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颐。你没死,你没有死。”
她痴怔怔叫他。
“本来是打算死的。”
沈舟颐也轻飘飘回答她,似幽夜里一抹有形无质的魂灵。他冰凉双手从衣袖中探出,抚摸她头发……露出被烈火烧得斑斑驳驳,扭曲不像人形的皮肤。
“但是你不争气呀,还要哥哥救?”
面具遮挡了他面容,显得他神色更加怪异。他右手指腹有道狰狞的血口,乃是刚才又割血救她……一如前世了慧割血救沈迦玉。
“过来,”
他说,朝她伸手,
“让哥哥抱抱。离开这么多天,瘦了没有?”
戋戋内心强烈抵触着他,身体却本能朝他走去。
她熟练坐在他双膝上,双手攀住他的脖颈,忧郁眼神,像是从新落入一个怪物监牢之中。
沈舟颐漫不经心抚摸她的头发,脸,颈,微微隆起小腹,还有腿。
腹中,有他们共同的孩子。
“离近些,我看不清你。”
他视力损伤得很厉害,一条手臂也废了。
是邱济楚说戋戋有孕且中剧毒,他才冒着咳血而死的风险给自己下了猛药,打叠精神奔波千里,来此处找她。
戋戋垂着眼皮,哆哆嗦嗦,似怕他因一时暴怒而掐死她。
极度伤心惶惧之下,她揽住他脖颈,主动去吻他面具。
面具之下又是怎样的一张脸?
她想扯开,他却不让。
数月来的分离,稍一碰触,就使双方身体都起了本能反应。
颤抖顺着腿肚子爬上来,戋戋急泪涌出,越是害怕越是想亲近,与他亲密十指相扣。
沈舟颐伏在她耳畔,轻轻咬了下她耳垂。迷雾般的眼睛,波澜不惊。
他问:“这次妹妹又想到什么好办法杀我?我就剩下半条命了,你要玩也只能玩半回。”
戋戋身心俱疲惫地伏在他怀中。
“那这次哥哥又要把我捉到哪去?我怀着你孩子,你要杀我的话,孩子也会遭殃。你就算再恨我,也得忍耐十个月。”
她忘记自己已身中剧毒,没有十个月好活头了。
“捉你?”
沈舟颐哑然失笑,笑得无比苍凉,
“妹妹真会说笑。你看我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连自理都很困难,能捉得了你吗?”
戋戋绝望:“那你是要直接杀我,是吧?”
“是呀。我要先把你治好,再亲手杀掉。”
他说着端起桌上热腾腾草药,滴了三两滴血液进去,喂给她喝。他的血液能解毒,前世今生皆是如此。
戋戋倔强扭过头不去喝,沈舟颐索性把药碗丢在一旁,直接将指腹鲜红的血珠抵到她唇上。
他喃喃道:“喝吧,喝吧,把我吸干,你的病无药自愈。”
戋戋舌腔漫起强烈的血锈味,苦涩溢满浑身每一寸角落。
她泪堕两腮,眸子里无精打采,宛若再次被关进囚笼的雀儿,了无活着意趣。
“左右哥哥把我治好后还要再杀了,莫如节省哥哥宝贵的血。”
沈舟颐捧起她脸颊。
“一码归一码,救你是救你,杀你是杀你,哪件事都不能省。”
戋戋被迫仰起头,下巴被他左腕禁锢住,滴滴答答,喂了好几口血。
那么转瞬间,她感觉自己又变回沈迦玉,害了一种叫了慧又名沈舟颐的瘾,只管苦挣,永生永世都无法超脱。
砰砰砰,门响,晋惕在砸门。
怎么办,沈舟颐要被发现了。
戋戋以为沈舟颐会威胁她打发晋惕走,结果沈舟颐没有。
斯人大大咧咧,一副漠视死生的模样。或许他已死过两回,真看淡了。
沈舟颐放开她,手里把玩着一株白花,花瓣惨白的颜色——是雪葬花。
“戋戋!”
“咚咚咚!”
“开门!”
哐啷,门被从外面敲开,晋惕满以为戋戋晕过去了,焦急冲进屋来。
但见戋戋在,那个形貌落柘的医者也在。
晋惕须臾间懵懂。
这两人如何独处一室,还锁门?
晋惕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忽感喉中一痒,什么东西飞射,直直钉在他舌腔里。
晋惕痛呃数声,□□,是根针——针灸所用的那种针。
长针扎入他舌腔肌肤数寸,锋芒闪烁淡淡恶毒的白光。
“什么东西?”
晋惕愕然抬起头。
沈舟颐呵呵而笑。
雪葬花啊。
他来北地时,从路边信手拔的。
就在刚才,他把最最毒的花蕊摘下来,泡了泡银针。
“舒服吗。世子爷。”
沈舟颐一出声,晋惕立即认出他。
晋惕惊愕万分,眼球血丝无限放大。
……沈舟颐?
居然没死。
活见鬼了?
沈舟颐缓缓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晋惕面前。
戋戋能有胆子把他害成这副残废模样,都是晋惕和阿骨木在背后怂恿。
当他沈舟颐好欺负的吗?
既然决定要活着,那么阿骨木也好,晋惕、戋戋也罢,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个见面礼,如何?”
从地狱爬回来,特意带给他们的。
晋惕皮肤如树皮一样迅速皱皱巴巴,手臂也布满蛇行的黑筋。毒素传播得那样快,花蕊毒性远比花瓣更要命百倍。
砰,晋惕膝盖磕在地上,痛苦跪下来,发出杀猪般痛苦的哀嚎。
沈舟颐眼底冰结,无动于衷。
他重新打叠精神来柔羌,一则救戋戋,二则取两人性命,晋惕和阿骨木。
沈舟颐把手中剩余的雪葬花揉成团,欲逼晋惕吞下去。
戋戋倏然冲过来跪倒在沈舟颐面前,双臂张开保护晋惕,涕泗横流,苦苦哀求。
“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别杀他。”
她嘴巴微微张口,似沈舟颐要塞的话,就把剩余毒花塞入她口中好了。
沈舟颐斜眼冷冷。
你以为我不敢?
戋戋带泪昂首,柔中带刚,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从她背叛他那刻起,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雪葬花花蕊带来的痛苦如蜂虿扎心,万般难熬。
晋惕被折磨得地上打滚儿,咬碎了两颗牙齿……他本是个硬汉,痛苦的哀嚎声却溢满整个苍凉草原。
按说这么大动静,早该有人前来救援。可是没有,像所有人都死了似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妹妹以为,我是怎么神未知鬼未觉进入你营帐的?
沈舟颐歪头,别有兴致地问她。
此处只是柔羌小部落,非是皇宫。守卫不多不少,也就五六十人。
一株雪葬花,一瓢井水,撂倒五六十人足矣。
好花啊,真是好花。
一丁点,就可以毒死一头牛。
小小片,蜈蚣的毒牙蝎子的针。
晋惕被折磨得神志模糊,汗珠如黄豆大,仍强撑着从齿缝儿间挤出,“戋戋,别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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