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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是阿宝拿着长竹,那女孩也确实抓住了。
    可阿宝有力,那女孩却无力,竹杆入水又滑,她身上衣裳又湿,抱了两回,又都滑脱开来。
    阿宝便用长竹一戳,水深不过半杆高,那女孩儿脚不着地,但她却勉强可以。真等会水了的小厮来救,还不知要呛进去多少水。
    干脆跳下去,果然贴着桥的地方,水深只漫过她胸口。
    溺水的人力气极大,抓着了什么就要把人往上拖,阿宝一胳膊将那小姑娘抬起来,又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没事!”
    小女孩这才停下,阿宝胳膊上已经被她挠了好几下。
    她在水中只见眼前红绿色的人影不住晃动,脑门挨了一下,这才知道已经有人将她捞了起来。
    水没呛进去多少,咳嗽过后,哇一声大哭:“娘!娘!”
    岸边的婆子丫头们先将女孩拉上去,跟着再将阿宝拉上去。
    丫头们拿来软毯斗蓬,软毯将女孩裹起来,斗蓬罩在阿宝身上。
    二人身上都是一样滴水,阿宝抹了把脸上的水,浑身透湿还指挥若定:“甲组的人把这地冲冲干净,乙组的人把孩子们都带到花厅去玩,不许再靠水边。”
    为办宴席,她把传菜的,侍候的,引位的,分成了甲乙丙三组,忙中就不出乱了。
    一时也找不着那小女孩是谁家的,干脆把她一道带去了鱼乐榭。
    立春千叶几个已经预备好了澡桶,先用热水冲过一遍,再坐到盆中,用热水浇浴。
    前面还有宴,得赶紧收拾好了才成。
    戥子给那女孩儿擦头发:“你怎么掉到水里去了?你是哪家的姑娘?”
    那小姑娘先还不肯说,半晌才说:“我也不知是脚滑了,还是被人撞下去的。”小孩子玩闹起来没个轻重,推搡之间,把在最外头的她给撞下去了。
    她的衣裳都湿了,全要换新的。
    偏偏阿宝这儿没有小时候的衣服,还是荼白送了套衣裳来:“我们姑娘让我送来的,这是姑娘原来穿过的,瞧着应当合身。”
    还真是合身,十来岁的女孩,穿上裴珠小时候的旧衣裳,全不是方才落到水里扑腾的模样,看着斯文白净,瓜子脸柳叶眉,十分秀气。
    三月水还凉,怕她得伤寒,厨房煎了红糖姜汤来。
    戥子替她换上衣裳,又替她烘头发:“你几岁了?你这头发还得烘一会儿,先把这汤喝了。”
    “我九岁了。”她依言喝起汤来,小口小口吹着,把汤喝尽了。
    “你身边怎么没丫头跟着?”到这会儿了,竟还没找她的人。
    女孩儿低头不言,戥子还待再说什么,立春冲她连使眼色。
    “多谢夫人救我,给我换衣喝汤,我得回去了。”
    阿宝这时方才重梳好头,又换了一身新衣,对那女孩伸出手:“走罢,我牵你回去,你娘呢?在水阁中?我把你送到你娘身边。”
    立春冲戥子招手,戥子走到一旁,立春凑到她耳边:“这是梅大人女儿。”
    是嫡女,但是,是元配生的女儿。
    前头那位去了,梅大人自然要续一房,如今坐在堂中的梅夫人就是填房后母。
    怪不得她身边连个可靠的妈妈都没有,还连姓氏都不敢说。戥子可怜起这小姑娘来。
    戥子把这女孩的事告诉阿宝。
    阿宝再看这女孩子时,眼里便颇多怜惜:“走,我送你去。”
    小女孩也知道这场骂是怎么也逃不掉的,乖乖牵住阿宝的手,还问:“夫人,能不能使人去告诉我哥哥一声?”
    “好。”阿宝答应了,刚走到石桥边,她不知为何,突然发问,“你姓梅?那你父亲是什么官阶?”
    “户部郎中。”
    那便不是,裴观的续弦是梅侍郎的女儿,不是她。
    倏地脚下一顿时,隔着七八年,梅侍郎可不还没当上侍郎么!
    阿宝低头看这女孩,女孩的手又软又小,紧紧攥住阿宝:“夫人,我……我害怕。”
    第199章 【一】改口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全没想到, 再见到梅氏会是眼下这般场景。
    梅氏……不,这会儿连称她一声梅姑娘都不合适,她还太小了。
    “你,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低着头, 轻声道:“我叫莞娘。”
    总算知道她的名字了,她虽叫莞娘, 但小小年纪便双眉深蹙, 满面忧虑, 哪里有“莞”的模样。
    阿宝只在病榻上见过她一面, 那会她十五六岁,青春正好, 满面沉静。阿宝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若是裴观续娶,大约就是这位梅姑娘了。
    此时梅姑娘不仅是个小女孩儿,还是个紧紧攥着她的手, 一脸害怕的小女孩。
    “夫人姐姐, ”莞娘,其实更该叫她莞姐儿,她心中惶然,几乎是挨在阿宝身上, “能不能送我家去。”
    她根本不敢去见继母, 水阁里那么多人,她身上虽不冷了,可经不住在颤抖。
    “夫人姐姐?”阿宝听她这称呼,几乎要笑起来, “你为什么叫我夫人姐姐?”
    莞娘脸上微红, 她觉得叫夫人就把阿宝叫老气了, 她的模样,神采更像姐姐,不像是夫人,她见过的夫人,与阿宝全不一样。
    “你虽是夫人,但像姐姐。”
    阿宝方才救了她的性命,上岸之后又雷厉风行指挥若定,她全都看在眼中。
    心里只觉得这个夫人姐姐很是厉害,似只幼鸟,依在阿宝身边,手紧紧抓住她:“我母亲必要责罚我的,我想家去。”
    出来作客,竟会被人撞下水去,出了这样大的丑,还不知回去要如何罚她。
    阿宝缓缓吸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你不是说你有个兄长么?怎么使人告诉你兄长?”
    她既有亲哥哥在,那她哥哥怎么会由得嫡母磨蹉她?
    阿宝也是差不多这个年岁没了娘的。
    可她从没受过委屈,自打生下来,她爹就拿她当宝贝明珠,小时候还是娘对她更严厉些,怕她被她爹惯坏了。
    等娘病故,家里旁的人对她就更好了。
    她虽没有亲哥哥,但有表兄在,她又会使鞭子,打弹子,街上的孩子们也不敢随意欺负她。
    直到进了京城,才知原来有些人家是不拿女儿当人瞧的。
    比如卫大人,明明家中也有余财,能给庶女们挑好些的亲事,却偏偏一个当填房,一个要当妾。
    难道这女孩的哥哥也不护着她?
    “是你亲兄长?”
    “是,我阿兄……他病了。”女孩低下头去,“还是别告诉他了,得让他好好养病。”
    一听她兄长病了,阿宝心里猜测,大概是她哥哥病重亡故。母亲兄长都不在,这才由得后母将她嫁给裴家来续弦?
    裴观填房这位子,颇多人争抢。选中了梅氏,大约也是因为这些女孩子里,梅氏父亲的官位最高。
    若是她亲生母亲还在,这样的家世,这样的相貌,岂肯让女儿当填房?
    阿宝又想到她病床前那来来回回的夫人姑娘们,也有几人神情热切,但她记不住了。能记得梅氏,反而是因为她不曾凑到她病床前来。
    “放心罢,我来同你母亲说,让她不要责骂你。”
    女孩不相信,再是答应得好,回去也得狠罚她,不罚旁的,就罚她做针线。
    她人小,还做不了外头的衣裳,就让她做里面的衣裳,还要她将布料揉得绵软,说这样才好上身。
    她的乳母妈妈因年纪大了,被打发回家,好容易来看她一回。
    看到后母竟让她这样做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恨道:“她竟敢教姑娘这些!这是妾才干的事!”
    后来乳母妈妈就再也没进来过,连她身边的丫头也全都换了人。
    其中两个是她亲娘留下的,后母说她们年纪到了,不能长留,打发她们嫁了人。
    想到这儿,女孩脸色微黯,其实前两年都还好,继母虽瞧她不顺眼,但也不敢十分折腾她。
    可阿兄犯了事儿,被关起来,父亲虽想方设法救他出来,但对阿兄大不如前。
    阿兄好容易回了家,因在牢里挨过打,又没能及时医治,留了些病根,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养病。
    连原先定好的亲生,都给退了。
    兄长此时护不住她,家里又没亲嫂嫂,就算有了嫂嫂,只怕也强不过继母。
    她抬头望向阿宝,心中不由想,要是她的嫂嫂,也像裴家夫人姐姐这样,那该多好,那就再也没人敢欺负她了。
    二人还未走出鱼乐榭,迎面就见裴观疾步过来。
    还未走到阿宝面前,裴观的声音先传过来:“怎么回事?你怎么跳到水里去了?”话说完,他人才到面前。
    额上竟出一层薄汗,紧紧握住阿宝的胳膊,将她左右上下全看过一遍:“受伤了没有?”
    许知远落水时,他既不急也不慌,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因他知道园中的池子,最深处水深也不到六尺,最浅处就只有一尺多,清水平台前那一片都是浅池,至多一人高。
    今日裴三夫人在园中办宴,裴观也在留云山房待客。
    他听到阿宝落水,丢下一众客人,小跑着赶到后园,丫头婆子一见他就说:“少夫人无事,少夫人已经回鱼乐榭漱洗去了。”
    裴观这才心中稍定,也来不及问阿宝是怎么落水的,转身又往鱼乐榭赶。
    看她毫发无伤站在面前,长出口气。
    春日里日头正好,这么一路小跑,春衫后背都被薄汗沁透,阿宝瞧着他,原来他不是不会出汗,是得在他着急的时候才出汗。
    “怎会落到水里去?可是贪玩了?”裴观见她无恙,蹙眉责备她。
    阿宝没想到会遇上裴观,她正不知要怎么开口,就觉得自己裙角微动,女孩儿竟躲到她身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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