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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妈妈深以为然:“很是很是,不能亏了少爷少夫人,更不能亏了小少爷小小姐。”
    房内无人时,两人便靠在罗汉榻两边,裴三夫人捧着彩盅,悠然吩咐小满:“叫厨房给阿宝送些绿豆凉糕去。”裴三夫人说完又改口,“绿豆太凉,还是牛乳糕罢。”
    小满再来送牛乳糕时,就见廊下又是一串人,连戥子也没在屋里。
    “怎么?有什么事儿?”小满把食盒交到戥子手中。
    戥子摇头:“没什么事,就是嫌咱们闹耳朵,只留了燕草姐姐在里头侍候。”
    阿宝披着了块软绸披帛,坐在妆镜前。燕草握着篦子替她篦头发,梳几下便用齿尖沾一沾木樨清露。
    阿宝迟迟没开口。
    燕草也满腹心事,抬头望一眼镜中的阿宝,又垂下眼去。
    还是阿宝先开口:“燕草,你想不想去北边?”
    燕草一怔,攥着篦子惊愕抬头:“姑娘……”
    “我不是不要你了,我是觉着那姓萧的能找过来不是个巧合。”阿宝越说越低声,“按说该留下你,等着看他下一步如何动作。”
    可她不想燕草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只要萧思卿在一天,燕草就会活得像只鹌鹑。
    “北边必是比这儿要苦,可也是官宅。”阿宝把头发拢到身前,以手作梳绑了条辫子,“萧思卿的手就算再长也伸不到那儿去。”
    “怎么去我也想好了,你就跟着送年礼的队伍去,我自会写一封信给爹,等你到了就帮着料理宅中事。”
    这回是阿宝嫁后头一年送节礼,裴三夫人恨不得过了端阳节就开始预备起来,除了些时令的吃食还未备好。
    年礼中该有的皮袍毛料,和各色丸药早就预备好了。
    还时不时便紧一紧看库房的下人们,让他们仔细守好了。
    阿宝握着梳子回身,明眸望住燕草:“往后安定了,你要是有瞧中的人,那就嫁,我给你办嫁妆,你看怎样?”
    燕草咬唇掩面,她昨儿想的是把一切交待给戥子,而后她就求个恩典,离开裴家。
    万没想到,姑娘都已经替她打算好了,姑娘还肯庇护她。
    连这个阿宝都想到了:“还是那句话,我放你易,你存身难。”
    就算放良,就算立女户又如何?萧思卿只要想,就能把她扣回去。
    “你们跟了我,替我当差办事,我当然要管。”
    姓萧的随意来犯,就将人献出去,岂能这样软弱可欺!
    燕草把满肚子话咽了,她自知她走了好处多过坏处。
    送年礼的队伍来回差不多要在路上走三个月,这边的年礼早就预备下了,姑爷点了松烟去押车,到月末就该出发。
    燕草抹了眼泪:“我愿去,我去之后,就拿老爷当我的生身父母一般看待。”
    她知道阿宝最挂心的就是父亲的生活,待她离开姑娘身边,能为姑娘做的也只有这件事:“我会每五日就给姑娘写信,老爷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身子如何,都一一报给姑娘知道!”
    不得不走这一步了,那便只看好处。
    阿宝颔首:“我正是这样想的。”
    说完她望一眼窗外,轻问:“可有人打听过你的来历?可曾有人窥探你?”
    燕草怵然失声:“姑娘是说,有人向外头报信?”
    “还不一定,”阿宝沉住气,“这几天丫头们要到外头来往走动,你不必拦着,松一些。我也会往珠儿那边去,我不在时,那人胆子就大些。”
    燕草肃然点头,她一时想不出谁跟外头报信。但她即便要走,就想在走之前,把那个人揪出来!
    第153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燕草要跟着送年礼队伍离开京城去辽阳的事, 阿宝只告诉了裴观,连戥子也没说。
    戥子口快又不防人,告诉了她, 她提心吊胆的反而露了行迹。
    裴观点头:“如此也好, 这事先不声张。”与阿宝不谋而合。
    燕草不着急收拾行李,当着诸人的面, 将戥子叫到她房中。桌上铺着几本帐册, 戥子问:“这是在理什么帐?”
    “不是算账。”燕草轻笑, “你的字儿也学得差不多了, 这些也都得交给你。”
    她说的是交接,戥子却以为是教导:“我也得学?有你不就成了么。”
    “我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燕草笑吟吟的, “来,这一本是姑爷那儿的走礼,这个我与青书每半个月会对一对。”
    戥子依言坐下,她心里隐隐觉着有些古怪, 但燕草从不藏私, 恨不得她们个个都有她那般伶俐,那样才能帮姑娘分忧。
    “这一本是上房和各房走礼单子。”裴三夫人那儿的,多半都是亲家间的来往送礼,还有小夫妻跟几房长辈之间送的礼。
    “这一本是姑娘的嫁妆单子还有庄子田地的出息。”算是姑娘的私帐, 往后出了孝, 还得有一本各府夫人们的人情往来,红白喜事的册子。
    “这一本……”
    戥子知道燕草能干,可她没想到燕草这样能干,咽了口唾沫:“这么多?”
    燕草一面笑一面往下说:“这一本是各房人的生日, 还有些下人们的人情关系。”
    这是她在姑娘出嫁前就在做的事, 各房里的大丫头是哪家出来的, 老妈妈们的丈夫儿子又都在哪里办事,她都记下来。
    有一时想不起来的,翻翻册子就能知道。
    只是裴家太大,下人又太多,还远没能记完。
    戥子本还觉得古怪,一看这么多东西,她又嚅嚅:“难为你自己一个人办了这么多事,我也学着,好分担些。”
    福儿进来添茶,瞧一眼桌上摊开的各色册子。
    “你姐姐叫你送来的?”燕草笑着问她,抓了把零嘴给她,还往她嘴里塞了块七巧糖。
    福儿含住糖块,鼓着腮帮子出门,这么看倒还有点孩子样。
    燕草笑看她出门,待福儿走了,她对戥子道:“福儿……这才来了不到两个月罢?我看,她很会讨人喜欢。”
    “她又勤快又聪明,自然讨人喜欢,她姐姐也嘱咐她,受了姑娘的大恩,要好好当差。”戥子一页一页翻看人情账,没觉出燕草的口吻有什么不对的。
    燕草盯着福儿的背影,看她吃着糖,走到半路遇上决明,还分他一些,两个虽差几岁,凑一块咕咕哝哝说个没完。
    燕草收回目光:“她跟决明倒要好。”
    年岁大些的丫头都少出二门,她们虽在留云山房里,寻常也不往外头走。只有福儿,她年纪半大不大,身量却小,作个小丫头打扮,进进出出不打人眼。
    螺儿又向来心细,若是被她瞧出点什么端倪来,纵不跟别人吐露,对亲妹妹也许会透露几句。
    戥子又翻一页,还拿出盘算来,这些帐都是她算的,燕草落的笔,她脑中有印象。看东西还想不起来,一看数字,倒能记个七七八八。
    “这个我记着,这个我也记着!”
    燕草坐到她身边:“决明这些天是不是没来找你玩?”
    “他有伙伴了,哪还有空再找我呀。”戥子笑了,到底是小孩子才能互相玩在一块儿,她一面拨盘算一面又说,“好几回,我还瞧见决明买了外面的糖分给福儿呢。”
    除了糖还有小花灯小摇鼓,这些都是货郎担子上的玩意儿。
    建安坊再败落,住的也是旧勋贵,哪儿来的串街货郎?
    “决明出去买的?”
    “是罢?”戥子也不确定,“不出坊门,也买不着这些。”
    戥子是不花钱的,结香爱托决明跑个腿,买些花粉胭脂,结香图外头的东西新鲜花多,嫌府里发的总归是那几种老花样。
    “怎么?你也想托决明买东西?”
    燕草刚要摇头,又笑了:“是啊,我想买本花样本子,找些活泼的给姑娘做年里要穿的衣裳。”
    “姑娘早先不是说了,要狮子滚绣球。”也就是阿宝了,哪家夫人年里裙子的花样要狮子滚绣球?
    “那是外头穿的大衣裳,里面的我想翻翻新花样。”
    她让戥子抱着那一叠册子到外头光亮的地方细看,又把决明叫到屋里来。
    决明小跑着进屋来:“姐姐喊我?”
    “你这会儿可得闲?”燕草端出一碟七巧糖递给决明,“想烦你替我去买几本外头的绣花样子。”
    决明一口应了:“行啊,货郎们多是晌午来,明儿我替姐姐办。”
    “样子要巧些的,不要俗的。”燕草嘱咐他两句,又找柜子找碎钱给他,“外头这种册子,得几个钱?”
    “这倒不知,姐姐们多是托我买胭脂粉,要么就是糖果玩意儿,纵钱不够也不怕,我再回来取就是。”
    货郎看他的服色,也愿意赊账。
    燕草低头数着铜板,似是随口搭问:“什么小玩意儿?福儿叫你买的?”
    决明随口便道:“她攒了……攒了钱,就会买点。”
    燕草数了二十枚铜板,将这一捧叮叮当当塞给决明:“她攒什么钱呀?她的钱不都是她姐姐管着。”
    似是随口一提,又把话绕回来:“对了,再带两支好用的笔,要细的滑的,别用起来枯涩,花样子都描不均。”
    决明接了钱,嘿嘿笑道:“好嘞!”
    燕草看着他出去,脸上的笑意迅速淡去,方才那句改口,定是有事瞒着。
    决明走到石山子边上,被福儿叫住,福儿站在石山中冲决明招手:“燕草姐姐叫你干什么去?”
    “叫我明儿替她买几本花样子,再捡几支好用的笔。”
    “她叫你买花样本子?”
    决明知道她的意思,冲她眨眼儿,“你放心罢,你的事儿我一句也没漏。”
    福儿这才笑了:“可不能叫姐姐们知道我做络子私卖。”
    决明又点头又拍胸:“你放心!我绝不说,这几日还有要我带出去的么?”
    福儿眼睛一弯:“有,上回说攒心梅花的好卖,我多做了几个,得多要几文钱!”
    决明小孩心性,他从没干过这个,替福儿讨价还价也觉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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