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头这些日子为了哄她高兴,走到哪儿都说说笑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松烟摇摇头,他实在想不起细节,大家伙都戴着帏帽呢,迟疑道:“就算看,也只看见衣裳罢了。”
燕草跟戥子一左一右贴在她身后进来的。
阿宝颔首:“知道了,出去候着罢。”
待松烟退出去。
阿宝指了指结香:“你与燕草把衣裳换一换。”
结香大惊,反手指向自己,微张着嘴:“我?”
阿宝颔首:“你。”
也只有她。戥子是从崇州跟过来的,见过的人多,螺儿又太小,只有结香年岁相当。
结香也不蠢,明白姑娘这是要将她俩换过,那姓萧的总不能闯进来查看。心头不由猜测,燕草定是在旧主家里犯了事了!
看看燕草煞白的脸,结香把心一横。
管她原来犯了什么事儿,如今大家姐妹一场,自然要帮。
立时解下裙衩。
戥子也反应过来,伸手就去解燕草的裙带儿,嘴里还招呼螺儿:“快来帮忙。”
螺儿应声,可她没什么好帮手的,但她自来细心,上下打量一回,迈脚奔出屋子。
小跑到结香房中,自柜中翻了双鞋子出来。
裙子衣裳能换过,脚的大小可不一样,今儿燕草穿了身紫绸衣裳,配的是双紫色缎面的鞋子。
结香是黄裙黄鞋,换了衣裳,鞋子不同。
紫裙底下一双黄缎鞋子,眼尖的总能看出破绽来。
得亏姑娘赏尺头衣料向来是大伙儿都有,结香正好有双颜色一样的。
福儿就像姐姐的小尾巴,姐姐到哪儿,她到哪儿,跟着螺儿出来,立在门边:“姐姐实在心细。”
“燕草姐姐待我极好。”螺儿想都没想,拿着鞋子奔回去,蹲身替结香换上。
结香由得她们几个摆弄,口中还念念有词,很快便收拾完了,走到阿宝的面前,咽了口唾沫:“姑娘,我去了。”
阿宝将她上下打量一回,沉声道:“去罢,莫慌。就按告诉你的词儿说。”
“就算露了馅,也有我在。”
结香得这一句,虽还惴惴,但也稳住心神,提气迈出门去。
松烟一看出来的是结香,愣住了。
结香清清嗓子:“走罢。”
松烟张口结舌,这……他往里头望望,哪儿能瞧得见少夫人,只能瞧见重重帘幕。
“快带燕草去。”
少夫人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来。
松烟咽了口唾沫:“燕草姐姐请。”
真燕草缩在内室,不敢迈出半步。
戥子去办事,螺儿捂住心口,气儿都不敢喘,屋里一时落针可闻。
阿宝看了看两个丫头,轻轻一笑,对螺儿道:“茶凉了,再沏一壶来。”
螺儿惶然回身,就见姑娘半点不慌,随手拿过桌上的书卷,连眉梢都没抬动一下。
心中一面敬服,一面“哎”上一声,撤下凉茶,跟妹妹一道再去煮水烹茶。
二人在茶房烧水,隔窗看结香跟在松烟后头,穿过积玉水廊,缓缓往书房行去。
结香惶惶,松烟一路走一路心中动念。
他想的都一样,燕草必是犯了事的,夫人要保下她,这才让结香出来。
怪不得方才夫人让戥子领决明出了留云山房,说是到厨房要点心配茶去了。
这会儿山房中留下的,个个都是人精。
松烟去干什么的,书房里人人皆知,眼见他领来的人是结香,青书一怔,跟着便回道:“公子,人来了。”
只说人来了,不说是谁来了。
松烟已然快步进门,话里带着笑音:“公子,燕草来了,夫人先问了几句话。”
冷不丁出这事,自然是要问的,把方才换衣耽误的时间也给混了过去。
萧思卿遥遥望向水廊,来人背着光,瞧不清眉眼,只能见着一道淡雪青色的影子。
结香一直深埋着头小步行来,进到屋中也不敢抬头,壮着胆气道:“婢子燕草,给公子请安。”
她一路都在念叨这句,这会儿说出来,一点磕巴都不打。
王管事眼睛一抬,就又垂了下去。
萧思卿听见这管声音,握着折扇的手猛然收紧:“这不是她。”
裴观泰然自若,替他添了一杯茶:“这就是她。”
第150章 【二】
嫁娶不须啼
这不是她。这就是她。
二人仿佛在说禅语。
结香临危受命, 进门时心头打鼓,腿肚子打颤。
姑娘连知都没知会姑爷一声,万一被喝破……她要怎办, 燕草又要怎办?
谁知二人仿佛心有灵犀, 姑娘让她这么来,姑爷竟也就这么认了!
萧思卿将结香看个分明, 但他尤不死心, 诘问:“卖你的人牙子姓什么?”
结香一个激灵:“姓胡!是……是住在柳枝巷子的官牙。”
“你打哪来?卖你的又是哪一家?”
“打杭城来, 卖我的是清波门余家。”
问一句, 答一句,句句对答如流。
这些, 皆是方才阿宝让燕草提前想好的词儿。
人、事、时间,都能对得上。
前年战事打得火热,南北买卖难通,巨富都遭不住, 何况是小商人。
结香的原主人是做香料生意的, 余家也是香料商,哪怕萧思卿再细究,问一些普通的香料常识,她也都能答得上来。
可这种事萧思卿哪里知道, 他望向王管事。
王管事垂手立着, 他方才还又泣又告,此时却叹声:“公子,那便没错了,余家是香料商, 铺子是前年年底关的张, 卖了家仆宅院还帐。”
萧思卿面色铁青。
裴观扫了眼结香:“你下去罢。”
结香如蒙大赦, 飞快退出门边,急巴巴就往阿宝屋中逃去。
“萧兄……”
裴观话音未落,萧思卿拂袖出门,连告辞都不曾。
王管事留在后头,点头哈腰:“裴公子莫要怪。”
裴观依旧神色自若,不以为忤,摇头轻笑:“不怪,萧兄是至情至性之人。”倒是燕草的亲爹,大松了口气的模样。
越是找不到的,才越是放在心尖儿上。
王管事也不知裴观这是夸呢还是损,但理亏的本就是他们,反复躬身作揖,这才退了出去。
裴观执盏饮茶,眼见松烟将人送出留云山房,他这才搁下茶盏,起身往卷山堂去。
一路走一路思忖,萧思卿究竟是从哪儿得的信?
结香早一步回来了。
她还当屋里人这会儿必似热锅上的蚂蚁呢,进门一瞧,只见榻桌上香炉烟丝袅袅,姑娘正坐在罗汉榻上。
走时她们才刚回家来,这么会儿功夫,姑娘已然换了家常衣裳。
这当口,姑娘竟还想着换了身衣裳?
再一细看,上裳是件松落落的湖色琵琶襟袄,底下是条同色的裤子,这一身比方才回来那身宽大裙衫,更能活动得开。
一手搭在大迎枕上,一手握着书卷,姿势同姑爷倒有六七分相似。
听见脚步声,阿宝抬起眼来:“他认了?”
萧思卿离开留云山房,阿宝隔窗就能看见。
结香脆声答道到:“可不嘛!那人见我不是,青了个脸,又问了一通话,皆是咱们方才套好的,我一句也没错!问完公子就让我退下,我还没过水廊呢,那人一阵风似的走了。”
连说带比划,嘴里说的是一阵风,心里想的是一阵“疯”。
跑别人家来讨人,可不就是发疯呢!
结香说的绘声绘色,阿宝点点头,对她道:“你立了功,赏你。”
结香去的时候脸儿发白,在书房回那几句话,就叫她后背沁了一层白毛汗。这会儿听见有赏,面孔微红,嘴中嚅嚅,双手直摆。
戥子笑她:“还推什么?就赏你块青红酡丝,天也冷了,正好做件袄子穿。”
结香爱美,大凡赏她的尺头料子,俱都用来做了衣裳,她想要一块青红酡丝,已经想了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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