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岚在一旁倒看得乐呵,本来担心胤禛会与弟弟不睦,如今看来,倒是不必担心这个了,胤禛看护这个弟弟的程度,比她这个粗枝大叶的额娘也强上许多。
而淑岚,自然有自己的另一桩大事要做。
之前的巧克力在嫔妃和公主皇子中大受欢迎,而这次秋狝,皇室王爷福晋自然会随行,而朝中有头有脸的大臣及其夫人子嗣想来也会到场。
这不正是一个将这高级点心推广下去的好机会吗?
当淑岚提出要将此物当礼物赐下去的事说与了玄烨听时,玄烨脸上的哀怨神色简直扑面而来。
“嫔妃们尝过也就罢了,为何福晋命妇们都有份,唯有朕没有?”
直到淑岚画大饼,说那些都是试验品,等研制出最完美的甜品时,再给您呈上,玄烨这才扁了扁嘴偃旗息鼓,答应了替淑岚将此物遍发下去。
“还有一件事。”淑岚搓了搓手,嘿嘿地笑着,“若是这么分发下去,您赐给嫔妾的巧克力恐怕很快就要见底了……到时候恐怕就没法给您做最完美的点心了。”
玄烨长叹一声,他一看见淑岚这个表情,便知道她肚子里又装了什么算计了,便对淑岚摆了摆手,示意她要说什么赶紧说。
“听说您前些日子为了方便进口咖啡豆,与几条外国商船签订了贸易协作的文书?”淑岚问道。
“确实如此。”玄烨点了点头。
他经过调查后发现,那南疆地界确实适合种植咖啡,而这种子光靠太子送来,量也太少了些,干脆直接与商船签了协议。
“能否……将一半的船容量改运巧克力?”淑岚试探地问道。
“一半?”玄烨睁大了眼睛,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知道这是有多少的量吗?一半的船容量拿来运巧克力的原料,这可不是她区区一个永和宫小厨房就能吃下的容量。
玄烨看着淑岚认真的脸,差点笑出声来。
“你可货船能装多少?这么多巧克力,码放起来,可以将你的永和宫都堆满。”玄烨忍着语气里的笑意,对淑岚说道。“难道你想开工厂吗?”
“皇上怎么知道嫔妾想开工厂?”淑岚的眼睛顿时一亮。
“……”玄烨笑不出来了。
紧接着,淑岚便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此物的前景,说要开家工厂,不但要让京中贵妇们趋之若鹜,还要远销海外让外国宫廷也为止疯狂……玄烨赶紧伸出一只手打断了她的畅想。
“但这巧克力,外表平平无奇,想来那些福晋命妇是吃惯了精致点心的,怕是对此物不买账。”玄烨眯了眯眼睛说道,他未曾尝过,对此物的口感半信半疑。
“皇上,之前嫔妾命人置办的味精生意,如今不知办的怎么样了?”淑岚冷不防地提到了从前之事。
玄烨听她说起此事,不由一怔。
淑岚之前置办下的蕈菇养殖场,如今已将那一片京郊的荒地彻底盘活,滋养了一片农民不说,这味精的生意的进项更是大大支援了内务府。
往常内务府并无自己的赚钱营生,手下的庄子更是少人打理,如今这味精的进项成了其中流砥柱,不但不需要额外拨款,甚至还有多余的银钱可以充入国库了。
想及此处,玄烨便觉,淑岚所说倒也不是不可行。
“若你真有本事能让她们买账,朕不但将一半商船让与你,专门运送巧克力;还可以再添上一倍的船,专门供你差遣。”玄烨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
而淑岚则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
“怎么?还不满足?”玄烨只觉有些哭笑不得,又对淑岚挥挥手,示意她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
“办工厂,可是好累人的一件事呢。”淑岚露出一副疲惫的模样,“从筹划,到场地,到包装,到人工,到宣传……都是嫔妾一个人做……”
俨然一副没有好处就没有干劲的模样。
“好吧!爱妃忙碌筹划这些,实在是辛苦。”玄烨见她装可怜的样,便知她想说什么了,“那便五五分成,工厂获利五分归于你永和宫私库,如何?”
“□□!”淑岚立刻开口道。
“……”玄烨不语,合上眼点点头。
“谢皇上!”淑岚见玄烨让步,方才脸上装出来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动力满满地跪安回去准备了。
玄烨看着淑岚远去的背影,心中暗喜:若是按淑岚所筹划的,只消一个季度,那商船上黑乎乎不起眼的巧克力,便可成为真金白银,源源不断地进了他的私库,正好他想将温泉行宫再整修一番,若是动国库的银子,怕是那些言官又要七嘴八舌地议论,这次用朕的私库整修,总该闭嘴了吧?
没一会儿,玄烨已经将这一笔银子怎么花都盘算好了。正想着,他忽然琢磨过味来,怎么就被她给绕进去了呢?这巧克力能换多少真金白银,全是淑岚给自己画的饼,是还在天上飘着的;但这货船的租金、原料的价钱、厂房的置办、工人的月银……可都是要自己掏钱的!
淑岚自然也是知道的,说这巧克力“平平无奇”还是玄烨留了面子的。以现代的审美,黑色且外形简洁的食物会给人以高级感,但这个时代却恰恰相反——越是雕镂精致、色彩鲜艳的甜点,才能被买账。
食物的高级感不够,那就外包装来凑!
淑岚咬着笔杆子,回忆起前一世见过的各种华丽外盒,精美缎带,一一在纸上画出盒子的结构和花纹图样来。
而被传召来的造办处总管,则一边满头冒汗地努力辨认着淑岚的鬼画符图纸,一边听着淑岚的吩咐。
“盒子用最好的工艺,图样就用时下最流行的!能多华丽就多华丽!”淑岚大手一挥,“要买椟还珠那种级别的华丽,明白了吗?”
“明白了!”造办处总管猛点头。
以往的点心盒子,都是用油纸包裹用麻绳提着的,或者是简单漆木盒装着的,左右以实用为主;唯有人参鹿茸一类可能会长期保存的物件会用锦缎为面的盒子保存。
“既然是秋狝之期赏下去的,那便在包装上饰以秋狝围猎之图画,以作纪念,限量发行,不再二次销售……待到冬日来时,再重新出一批花样……”淑岚聊起这些,可以说是越聊越兴奋。
没有需求,那就制造需求。无论是什么人,终究会被“限时”、“限量”的珍稀性打动。
在堂下听着淑岚滔滔不绝的造办处总管一边记录,一边心中觉得疑惑。
难道差不多内容的东西,不过换个外壳,换个名目,就真能卖出去吗?
但他不过是个执行者,无论是大卖特卖还是砸在手里,都不关他的事;便认认真真地在随身本上记下淑岚的要求:“秋狝礼盒,五百份……冬季礼盒,一千份……”
第153章 招安
此次秋狝比往次围猎都盛大数倍, 原因其一,自然是因着木兰围场终于在工部官员的督办之下修缮建成, 其规模足以让早前的围猎场都立即逊色。
其二则是因着如今平定三藩的局势已大抵明朗——戴梓与太子离开后, 留下的□□母本与结构图被加班加点地赶制出来,虽因产能有限,无法做到一人一把枪的程度, 但只消在阵型中编入一队□□兵,一梭子子弹打下去,便是火力压制, 叛军见此情景,还没来得及打, 心就散了,还未冲锋便已然溃不成军, 弃城而去。
中原战场大多如此势如破竹, 攻城拔寨,数日间连下数城的捷报频传;而龟缩于山野林中, 半军半匪的的叛军则更是没想到, 从前玄烨嫌边陲之地是没滋味的硬骨头, 对于他们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却大不相同,竟然认认真真地打算在这片土地开荒常驻。眼见着从前固守山林的法子已然不成了,小股匪患也都人心日渐懒散。
而当云贵总督蔡毓荣发下赦令,传达了皇上怜悯众生,不欲与子民刀兵相向, 怜悯尔等为生计不得已为匪为寇;今日起下山缴械,朝廷安排居所, 安排活计, 按劳给与银钱……
自然, 好处说完,自然还有威胁:限二十日内下山缴械,若过期限仍未为下山者,则被视为负隅顽抗的匪徒之辈,待到清剿结束,不必押送回京听审,就地处决!
这道招安令一出,隐蔽于山野林间的各股势力纷纷人心涌动:原本叛军主力也多是吃不上饭的边民,如今竟然有这好事,管吃管住已经听起来足够好了,竟然还给发饷银?
见手下个个摩拳擦掌,各势力首领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安抚人心,也与清廷打起了舆论战:怎么可能真有这好事,白花花的饷银给了你们?清廷官员腐败,定是把你们骗去投降,当叛军杀了,再拿你们的脑袋去朝廷邀功领赏呢!
如此一说,叛军中动了投降心思的,立刻便害怕起来,只因往常是发生过这般的事情。
往常驻守此地的地方官员,因军队在山野丛林中难以施展拳脚,抓不到叛军,便将边境农民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砍头,向上通报是斩获多少叛军。
如此行动,就算是原本打算安心过日子的良民也被逼上梁山,一反了之。如此结果便是,年年月月有斩首叛军的人头数报上去,军功保得不少人扶摇直上,而边境匪患却愈演愈烈,无休无止了。
“但我听说,这次是新调任了个云贵总督……有直接调管军队的大权,还说不会任手下部将自行处置,否则统统不作军功,还要受罚……倒像是个好官儿?”其间亦有踟蹰的,但大多数人还是被从前肆意杀良充匪的官员弄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如此一来,虽然各叛匪势力人心浮动,但接受招安的书吏门庭冷落,最终下山应了这招安的竟无一人。
但蔡毓荣自然不是只知道被动等待叛匪们乖乖投降之人,早有了第二手准备。
在招安令下的第三日,叛匪头领们就都发现,他们买不到给养了。
叛匪们龟缩于山林,自然不事生产,往常每隔几日,便又货郎挑货进来,送吃食日用。而今已过了数日仍连个货郎的影也没有。
本以为是清廷派官兵阻断了送货的要道,若是如此,倒也好办,这山林别的没有,密道岔路多得很,绕一绕便又能买到了。
却不想打探之人看了一圈儿,说要道并无半个清廷官兵。再探下去,叛匪头领们才知道,清廷寻了那些货郎,说只要不给叛匪们供货,清廷不但将货物照单全收,且出的价格是叛匪们的两倍之数。
货郎们听了这话,自然没有与朝廷作对的道理——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反而想去顶着勾结叛匪的杀头罪名吗?不存在的。
之前的利诱,已经松动了一大批叛匪的意志,而此时眼瞧着吃喝要供不上了,首领们为安军心,更是各出昏招——有隐瞒手下粮食已不多的,有严令不准人下山的,但越是如此,越是人心惶惶。
寨中的食粮一日日耗尽,若是不能从货郎处购买,便只能下山去劫,去抢——那些叛匪头领们猜想,清廷官兵就等着这个呢,听说官兵们还配备了一种百里穿杨的先进武器,说不定就在必经之路上设卡恭候,想来是举着长矛大刀的部下一下山,就是官兵们的活靶子。
如此,叛匪头领们个个陷入两难,本想着如往常一般,只等清廷退兵,他们便又可以自由发展了,不想却发现,清廷官兵倒真像模像样地开起了荒,倒真有常驻之意。
但叛匪山寨中,有储备丰富些的,也有储备已然见底了的,自然不能坐吃山空,只能硬着头皮下山去碰碰运气。
果然不如出所料,下山碰运气的山匪小队一下山就遇见了哨卡,正犹豫着是拔刀反抗一番死,还是干脆不反抗了,就站着被那百步穿杨的神枪打死时,那哨卡处的人见了他们,反倒迎了上来。
“几位可是来应那招安令的?怎的来得这般迟?”
山匪小队倒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迎接给弄晕了,瞧着对方是个师爷模样的文官小吏,别说揣着什么武器了,身子瞧着就弱不禁风,怕是一推一个屁股墩儿。
领头赶紧命弟兄们收兵器,先看看情况再说,紧接着,他们就糊里糊涂地被热情地迎着进了哨卡值班房内。
这里倒是有几个卫兵,但也没有要当场将他们正法的意思,倒是和和气气地领着他们交了兵器。
“几位跟我往这边走。”那小吏又笑着引路,这下几个人又警戒起来了:不会要把我们拉到空地集中处决吧?
“前头呀,是伙房,热着白面馒头,你们来得正好,今日还有红烧肉呢。”那小吏说着。
几人对视一眼,眼泪都快下来了:他们这等随时被送去送死的下层山匪,平日别说敞开吃肉吃白面馒头,连喝粥都是最后一个盛,如今有这填肚子的好东西,就算是断头饭也值得了!
结果几人抱着吃完了就死的觉悟,大吃特吃,想着接下来便是真死了,也是饱死鬼,不想那小吏又冒出来,领着他们稀里糊涂地在名簿上录了名字,按了手印,领了区别于山匪身份的腰牌,领了统一的衣服,最后还将用红纸包的银钱交到他们手中。
“银子!真的是银子!”那小队头领迫不及待地拆开咬了一口,又掐了自己一把,才确认自己没在做梦,竟真有这等好事!他再望向几个伙伴时,已是泪光盈盈,还回什么山上?就赖在这不走了!用鞭子赶也不走了!
“当然是真的银子,那招安书上所写,是我们万岁爷金口玉言,亲批的,自然不会作假。”那小吏对着远方遥遥一拜,语气中颇有些骄傲:他亦是出身此地,少年时拼命考了功名,才得了个吃朝廷饭的官职,见乡邻百姓个个投了匪军,岂有不痛惜的道理。
如今竟有这机会能让昔日邻里弃暗投明,他便第一个报名来做书吏,能拉扯一个是一个。
这一小队一边感慨着皇上英明,一边跟着那小吏到了居住之所。
那头领见小吏安排下被褥和床铺后正欲转身离去,连忙拉了他的胳膊道:“这位官爷,不知明日我们上工时,要耕哪片地呢?”
天上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他们还是听了要干什么活,才能心中安定下来,不然总觉得夜里脖子发冷,生怕睡着了之后被清廷的人砍了脑袋去。
“哦?这个呀,耕地什么的,暂且不用你们管,你们可有旁的大用处呢!”那小吏露出了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
次日,他们便知,他们所要做的,便是当活招牌,只要将亲身经历说与下山的昔日伙伴们,再劝说他们留下来——拉成一个人头,十个铜板。
就算没有铜板,他们也愿意干!谁愿意像耗子一般不见天日藏在山野中,忍着毒虫蛇蚁?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恨不得让他们都来这管吃管住的地方,远离那虎狼窝。
于是,每个再次被派下山碰运气找吃食的山匪,都一下山就在哨卡得了热情接待,红烧肉、身份牌、补贴银 ,如此三板斧下来,个个从将信将疑变成感激涕零,全都当即发誓要弃暗投明,为清廷效力。
比起山下一片生产热情极度高涨以外,山野之中的叛匪首领则是个个愁容满面:眼见着派出去的一班一班的先头小队都像肉包子打狗一样不见了踪影且不说,这山上的人心也散了,不知从哪传来一阵传言,说兄弟们如今都在山下好吃好喝好睡,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如此一来,不但大批投往清廷的人按也按不住,偷了寨中的粮草、武器送给清军,以示诚恳的更是不在少数,直接来个令人始料未及的釜底抽薪。
如此一来,再顽固的首领也只得乖乖投降。
终于,短短二十天内,几乎不费一兵一卒,那往常满地开花、令人无比头疼的边境叛匪便无声无息地被收编入了开荒的队列里。
而有了当地青壮年的加入,也对清廷的军士们开荒助益颇多:天气降雨有何规律,蛇虫咬伤用什么草药,瘴气如何防治;更对地形十分熟稔,何处可以引水,何处土地松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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