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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朱道:“少夫人给少爷做的鞋子,少爷只在床上才穿,连地都没踩过,好好收在柜子里头呢。”
    许知远大窘,裴珠低头一笑。
    贺妈妈看自家少爷又呆住,赶紧咳嗽一声:“快着些,别误了吉时。”他这么犯痴呆,要干坐到什么时候去!
    许夫人今日难得穿了些织绵衣裳,头戴了银凤衔珠簪,端坐在堂上。
    贺妈妈领新人来时,许夫人身边的婆子早就沏好了茶,丫头们摆上大红双喜蒲团。荼白竹月扶着裴珠下拜,接过茶盏,递到裴珠手中。
    裴珠低垂着头,将茶盏举起,教导礼仪的时候说了,此时须得将茶举高,头要压低,方才显得恭敬。
    婆婆会先喝儿子的,再喝儿媳妇的,儿媳妇举着茶盏要更长些。
    说到底就是个弹压儿媳妇的规矩。
    可许夫人还没等她低头就把茶接过去了,先喝了她的,才喝了儿子的,跟着给了裴珠一套金嵌彩宝的头面。
    裴珠行礼谢过,等着婆婆训诫。
    “家里就只有我同知远,也没有旁的亲戚,等会去拜过他爹,你平日在里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罢。”
    裴珠微怔,心里想,这就完了?不必立规矩?
    也许是新嫁娘,进门三日不立规矩。
    阿宝自打进门就没有立规矩一说,母亲也没让她立过,还是订下亲事之后,由母亲教导着,紧急学过一阵。
    裴三夫人道:“别看如今这样,原先我也天天给你祖母立规矩的。没观哥儿前,老太太天天让我侍候她吃饭。”
    这一顿饭几乎要吃大半个时辰,她就得站大半个时辰,不光站着,还要挟菜。
    绝不是动动手作作样子就算的,要茶要水要汤,变着法的折腾人。
    “就只有您立过规矩?”阿宝在一旁问。
    “你四婶五婶也一样,你五婶立得少些。”看在是娘家女儿的份上少立几天,但裴老太太那婆婆的款该摆还得摆出来。
    进门三天,说不准婆婆就要杀杀新媳妇的气焰。
    “许夫人性子自来是一板一眼的,这上头就说不定了。”裴三夫人让裴珠站在她身后,荼白竹月两个,一个捧巾,一个捧碗筷。
    身后再有两三个小丫头,随时递送东西。
    “一定要机灵,手要快,手也要快。”
    裴珠认真学了,阿宝宽慰她:“我也学过,但学得马虎,也没用上过。”
    等拜过祖宗和死去公爹的牌位之后,裴珠回房去用早饭,她问许知远:“平日要不要侍候母亲用饭?”
    三日之后,要不要立规矩?
    许知远呆住,他不知道这个:“我不知道,我问问去。”
    这是他从妻子口中得的第一件差事,立时放下碗就飞奔了出去,裴珠要拦他已经来不及,她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要是婆婆觉得她冒犯,该怎么办!
    裴珠急得差点落泪,荼白竹月也是全无办法,姑爷怎么蹿得这么快。
    还银朱胭脂宽慰少夫人:“少夫人莫急,夫人不会生气的。”也不会觉得冒犯,直白去问,夫人就会直白作答。
    果然,没一会儿许知远就回来了,他跑了一头汗,笑嘻嘻进门来:“娘说不用,你们家跟咱们家都没这规矩,那么吃饭反伤脾胃。”
    裴珠微怔:“你……母亲怎么知道我家里没有这规矩?”也不是没有,是母亲和嫂嫂这对婆媳没有,大伯母二伯母那儿还是有这规矩的。
    许知远眉梢都弯起来:“我也问了!母亲说,头回见面吃斋饭时,就知你家没这规矩。”
    裴珠想起阿宝初见许夫人那些话,她低头轻笑,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
    许知远手捧着碗,见她喜悦,又自怔住。
    裴珠又羞又恼,随手抓了个红枣子,砸在他身上。
    第208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珠一嫁, 裴三夫人还有些不习惯。
    早上用饭时,她捧着燕窝粥:“也不知道珠儿这会吃不得吃得惯。”
    燕窝是嫁妆里带出去的,全灶的娘子选定下来, 就只侍候裴珠一人的吃食, 这会儿该吃上了罢?
    陈妈妈听了便笑:“夫人怎么还操心这个,三朝回门的时候, 一看不就知道了。”
    裴三夫人尝了口粥, 咽下去才道:“也是, 过得好不好, 就算三两日看不出来,日子一长总能知道。”
    “等珠儿回门, 你悄悄问问荼白竹月,到底有没有房里人。”外头总是说得好听。
    陈妈妈应声道:“省得。”
    夫人就是这个性子,七姑娘出嫁前,特意赏了苏姨娘两身衣裳两根簪子, 出嫁当日还许她跟小厨房点菜。
    放在别人家, 哪有这么仁慈主母,莫说是她这样犯过错的妾,就是没犯过错的妾,也不会这般优容。
    “珠儿都嫁了, 往后能回来的日子, 打着算盘算一算那也没两个月罢?就全了她姨娘这个体面,也是全了她的体面。”
    裴三夫人最看重裴珠的地方,便是裴珠知道分辨好恶。不因苏姨娘是她的亲生母亲,就软了耳根听风是雨, 对她心生怨怼。
    若真如此, 那不论阿宝如何穿针引线, 她都不会待裴珠这么好的。
    苏姨娘暗地里找过裴珠许多回,挑唆的话自也没少说,说些不是亲生不为她打算,只有亲娘才替她忧心。苏姨娘走的路子也实在不上台面,去跟隔了房的姨娘结交,那是什么正道?
    裴珠从未听她那些,她也知苏姨娘粗鄙,远着归远着,但到底是她亲娘,走的时候裴珠还留了私房给苏姨娘。
    这些裴三夫人岂会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若是裴珠全无孝心,一点也不念着她亲娘,只扑在嫡母身上讨前程,那更不能交心了。
    “等珠儿回了门,咱们就走。”裴三夫人以帕拭口,“这会儿桃花还开不开?”她还记得坐船出嫁时,越到京城,夹岸桃花开得越盛。
    她兄长说:“小妹你瞧,这是喜兆。”
    如今想来这算什么喜兆?哪有春日里不开桃花的?可裴三夫人当时听了,就还当真拿这当吉兆,心里甜丝丝的。
    “东西都收拾出来了?”
    “都收拾了几个月了,大件的已经装了船,临走前一天,把细软包袱送上船去,就能走了。”
    裴三夫人连连点头,又问:“阿宝跟观哥儿,这些日子可好?”
    “我瞧着是好了,哪回来不是有说有笑的?”
    “阿宝确是在说在笑,可我怎么看,都觉得观哥儿倒像心里有事似的。”
    “观哥儿不是打小就是那样么,不像许姑爷,天生一张笑面孔。”
    说到许知远,裴三夫人又笑了,来接亲的时候,他一身红喜服,笑得跟年画娃娃似的。那长相那神情,亲戚夫人们一瞧就叹:“挑了个好人家了,一看脾气就好。”
    这些亲戚夫人们都有女儿的人,嫁女择婿,功名都在其次,脾气好才是万中难求。
    “她日子过得好,我也算对得起嘱托。”裴三夫人想到丈夫死时,那托孤的样子,当时觉得悲戚,过后想想颇好笑。
    一辈子没管过儿女,临了来那么一出,就成了天下少有的好父亲。
    “罢了,我也不跟死鬼计较。”又问陈妈妈,“回门日的饭食可预备好了?”
    “早预备好了,少夫人办事儿,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裴珠三朝回门那日,车才刚进到建安坊,白茭金黍就先往裴府门去报信。
    裴珠下车就见阿宝站在门口等着她,她帏帽半掀,冲阿宝一笑。
    阿宝松了口气,只看许家这殷勤的样子,就知道裴珠这几天过得顺心。裴珠上阶,阿宝下阶,两人手握在一处。
    “娘已经在等着你了,你哥请了半日假,中午就回来。”这话是说给许知远听的,也让许家知道,家里很看重珠儿。
    裴珠点点头,进门脱掉帏帽,凑到阿宝耳边:“我真想你。”
    阿宝捏捏她的手:“我跟娘也想你,娘大早上起来,问了好几回了。”
    她目力极佳,眼睛一扫就见后面跟着的回门礼都是上好的,看了人,再看了,阿宝极放心。
    裴观还是做了件好事。
    小夫妻俩进了裴三夫人的上房,先齐齐下拜行礼,跟着裴三夫人赏下两个红包,又问许夫人的身子如何:“成亲那日实在是忙乱,你娘的身子怎么样?”
    许知远老老实实端坐着,手摆在膝盖上:“我娘是多睡了会,已经养回来了。”
    看向裴珠时,裴三夫人心中点头,一看这气色就知道没选错人,她还有许多要细问的。直等到裴观回来,将许知远请了出去,裴三夫人这才问:“立规矩没有?”
    自古当儿媳妇,进夫家门第一件难挨的事,就是立规矩。
    裴珠摇摇头:“没有,婆婆说家里没有这规矩。”
    阿宝跟裴三夫人齐松口气,许夫人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那就好,旁的呢?知远屋里的丫头听不听话?”这是裴三夫人第二要问的,当时白露她也觉得是个讲规矩的,哪知道是表面老实装相,背地里打歪心思。
    “都好。”
    银朱胭脂,听着名字还当是颜色名,倒跟荼白竹月凑了起来。但跟白茭金黍放在一块儿,裴珠便知这是稻子的名字。
    再问还有什么人,占城半冬,一屋子的米稻。
    她把这个说了,阿宝就笑:“那不就跟庄头上叫满仓一样么。”
    “那别的呢?”
    问到别的,裴珠面上飞红一片,她这么些天了,其实还没跟许知远圆房。
    许知远留下那对龙凤花烛,红着脸盘道:“什么时候想点了,再点。”
    阿宝见她脸红,知道她想歪了:“我是说许夫人有没有训导过你?”
    裴珠方才还脸红,听见这句,扑哧笑出声来:“倒是有一句。”
    “什么?是要你操持家事?相夫教子?”
    阿宝进门的时候,裴三夫人虽是作样子,但也说了好几句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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