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卒”是去京都做兵役,此项成年男子一生只用服役一回,但是一次要前去半年的时间。
“戍卒”则是戍守边境,前往边境戍守,只用服役三日。
这后两项服役同地方县府几乎没什么关系,主要利用人力还是得看“更卒”,县人口数量充足够多,自然前来服役的人也多,县府也就有更多的免费劳力办事,人口少能办的事情也就少,若是又非要做的工程不可,人口不够就只有自行花钱请人了。
“不知大人预计是多久前完成此项工程。”
杜衡道:“自然尽可能的快才好,最恰当的是今年夏旱时农户能够灌溉上庄稼。”
按照秋阳县的天气,起码四五月份就得要灌溉,如此一来可用的时间就只用六个月左右。
时间很紧凑,而今生产力和劳力都不发达的情况下,想半年的时间完成水利整理实在困难。
吏房典史道:“若是用县役,一个月便会换上一批人,新旧县役交替尚得有一段时间来交接适应,如此必定会有所耽搁进程,只怕在此时限内,还需请人做事。”
说到请人,那就得花钱,户房典史便简单的算了账出来:“按照县工日钱,请一名成年壮力一日得四十文,但若是按月请的话最低也得八百文每月。倘若请上一百人,一个月就要耗费八十两银子。”
“且十月到次年二月的壮力才好请,待到春耕之时人力便少了许多。”
江岂站在杜衡身侧,一一把六房提出来的问题以及粗算给记了下来。
杜衡安静的听着诸人的意见,道:“人肯定是要请的,本官已经提前同村户通了气,另外各村子还得建造水车运作浇灌。”
“那建造水车的这个钱是老百姓自掏腰包还是县府出钱?”
杜衡道:“大家是什么意见?”
工房典史道:“修筑水利原就已忙碌,若是县衙出资建造只怕有钱也忙不开啊。”
户房典史干干道:“虽然今年公账上还有些钱,可也全然没到阔绰的地步。”
而今账上还有八千来两的银子,说起来已经是近几年来县账最充盈的时候了,不过六房也看出来他们这新知县是心有抱负的,要办事这点钱还是紧巴的很。
他好心提醒:“毕竟还欠朝廷五千两银子。”
说到此处,诸人也是微微叹了口气。
礼房典史道:“可是农户手头拮据,这一座水车的造价少不得也要十多两银子,哪里有人拿的出这么多钱来。只怕到时候让他们筹钱,怨声载道一片不说,钱还拿不出。”
杜衡看着诸人各抒己见,虽然没有争出个结果来,他还是有些欣慰,比之当初来县里官吏各怀鬼胎只想着自己那点子腰包已经强的多了。
领导者以身作则,心系县里的百姓和建设,倒是渐渐的把县衙班子的氛围给带了起来。
“诸位说的都有理,目前的情况便是公账不充盈,老百姓也没银钱,既是如此,那就由县府牵线建造水车出资一半,剩下的一半让农户想办法。如此可好?”
六房典史微微顿了顿,随后看着彼此都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大家既然都有难处,那便各自使使力气,如此农户也没有话可说了。
一上午的集议,兴修水利,引渠建造水车灌溉庄稼的事情也就定下了。
礼房出具文书告示,吏房主理招工,工房测量水利,户房忙着算账......而刑房还在料理匪徒之时,兵房的人更是叫苦不迭,自打被冯万河嫌弃过县兵不济后,这段时间兵房的人几乎日日都要前去囤地报道。
总之县衙六房没一个落闲的又忙了起来。
杜衡也把十二乡里正召集前来,县衙里忙着,乡里的农户也当办起事情。
首先各村得先把自村的河流水渠除却杂草,丈量计算清楚哪些田地是临水渠可以使用筒车灌溉,而哪些地势高需要用水车灌溉。
一个水车能灌溉的范围有限,距离近的花钱自然少些,距离远的要增修木渠引流,花费也更多。
村里要做的是规划好哪些人家田地在一块儿共用一个水车,一起出资。
核算出一个村子要建几个水车,清算好把钱款收齐,如此也能早些开始伐木建设。
十二乡里正也早得到了些风声县太爷要兴修水利灌溉庄稼,村里热闹议论的跟过年一般,都有些担心事情黄,却是没想到没过多少日子县太爷就召集了里正前来集议,配合修筑水利一事。
而下村民可都踏实了。
各乡里正详细记录下杜衡交待的公务,听闻水车建资县府出一半自出一半,纷纷都叫政令好。
“还有,现在县里已经开始测量水渠,县役人手不够,还得要各里正会乡动员村中壮力前去帮助建设才是。”
“已然是有青壮早报了名,只待着县衙出告示等召了。”
桃水村里正面色红润激动道:“本村的青壮在二月春耕以前愿意全力配合县中修筑水利不取工钱,而下已有十余人报了名。”
杜衡闻言眉宇扬起:“果真?”
“不敢欺瞒大人,村民十分支持此次水利建设。”
恢复了身子的芒平村里正急忙也道:“回禀大人,本村也已经有近二十名青壮报名。”
先时村子丢了上缴的粮产,县里没有怪罪,村中十分感激,现在杜衡一有什么动作,芒平村总是第一个响应支持的。
“好好好,如此太好了!只要县里老百姓支持,农户上进积极,官民齐心协力,事情定然可在春夏灌溉之际完成。”
许多农户愿意义务协助县里搞水利工程,对杜衡对县衙来说都是意外之喜,如此不仅解决了县里人手不足的问题,又节省了财政开支。
不过杜衡想着总不能叫人全然白来,还是每人每日补贴二十文钱,早晚各在家中吃用,午饭这一顿总是要补贴的。
十一月原本是一派萧条寂寥的冬,今年县里却风风火火十分热闹,乡野之间四处都能见着清理水渠的村户,又能见着村中伐木修筑水车。
“看我大鹏展翅!呵!呵哈!”
冬日落光了叶子的梨树枝干光秃秃的,索性是梨枝还有些曲线,如此迎在风中倒是还有一二可观赏之处。
树干下头的两个小壮崽一人一把关公大刀正舞的高兴。
一通胡乱命名的招式使完以后,冬日下额头上也一层薄汗了。
“累死了。”
“新做的梅花香饼好了,两位小少爷快过来尝尝歇歇吧。”
澹策听到水芹菜的声音,连忙抱着关公大刀跑了过去,抓了一块尚且热乎的糕饼塞到了嘴里,狼吞虎咽下还不忘记评断一下今天的糕点味道怎么样:“小虎,快来吃果子,很甜。”
小壮崽闻言扯着步子跑了过去,崽子和澹策差不多高矮,但却比他大将近一岁,壮壮的脸虽然还很嫩,但依稀却能瞧出冯万河的影子来。
澹策随手拿了一块给冯小虎,然后仔细在一盘子的果子中挑了一块最好看的梅花香饼,从交领里边取出了一张小帕子给包好。
喜欢关公大刀的不行的冯小虎吃东西也舍不得把大刀放下,就夹在腋下,两只手捧着梅花饼啃的很香。
男孩子吃东西很是粗糙,不一会儿干干净净的一张嘴上就全都是饼酥碎屑了。
他吸了吸鼻子,睁着一双牛一样的大眼睛盯着澹策做着这精细活儿,学着他爹说话的语气:“读书人家就是瞎讲究,你这是干嘛呀?”
“给我哥哥留一块。”
冯小虎闻言又睁大了些眼睛,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就见着秦澹策把大刀放在了桌上,扯着步子往园子深处去。
“你等等我呀!”
冯小虎连忙把糕饼咽了下去,抱着大刀追着澹策去。
澹策跑的可快,一会儿就没了影儿,他一路追到了园子尽头,看着秦澹策站在廊子外,正想说你跑来这里干嘛,话到嘴边就被秦澹策捂住了嘴巴。
“嘘,不许说话!吵了汤嬷嬷是要被骂的!”
冯小虎看着秦澹策认真的样子,连忙点了点脑袋。
澹策松开了他,蹑手蹑脚的挪到了屋堂窗边处,只探出了小半个脑袋偷偷瞄了一眼讲台处。
汤嬷嬷正垂眸不知写着什么,神色认真未曾留意旁处,他踩着小石墩儿轻轻的趴到了窗子边。
室中的几个哥儿姑娘正在提着笔,但澹策却没心思去管他们提着笔在干嘛,只把眼睛都落在了挨着窗边落座的承意身上。
入冬了,虽然县里并不很冷,可终日坐在屋中未有像澹策一样上蹿下跳,本就身子弱些的承意比澹策多穿了一件衣衫,且连外衣也更厚一点。
今天穿着一件银白做底,以灰兔毛装饰的圆领缎子,有点毛茸茸的,衬托的本就白白的承意更加白皙可爱。
澹策很喜欢他哥哥穿白色衣服,因为看着就像个细润可爱的雪娃娃,但他自己却不喜欢白色的衣服,因为不到一刻钟就能把白缎子弄成灰缎子,也只有小甜糕可以穿着这样白的衣服写字也不会弄脏。
他看着哥哥提着一只小羊毫毛笔正在白纸上勾勒兰花,几笔下去,一株墨兰也便跃然纸上。
澹策看得比承意还满意那兰花,他虽然也不想出声打断认真的哥哥,可只怕再晚一些手里的梅花香饼就凉了。
于是撅起嘴轻轻的吹了一吹。
承意偏过脑袋就看见了头发有些凌乱,一张脸蛋儿红扑扑的澹策趴在窗边上。
瞧着模样他就晓得澹策肯定又在园子里耍大刀了,刚才肯定还是跑着过来的。
他叠起眉头,想给澹策擦一下额头的汗,但是自己的手帕方才用做擦墨了,也就只好作罢。
澹策赶忙把手里的点心递给承意,希望他能吃。
承意看着手帕包着的糕点,虽然心里暖呼呼的,可是现在他已经读书识礼了,哪里能在课上吃这个。
于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澹策他下课再去吃。
澹策却不乐意了,撅着嘴不高兴也不肯走。
顿了顿,自己掀开了手帕把梅花饼轻轻递到了承意嘴边,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抿嘴叠着眉头要承意吃一口。
承意拿他没办法,只好微微侧了一点身子到窗边。
在一侧蹲着的冯小虎只看着秦澹策又是拿饼,又是撒娇的神色,很是不解到底在干嘛。
心里好奇的很里面的人什么样子,虽然澹策让他蹲着别出声,可他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刚一抬头他就看见了一张白乎乎粉雕玉琢的脸,微微张着樱桃色般的嘴巴轻轻咬了一口澹策正拿着的酥饼。
承意余光之中看到突然又冒出了个脑袋,脸蛋儿微红,下意识的躲了回去,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书册发了些声响。
汤嬷嬷闻声看了过来,眉心微动:“承意,怎么了?”
承意歉意道:“回嬷嬷的话,是承意刚才画画动作太大碰到书本了。”
汤嬷嬷应了一声,又收回了神。
躲在窗子底下大气不敢出的澹策连忙拉着冯小虎跑回了园子里。
冯小虎还微微张着嘴巴一脸呆相,尚且还没有从见到那么好看可爱的小朋友的惊讶中缓过神来。
“吓傻了呀?”
“刚才的就是你的哥哥么?”
澹策啃着刚才被承意咬了一小口的梅花饼点点头。
冯小虎看着澹策啃饼才后知后觉的擦了一把嘴巴,然后伤心的发现自己一嘴巴都是糕饼碎屑,当即嗷嗷叫了出来。
母亲说小孩子要干干净净的,别人看了才会喜欢,他像个大花猫竟然被漂亮小哥哥这么看了去,肯定不会被喜欢了!
澹策以为他羡慕自己,心里又抓狂,睁着圆圆的眼睛问道:“怎么了,难道你没有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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