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辆运尸车开了过去。
她怔怔地看着运尸车开过去,直到运尸车即将消失在街头,她才犹如大梦初醒,跟在后面跑了起来。
她跟着跑啊跑啊,实在有些跑不动了,感觉要跟丢了,正巧看到一辆出租,立刻拦下,跳了上去。
“跟上前面那辆运尸车!”她说,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这些够吗?开快一点!”
出租司机心领神会,脚踩油门,追了上去。
到了地点,是警察局,她跳下出租,看到运尸车的门正好打开,两个男人抬着一具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蒙着白布,胸口的位置,隐约透出一片红色。
她冲了过去,几个警察正好在旁边,看到她,把她拦了下来。
“小妹妹,”警察问,“你要去哪?”
“放开我!”她盯着那具蒙了白布的担架,开始挣扎。
“这里不是你可以玩的地方。”警察说。
这时,一阵风吹过,白布被掀起一个角,露出底下躺着的人。
她停止了挣扎。
警察终于注意到她的异常,询问她:“你认识这位死者吗?”
死者……她五内俱焚,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几秒,从她的胸腔中发出一声长长的、痛苦的、令人心碎的、绝望的悲鸣。
“我不认识!”她几乎是哭喊着尖叫出来。
然后她就跑走了,一秒也不想多待。
爱子在街头流浪。
她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但她不想吃饭。
经过一个公共电话亭时,她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口袋,掏出几枚硬币。
她开始给志保打电话。
志保还是没有接。
她挂断电话,坐到地上,拿出手机,给志保发邮件。
“姐姐死了,你快逃吧。”
“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邮件?你看到我的邮件了吗?看到快回复。”
“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邮件?回我邮件!!”
一只手伸了过来,拍了拍爱子的肩膀,爱子尖叫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
是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她看向爱子:“小姑娘,你还好吧?身上怎么有血啊?”
“我没事。”爱子警惕地捂住肩膀,那里的衣服被断裂的门锁刮破,扎进一根金属刺,又被碎玻璃划破,流了不少血。
“你是和家人吵架,赌气跑了出来吗?你吃过饭了吗?要来店里吃一碗面吗?”
爱子犹豫地看向老奶奶背后的拉面店。夜色如水,小店的昏黄灯光倾泻在街道上,显得如此温馨宁静。
要不要进去吃碗拉面呢?她心中的天平摇摆了一会儿,但念头一转,她又戒备起来。或许,面前这个看上去慈祥的老奶奶是某个组织成员伪装出的假面,等着她进去,就把她抓起来杀掉。她摸了摸饿了一天的肚子,咬牙拒绝:“不用了,谢谢您。”
她又跑走了。
宫野志保工作时是不能看手机的。组织宣称手机的电磁波会干扰到实验室的精密仪器,但生物实验室里有什么仪器精密到会受电磁波干扰呢?不过是又一条没有意义却必须要服从的规矩,以此体现他们对组织的忠心和顺从。总之,她每次进实验室,都要把手机放进私人储藏柜,直到出实验室,才能把手机拿出来。虽然有些不方便,但她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工作时不看手机,也不是很过分的要求吧?
今天,她工作了一整天。其实实验已经告一段落,但要整理的资料,要写的报告还有很多。中午的时候,她走向储藏柜,准备把手机拿出来,一边吃饭一边看看有什么邮件,但一个员工追了上来。
“雪莉,”那个员工的语气充满尊敬,还带着点紧张,“实验出了点问题,您能来看看吗?”
志保皱了皱眉:“一定要现在说吗?”
员工察觉到她的不高兴,但还是鼓起勇气:“是APTX-4869,重复实验的时候,有个小白鼠——”
“我知道了。”志保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打断员工,把刚刚脱下的实验服又穿了回去,“你去帮我打个午饭,我去看看。”
“好的好的,”员工十分感激,做实验的时候,看到那样的结果,他又恐慌又害怕,以为自己把实验搞砸了,不得已才来救助雪莉,“是B-3号小白鼠,您要吃什么?”
“随便,”志保说,然后想到什么,叫住员工,“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员工摇头:“没有,我直接来找您了。”
“你做得对,因为这可能是你自己的操作失误,你告诉别人,可能会给你自己带来麻烦,知道吗?”
“我知道了,谢谢您,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志保走进实验室,果然看到B-3号小白鼠变小了不少,她摇摇头,把这只小白鼠处理掉。
APTX-4869在现阶段仍旧是个失败的半成品,除了杀死使用者,几乎没有其他效果,除了在极偶然的情况下,能让使用者的身体变为幼年状态。
她本来应该把这个现象报告给组织的,但她想到那个名为工藤新一的高中生侦探,动了恻隐之心。
如果报告给组织,他就要死了吧。
没有其他人发现这个概率极小的副作用,她便悄悄隐瞒下来。
她已经接触到组织那黑暗的一面了。她知道组织在做活体实验,知道组织杀人如麻,知道组织如何处理叛徒和无用之人。但她是一个研发人员,她仍旧可以自欺欺人,假装自己双手没有沾上鲜血。
员工回来时,她已经把小白鼠处理好了。贴了B-13标签的药盒里还剩一颗药,以防万一,她把那颗药放进了自己口袋。
“这个实验体没有问题。”她说了一通十分高深的理论,把员工忽悠过去。然后她走出实验室,匆匆扒了几口饭,重新开始做实验。
加班,无尽的加班。她忙到晚上七点半,终于可以收工了。
她走出实验室,脱掉白大褂,打开储藏柜,拿出手机和其他随身物品。
手机里有43封邮件和29个未接电话。
最新的那封邮件显示了内容,来自一个不知名号码,上面写着:“收到邮件请立刻回复。”
这个号码总共发了42封邮件。
她从最新的那封往回看。
十分钟前:
“回我邮件!!”
半个小时前:
“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你逃出来了吗?”
四十分钟前:
“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邮件?你看到我的邮件了吗?”
一个小时前:
“姐姐死了,你快逃吧。”
四个小时前:
“好绝望……你在哪里……帮帮我……”
五个小时前:
“都是你的错!姐姐说要带你离开组织,根本不可能的,你知道得很清楚!你还不回邮件!你怎么这么自私?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快去阻止她……求求你了……快去阻止她……”
七个小时前:
“我该怎么办……我出不去……你为什么不回邮件……”
八个小时前:
“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八个半小时前:
“你在吗?快回我邮件!我出不去!你快去阻止她!”
九个小时前:
“姐姐说她今晚要离开组织,你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吗?你快去阻止她!我被锁在家里了!”
志保双手颤抖,从这个号码的发件箱里退出,去看最后一封未读的邮件。
是另一个陌生号码,来自两个小时前,邮件写着:“志保,对不起,我本来想把你从组织里带走的,但我失败了。你是组织里重要的科学家,组织不会轻易动你的,一定不要做傻事,不要冲动,忍耐、蛰伏、好好活下去,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就在这时,志保听到转角传来脚步声,皮鞋哒哒踩在地上,冷漠、响亮、不容置疑。曾经很多次,这个脚步声一响起,就表明她可以下班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成了她的敌人。
她快步往旁边的休息室走去,手上动作不停,先把明美发来的邮件删除,然后切回之前的号码,给爱子发邮件。
“不要管我,你自己快逃。”
她刚点击发送,琴酒的声音就在休息室外响起。
“雪莉呢?”他问实验室的员工。
员工回答:“雪莉下班了。”
志保手心全是冷汗,她闪身躲进厕所,删除爱子的未接来电,然后开始删爱子发来的邮件。
邮件实在太多,而手机又太旧,她只能一封一封删。
还有二十三封。
休息室的门被打开,脚步声再次响起。
还有十二封。
厕所的门被打开,她的手已经按麻了。
还有最后一封。
她还没来得及按下删除键,琴酒的手就伸了过来,夺走了手机。
“你在做什么?”琴酒问。
“我在和别人聊天……”她的声音颤抖,仍强装镇定。
琴酒冷笑,刚想说什么,一开口,就被手机的震动打断。
两个人一起看向那部正在震动的手机。志保惊恐地睁大眼,试图从琴酒手里夺走手机,却被琴酒轻而易举地躲开。
“伏特加,”琴酒拿着手机往外走,一边查看那封还没有来得及删除的邮件,“把电脑和那个监控设备拿来。”
志保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扑向琴酒,去拽他的手臂:“把手机还给我!”
琴酒把志保推开,志保摔在地上,琴酒只看了她一眼,就拿出自己的手机,打给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很快就接起了电话,而伏特加也拿来了电脑和监控设备。
“模仿雪莉的声音,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是她妹妹。”琴酒言简意赅地命令贝尔摩德,贝尔摩德愣了几秒,就反应过来,说好。
琴酒的手指伸向接听键,而志保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试图阻止琴酒。
“不要相信他们说的话!”志保扑向电脑,试图把电脑摔倒地上,她对着电话大吼,“你快逃,不要管我——”
但在她碰到电脑的前一秒,琴酒拦住了她。
“伏特加,”琴酒的声音很冰冷,“把手铐和胶带拿过来。”
原来电话在琴酒接起来前,就被对方挂断了。
伏特加犹豫地看了一眼志保,又看了一眼琴酒,最后还是乖乖去拿了手铐和胶带,把志保拷在桌脚,嘴巴堵住。
“琴酒,你真是绝情啊。”贝尔摩德隔着电话,有些唏嘘地调侃。
爱子买了一件有帽子的外套,遮住脸,去自助贩卖机买了便当,住进一家旅馆。
住进去前,她再次用公共电话亭给志保打了电话。
志保还是没有接。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旅馆,躺到床上,盘算之后该怎么办。
现钱不多了,只够再生活几天,之后就要去银行取钱了,幸好明美留下一张银行卡,还把密码贴在反面。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开始痛了,她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
骗子……明明说好要带她离开的……骗子……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手机。
来电显示:宫野志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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