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洗手槽里的液体从鲜红色渐渐被冲刷殆尽,接着变成浅浅的粉红、最终透明清澈。唐秦把手洗净了,轻柔的拿起素色的手巾压了压手心、手指、指缝,再是手背、手腕,将擦拭面翻面,再以同样的步骤处理另一隻手。
她的姿态一直都是这样轻柔和缓的,所有的动作都仔细且细腻,像是十八世纪欧洲的名门贵族、像是中国帝国时期的皇亲国戚。
她只有在杀戮的时候是迅速的。
刀起刀落,收割性命。她会如同一隻饿了十天的猎豹那样隐蔽与迅速,屏气凝神躲在树上许久,一步一步靠近猎物,抓住猎物分心看向他方的瞬间,扑上,咬住咽喉,喀啦一声,卸了脖颈的骨头,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血肉。
这是她。至少是她认知里的她,完完整整的她,没有给多少人看过的她。
……
网路世界喧闹,这几天她不打算上线了。她其实不太高兴。
原本没什么情绪,只当是又跑出新的四隻虫子在眼前晃悠,吐出噁心的黑绿色液体。不过当她发现她的小绵羊不太听话,甚至在她让她别上线、少女表面上乖乖下线,却只隔一小时就又偷偷上线时,她心里的不舒服就达到顶点。
她不喜欢,更不希望她看到那些。
吵杂的噪音又隐隐约约在耳畔响起,唐秦微微蹙起柳眉,前往地下室。她打开那个最角落的房间门,按下电灯开关,好整以暇的欣赏她的作品。
安稳收藏的四个行李箱。
今天天气晴,适合散步踏青。
刚才宰了一隻鸡过过乾癮,指间血液的黏腻感还在,唐秦摩娑了一下指腹,收拾收拾,决定现在就出去晒晒太阳。
目的地开车去的话要半小时,用各种交通工具转车前往的话,两三个小时跑不掉。弄得一身汗不是她的风格,但最早以前,她与另一个她相识的时候就是这样谈恋爱的。
于是那个私人景点就成为她之后的藏宝地点,这些巧思再好不过了,不是吗?所以交通方式也不能变的。
唐秦拉着絳红色的行李箱到达荒郊野外的时候,天已经快暗了。她享受了一下夕阳馀暉,正觉得差不多该走时,注意到河堤旁边有人——似乎是附近的居民。一群人喝醉了,歪歪扭扭地朝她走来,走得不是直线,怎样预估都百分之两百会撞到她。
唐秦心里烦,天将将擦黑,那群人可能吃了大排档之类的晚餐,嘴巴味道很重,酒与海鲜的味道混杂,几人的嘴还合不拢的互相嬉笑怒骂;旁边的河流水声唰啦唰啦,映着灰蓝色的天空,整条河不美丽又很吵,稳定的频率某一方面还挺像她那个失控又无法沟通的答答声。
……好险她的答答声现在没响,不然这一大堆声响加在一起可以组个破铜烂铁乐团,领个奖,还能得到破铜烂铁奖盃。
「妹妹呀!」走得近了,有一个人看到她,拖长了声音叫,「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再去喝一杯啊!走呀!」
明儿个早点来,姐带红酒。唐秦默默的想,顺便侧了身子让这群人过。
但就是会有人宽裕的空间不走,撞到她身上。唐秦垂眸,灰衣服这位是方才整条笔直宽敞的乡间大马路,都能走出z字型台步的终极醉汉。唐秦也不知道对方有意还是无心,那反正她不关心。
她口袋里有刀,手上拖着个能让最近的一间警局光速飆车来逮她的行李箱,手机联络人不多,除了公司里的废柴下属们,只剩下一个最近不太听话的小女朋友……所以,现在很多事情都不是她关心的了。
她在灰衣醉汉摸上她的胸,揩她油的那一刻没动,但是在那人抬手拎了拎她的行李箱,醉醺醺地说「好……轻喔,妹妹里面装什么?要出国玩吗」的时候,她抽出扁细、轻巧的刀,快狠准的朝对方的颈动脉划下去,表情冷淡的就像下午杀鸡时一样。
其他六、七个人吓得来不及反应,一群大汉大叫、推攘,视线集中处的两人却像慢动作一样。
灰衣大叔的脖颈到胸口划拉出一大片血液,喷溅在唐秦的脸上,唐秦瞇着眼睛,看着福大命大的男人因为刚好踉蹌了一下,往后一摔所以没有伤到最致命的颈动脉。伤口看着吓人,但其实没有危及性命。
哎呀,真可惜。
唐秦没有往前一步补刀,男人就被同伴们拖着拉着离她老远,在距离她五公尺处停下来。
天色真正暗了下来,唐秦手上的金属在刚刚亮起的昏黄路灯下反了反光,她脸上的血色尽褪,半边的脸孔在灯光下,半边在阴影处,洒在脸上的血珠子鲜红,看起来格外吓人。
那群本还在想要报警还是要报仇的大叔们,吓得一起大喊着疯子疯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跑远了还听到声响,「那个疯女人拿的什么!刀吗!干!是不是刀!」
另一个人骂骂咧咧,嘴上吐出更多不堪入耳的词汇,边骂边说,「白痴!不是刀!是笔!」
「什么笔……阿李会不会死掉!」
唐秦没有再听,她蹲下身,拂了拂行李箱上的灰,温柔的安抚,「没事,帮你把坏人赶跑了,我们回家吧。」
所有的温和与平静在低头看到手心的物件时尽碎。她的眼睛像是正迎着劣天气的大海,暴风雨席捲了所有她往日里维持的假象,所有星星点点的光和帆船,都被大浪与黑暗吞没。
答答声响起了,她板直的背脊狠狠一抖,果然听到「答!答!答!」和淙淙的溪水声搅和在一起,变成另一种节奏。
唐秦整个人僵直,「喀擦」一声,一边的高跟鞋鞋跟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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