,连你也瞧出来了。”
何氏又轻叹声气。
都是嫁了人的过来人,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一个人上不上心,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这日,她陪着温氏一直从天黑坐到天亮,又从天亮坐到天黑。
只是迟迟没有等来瑜珠的消息。
老夫人得了动静,气到在榻上一病不起,至今尚未清醒。
好容易,外头又传来小厮奔忙的声音,温氏赶紧擦了把脸,问:“可是找到了?”
“不是。”小厮慌里慌张道,“是大少爷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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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她人呢
周明觉,你这个疯子
这已经是瑜珠失踪的第二个夜晚, 往燕地三月终于归家的周渡大步迈进厅堂,带着一身风霜和冰凉,与温氏何氏行礼。
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厮仆从忙活着将他的东西搬回到清水居, 独他一人, 在厅中等着母亲的问话。
本该好好与他寒暄、问问他一路情况的温氏, 在看着他一张越发坚毅的脸庞时,一切却都卡在了喉咙里, 酝酿半晌, 终是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何氏见状,只能先替她道:“明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前几日不还来信, 说到京城还得四五日吗?”
周渡面不改色:“庞大人归家心切, 说家中妻儿久未相见,实在想念, 一路脚程不免便快了许多。”
“原来如此。”何氏慢吞吞地点点头, 点完头后却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能将目光投向温氏。
温氏额间冒了豆大的一滴汗, 紧张到甚至不敢拿目光直视自己的儿子。
偌大的厅堂中寂静了许久, 才听她硬着头皮道:“明觉,你今夜这么急匆匆地赶回来,用饭了没有?好容易到家, 一身寒气, 赶紧回屋去洗漱一番,用些饭吧。”
“嗯。”周渡就等着母亲这话。
三个月不曾见到瑜珠, 他虽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 他很想她, 比自己以为的, 还要想她。
他想赶紧见到瑜珠,想赶紧抱抱她,亲亲她,他还有许多话想要同她讲,许多事想要同她说。
也许瑜珠依旧是会对他爱搭不理的,但是他已经决定好了,他会还她清白,即便祖母阻止,他这次,也不会再叫瑜珠受一点委屈。
他想叫瑜珠原谅他,他们夫妻再从头开始,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在燕地查案的时候,还见识到了当地同上京许多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他听庞大人的话,给她买了一套当地十分有名的贝壳画。他说女人都喜欢这种精致小巧的新鲜玩意儿,带回去,定能哄她开心。
他一路脚下生风,往清水居回去,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厮全拿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他,他也不曾注意。只是推开门,见到满屋昏暗,瑟瑟冷风扑面而来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不在家的这段时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顷刻扁平,不可置信地,往床榻边走去。
甚至心底里还抱有一丝希冀,她只是睡着了,所以屋里才这么安静,没有点灯。
可绕过屏风,床榻是整整齐齐,许久未曾有人动过的模样。
“少夫人呢?”他走回到门口,一手抓着门框,青筋暴露在清冷的月色底下,满身寒气不减,甚至更甚道。
门口的丫鬟小厮扑通一下跪了一地,一个都不敢说话。
周渡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少夫人呢?”
依旧是没有人敢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眼角微微渗出点血丝,扒着门框的手垂下来,渐渐攥成拳头。
他一言不发,往方才的厅堂回去。
温氏坐在厅里,瑟瑟发抖,知晓他迟早会回来,一张脸垮的比每次挨老夫人责骂的时候还要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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