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面具是他亲手做了好些时日的,锐利的金丝将指尖都划破了。
他这双手是用来执狼毫、握宝剑、定天下的,一时兴起想为她做这样一副面具全然因为心底的一丝虚无的动荡,念在她这般拼死保护,应当给点好颜色。
他本以为沈如霜毁了容颜,会乖乖接受他破例的关怀。
萧凌安越想越气愤,不顾一切地拉扯着沈如霜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的面前,脸色阴沉得骇人,手上的力道紧得几乎将她的腕骨捏碎。
“你放开!”
沈如霜吃痛地挣扎着,情急之下用尖锐的指尖抓挠着萧凌安的皮肉,心中那股不屈的气性上来后干脆把心一横,深深地扎进了肉里。
疼痛从掌心传来,萧凌安倒吸一口凉气,使劲推了沈如霜一把才将她摆脱,心口起起伏伏,用手帕擦拭着掌心的鲜血,眸光狠厉得让人不敢直视。
沈如霜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并不肯就此低头,甚至还想再起身反抗。
直到小腹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如同被惊涛骇浪拍打着,疼得她直不起腰来,唇瓣都失了血色,贝齿打着颤虚弱道:
“疼......”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倒计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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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有孕
沈如霜很快就疼得没了知觉,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虚弱地倒了下去。等再次睁眼时已经置身偏殿,床榻前围了一圈人,皆是神色紧张。
层层帷幔将她笼罩在内,只有纤细雪白的手腕伸了出去,太医隔着锦帕反复把着脉,又问了玉竹月信之事,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跪下磕头,笑道:
“恭喜陛下,这是喜脉!沈姑娘已经有孕一月有余,只不过近日神思忧虑,方才又受了惊吓才会感到疼痛,日后好好调养定会安然无事。”
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地跪下,道贺之声不绝于耳,萧凌安凝重的神色刹那间和缓许多,就算隔着帷幔都能看出俊容上的几分诧异,一时间整个偏殿都松快起来。
只有沈如霜听了这个消息脸色愈发苍白,如同被人扼制住咽喉般慌乱又窒息,咬紧了嘴唇转过头,阖上双眸再不想看到那些恭贺的目光。
她向来月信不准,所以这个月也未曾在意,现在想来应当是冬猎之前萧凌安没有给她避子汤的缘故。
沈如霜冰凉的双手颤抖着覆上尚且平坦的小腹,阵阵痛苦还在不时侵袭麻木的躯体,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忘了眼下的处境,眼眶酸酸胀胀,两行清泪再也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若是在从前,她定然会十分欢喜地同众人乐一乐。她本来就喜爱孩子,能够与心爱的夫君生儿育女是她的心愿,亦是期盼着这个孩子能让夫君更爱她一些。
可是,为何偏偏是现在?上天是何其残忍,非要在她心如死灰,决心离开的时候将孩子送到她身边?
她宁可不要这个孩子,都不想因此这辈子被困在深宫里。但兴许是腹中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连,生为人母,心间慢慢泛上不忍与柔情,根本不可能狠下心亲手将他扼杀腹中,只能任由着思绪越来越乱。
萧凌安让安公公给了众人赏钱,待到他们全都退下后才掀起帷幔,俯身坐在沈如霜床榻边,温热的手指摩挲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眸中难得有了几分真切的欢喜,勾唇笑道:
“霜儿,这是我们的孩子。”
其实他并不排斥和沈如霜有子嗣,之前皆是因为警惕沈家的不轨之心。待到他有了绝对的把握铲除沈家,就没有再给沈如霜送过避子汤。
于他而言,大梁的江山总要后继有人,沈如霜有了身孕也是件好事。
沈如霜原是面无表情地躺着,在听到“霜儿”时蓦然蹙起了眉头,忍着疼痛挣脱萧凌安的掌心,厌弃地瞪了他一眼,道:
“陛下,请不要这样唤我。”
萧凌安至今为止只唤过她三声“霜儿”。
第一声,新婚之夜,掀开喜帕,温柔似水情意缱绻。
第二声,冰天雪地,跪于沈家,步履匆匆尽是担忧。
第三声便是现在,仅仅因为她能生育子嗣。
她曾经特别喜欢萧凌安这样唤她,觉得这是寻常夫妻间该有的温存和情分,只可惜哪怕红着脸求他这般多唤几声,萧凌安也是冷冷拒绝。
直到如今她才恍然明白,每一声“霜儿”都是别有用心。新婚之夜想让她放下戒心,在沈家时想让她助一臂之力,现在想哄着她好好生下孩子。
萧凌安从来没有真心唤过她,更别提痴心妄想的夫妻情分,现在想来只觉得心寒和讽刺,再次听到也只剩下厌恶。
见了她这样激烈的反应,萧凌安难得地没有计较,心间的惊喜冲淡了猜忌,只当她还在闹脾气,自顾自地说道:
“若生下男孩儿,将来他就是大梁的太子,你理当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沈如霜愣怔了片刻,很快就明白萧凌安所说的皇后之位,但是心下再也没有半点波澜,甚至不想说几句谢恩的场面话,极轻微地冷笑一声。
她并非贪慕权位之人,之前想登上后位只因为想名正言顺与萧凌安并肩同行,现在她没有半分留恋,更不会稀罕他因为子嗣才施舍的后位。
“陛下,我累了。”沈如霜忽视萧凌安灼灼目光,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这才应付着将他劝走。
过了许久,沈如霜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迷迷糊糊又听到一阵哭闹声,不悦地唤来玉竹询问,听她解释道:
“小姐恕罪,有个洒扫宫女淮叶到了出宫的年纪,现在非要闹着不肯走,听说是得了绝症没几天好活了,估计回本家也是等死,所以赖在宫里呢。”
“也是可怜.......”沈如霜感叹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骤然撑着直起了身,眸中闪着光亮道:
“既然要出宫,文书可曾备下?”
玉竹不解地点点头。
“好好待她,别让人欺负了,等我身子好些了亲自去看看。”沈如霜神色如常地吩咐着,眸色却愈发深沉,似是慢慢有了算计。
*
慈宁宫内,檀香袅袅弥散,帘幕重重拉得严实,偌大的前殿只点了几盏微弱的烛火,太后一身素色衣衫虔诚跪在金身佛像前,枯叶般的手中握着一条九十九颗菩提珠手串,有节律地一边拨弄一边念着渡亡的经文。
李姑姑侍立一旁,看着太后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生怕她上了年纪支撑不住,担忧地开口道:
“太后,您还是歇息会儿吧,身子垮了可如何是好?”
太后稍稍睁开紧闭的双眸,将最后一句经文念完后又诚挚地拜了三拜,这才舒了口气轻咳几声,声音沙哑地回答道:
“你知道什么?只要每隔数十日做一遍渡亡,历经九回后宇儿就能登上极乐之殿,现在是最后一回了。”
话音刚落,天空中骤然响起一道冬雷,震耳欲聋地在耳畔炸开,狂风吹开了虚掩着的窗户,铺天盖地卷席着香案上的烛台和供奉,连带着太后手中那串菩提珠也一道吹走,狠狠拍在了墙壁上。
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脆响,菩提珠应声而断,朝着四面八方散落开去,很快就零零散散不见了踪影。
太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疯了一般向那串菩提珠扑过去,如同美梦就快成真之时被人狠狠撕碎了踩在脚下,浑浊的双眸泛上骇人的猩红,踉跄着摔在了地上,苍白的发丝披散开,哭道:
“明明......明明就要成了!为什么?宫中可有出了什么大事?”
李姑姑暗道不好,知晓太后是又魔怔了,但是根本扛不住她凄厉的尖叫和命令,只能硬着头皮道:
“听闻......沈姑娘有孕了......”
太后忽的止住了哭喊,挂上一丝诡异的笑容,颤抖着双手喃喃道:
“上苍无眼,那个孽障也能有后......他休想......”
作者有话说:
今日火葬场倒计时:一 女鹅装备+1
昨天看到评论区,大家以为要流产了,但这本文是带球跑啊喂!至于谁要害孩子,相信你们已经猜到啦^_^
悄悄提一句,狗子妈妈是疯批,或许还有人记得第八章 中狗子弟弟的行为吗?
萧狗:我曾经是全家最正常的人(点烟)
第23章 皇后
在得知沈如霜有了身孕后,萧凌安并未急着做些什么,而是将沈家谋逆的罪证尽数放出来,很快就有了处置,却唯独没有提及沈如霜。
朝堂上下议论纷纷,待到几个老臣按捺不住,主动上奏提及此事时,萧凌安才不紧不慢地将沈如霜救驾有功和怀有子嗣的消息说出,顿时群臣哗然。
没过几天,那些原本喊着要处决沈如霜的老臣就变了态度,慢慢有人顾念着沈如霜是结发妻,危急时刻能够救驾说明本性纯良,沈家的势力也不复存在,若是为了子嗣立她为后也未尝不可。
这正是萧凌安等待已久的结果,当即就欣然应允,第二天就下了诏书。
天刚蒙蒙亮,册封的圣旨就送到了西南偏殿,一同送来的还有专属于皇后的凤印以及一应仪制。
沈如霜始终面色沉寂,如一潭死水般看不出半点激动和欢喜,反倒是忧思更深了几分,眸中黯淡的光芒愈发讽刺,冷冷扫过华美绝伦的凤冠和凤袍。
深冬清晨的天光很是微弱,但哪怕只有一丝一缕,都能将凤冠上的花束和金凤映照得熠熠生辉,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去都有着夺目光彩,凤袍由上好的云锦和孔雀羽线一寸一寸织就,在昏暗烛光下流光溢彩,看得人直恍惚。
还记得数月前,萧凌安让她协理宫中事务,她误以为那是要封她为后,心里梦里都在想着凤冠凤袍究竟是什么模样。
现在想来只觉得天真,萧凌安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算计,眼下也不例外。
大梁从来没有罪臣之女为后的先例,萧凌安为了免于惹人非议,等着那群老臣主动开口,待到众人都接受了才顺水推舟地下旨,甚至还得了个宽仁明理的名声,连那些原本想替沈家求情的人也闭了口。
沈如霜不禁冷笑出声,触及凤冠的指尖是一片寒凉,心下也没了丝毫温度,疲惫又绝望地阖上了双眸。
于她而言,沈家虽然不亲近,但终究是同族之人,无论是强盛还是衰败,终究是在宫中的支撑和依靠。现在沈家没了,她的这个皇后才是真正的窘迫又尴尬,如同浮萍飘飘荡荡,任谁都可以轻易拿捏。
但是现在她也无暇顾及这些,只当是再忍耐最后一段时日。
到了辰时,沈如霜换上凤袍,接受着各宫前来道贺,将那些嫉妒的、羡慕的、不甘的目光尽收眼底,又要母仪天下地笑着让他们起身,过了半天脸都有些僵。
刚准备歇息之时,玉竹悄悄附耳说陈鹿归也来了,就在殿外候着,她这才重新打起精神,找了个由头让所有人退下,单独将陈鹿归带了进来。
刚迈进殿门,沈如霜就发现陈鹿归与往常不同。
他换下了宫中的青衫,只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长袍,怀中抱着几本曲谱,冷得缩起了手脚,但清俊的面容比上回更加松快明朗,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见了沈如霜庄重威严的皇后妆饰,陈鹿归一时不知所措,将曲谱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同所有人一样恭敬地跪下,但还未磕头就听见上头轻哼一声,道:
“你若是也来恭贺我,还是趁早走吧。”
陈鹿归一愣,思及近日发生的事情以及沈如霜在江南时的脾性,想来她现在应当并非真心稀罕这个皇后之位,心中泛起一阵不忍和心疼,赶忙起身辩解道:
“非也,其实......我今日是来辞别的。”
话音刚落,沈如霜就回过了神,微微睁大双眸望着他,无声地询问着。
“马上就到年节了,恰好整一年,我已经回了管事的话,今后就回江南了。”陈鹿归有些惭愧地埋下了头,搓着冻红的双手,解释道:
“若是还留在宫中,既看不到前路,日子也万般难熬,比不得江南自在快活。既如此,回去了也好,办个学堂日子也一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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