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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仍是摇摇头,说道:“无处可依。”
    略一思忖,他又补充道:“恳请小姐暂且收留。”
    明斟雪望向他的目光里登时多了几分警惕。
    虽说这人舍身替她挡了一刀,但也不能就此赖上她呀。
    明斟雪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她会给少年请最好的郎中医治,会给他重金补偿,足以保他余生无虞。
    可她不能捡个来路不明的小郎君带回明府。
    宫中动乱,叛军及其余党乱作一团,谁知道这位身份不明的少年有何来头?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是在动乱中结识的人。明斟雪不想惹火上身,更不可能冒自己一时心慈而将明氏拉入党争深渊的风险。
    她当即拒绝道:“不可,你重伤未愈,不若暂居于医馆罢,我会请来盛京城最好的郎中,你且先安心养伤。”
    不可?
    少年低敛的眸中划过一丝冷嘲,眼底渐渐凝起阴鸷。
    两世了,不论他的身份是权倾天下的帝王,还是虚弱可怜的少年,她始终对他持有戒心,处处设防……
    这便是宿命么?
    独孤凛不认命。
    逆天改命之事他都能做得,又有什么不敢赌的。
    两情相悦只在人心,强求不得?
    他偏要放任刻在骨子里的疯劲去强求,去占有,去逼她眼中有他。
    哪怕是互为怨偶,哪怕是互为怨偶……
    他偏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苍白的指节握拳攥紧,独孤凛幽眸中疯劲越聚越浓,青筋暴起的手甚至因着心里疯狂的执念而兴奋地发颤。
    气息骤然急促,而后归于平静。
    独孤凛不动声色隐去眼底的阴鸷,抬眼去望她。
    少年面色呈现出病弱的苍白,眸子清亮若水,目光怯怯微颤,露出最可怜的模样,直勾勾望着便让人软了心肠。
    明斟雪被他盯得心底陡然一软,她并非冷血无情之人,面对小郎君自然会心生怜悯。
    动摇了么?独孤凛心底冷笑,神情伪装得更为可怜,眸中却多了几分对于即将到手的猎物的欣赏。
    快可怜可怜我吧,小姐。
    你我天生便该纠缠,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无论是生是死,孤都不会放过你……
    然而明斟雪并未如他所愿。
    一想到少年来路不明,宫中局势动荡不清,明斟雪还是坚持己见,硬着心肠朝外唤了车夫:“容叔,劳烦您将这少年搀去医馆,请济世堂最好的郎中医治。”
    说罢,她将柔软的掌心自少年冰凉的指尖抽回,见他衣着单薄,便将自己的狐裘取下披至他肩上:
    “抱歉,我暂且不能收留你。公子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自会奉上重金,可保公子余生在盛京城中好好过活。”
    少年虚弱不堪,望向她的眼神软了又软,眸光微动,几经辗转,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明斟雪被他看得心虚,索性在他被搀入医馆后,催着车夫尽快打道回府。
    离别时,飘起了细雨。潇潇夜雨在天地间笼了重重雨帘。
    少年唇上没有半点血色,行动间扯到腰间的血窟窿,痛的额上冷汗涔涔,忍痛咬着薄唇望向明斟雪最后一眼。
    连眼尾那一点泪痣也收敛起了妖冶蛊惑的意味,颤颤着可怜的令人揪心。
    他沉默着收回目光,在雨幕中转身缓慢步入医馆。
    连背景都那般伶仃落寞。
    明斟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铁石心肠的恶人。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
    回府后准备厚礼托人送来医馆给他罢,待他伤好后再替他寻个营生。
    明斟雪这一路都心神不宁,少年离去时幽怨而可怜的眼神始终在她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
    方一入府,她派人去给明相夫妇报了平安,转身紧锣密鼓去安排酬谢少年的相关事宜。
    小厮带上谢礼出府后,明斟雪提着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她沐浴完毕,吃了碗最喜欢的糖蒸酥酪。
    总算安心了,啊,舒服。
    明斟雪正做着香甜美梦,一阵焦急的敲门声猝不及防打破她的梦境。
    “何事?”她揉着惺忪睡眼问道。
    “小姐,医馆说那公子伤势严重,再拖下去只怕累极性命,却又执拗不肯医治。郎中擅自作不得主,请您去拿个主意。”
    “什么?!”明斟雪顿时睡意全无。
    少年为救她而伤,人命关天,她再提防少年,也不愿欠着一条性命。
    这人真是作得一手好死,拿性命逼她现身,背后所图为何?
    作者有话说:
    名字含义:薛,同“雪”,可参考《红楼梦》丰年好大雪——薛氏;
    昭,日明也。——《说文》
    第12章 赌她心软
    ◎温热,潮湿,细腻◎
    “备车去济世堂,让霍刀挑上几个身手利落的侍卫跟着。”
    夤夜出行恐有埋伏,明斟雪不敢大意。
    寒夜寂静,盛京城被冷雨笼罩着,白日里喧嚣的长衢入夜后空荡荡,唯余几点昏黄灯火藏在夜幕里。
    明府马车穿过黑夜中的街巷,停在医馆前。
    明斟雪撑开油纸伞,匆匆步入,虚发灰白的沈郎中一见着她身影,忙上前来施礼。
    “明小姐,那位公子腰部要紧处被刀刃捅了个大窟窿,伤势骇人,寻常人受此重伤根本撑不过半个时辰,偏他身子骨格外硬,愣是熬到了现在,还拧着不肯让老夫为他医治。
    若再不止血敷药,只怕撑不过明早。老夫拿他没办法,惊动您走这一遭拿个主意,您瞧着这该如何是好?”
    “他人现在何处?”明斟雪推却了沈郎中递过来的茶水,四下一打量寻不见人影,心下着急。
    “暂歇在厢房内,明小姐且随老夫来。”沈郎中引着明斟雪一行人往医馆后走。
    “就是这处了。”沈郎中在房门前顿布,抬指叩响门扉:“小郎君,老夫将明小姐请了来,可否方便让吾等入室?”
    少年并无任何回应,除却沙沙雨声,四周一片寂静。
    “薛公子,你若再不开门,我便自行进来了?”明斟雪轻扣门扉,听着里间没有任何声响。
    心里隐隐生出不安的预感。
    推开门,厢房空荡荡,连半个人影都寻不得,明斟雪有些着急,吩咐侍从将厢房仔仔细细搜了个遍,担心少年因重伤晕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薛昭,薛昭?”明斟雪一边找,一边急切地唤他名字,企图能得到少年一丝半点的回应。
    然而始终寻不见少年的任何踪影。
    “他人呢?”明斟雪忧心忡忡望着沈老郎中。
    “这,老夫也不知呀。”沈老郎中一摊手,愁眉苦脸:“老夫始终在前堂候着,不曾见过有人离开厢房。那位公子虚弱至极,行动艰难,不走前门离开的话,总不能凭空飞走了罢?”
    凭空飞走,凭空……
    一个念头飞快划过脑海,明斟雪眸中一亮,抬眸一扫厢房,视线落在远处的支摘窗上。
    “沈老先生,窗外通向何处,可引我一探吗?”明斟雪转身。
    “厢房后面是老夫的药圃,明小姐若不嫌弃雨夜泥泞,便随老夫来。”
    明斟雪紧随他的脚步绕过厢房,听沈老郎中说道:“那小郎君伤势严重,又经历这般折腾,只怕已去了半条命了。便是找到了人,老夫也很难保证能将他救回。”
    明斟雪心下惴惴不安,既气恼薛昭执拗不肯医治,又后悔自己太过狠心,没等他处理好伤口便匆匆离开。
    毕竟自己这条命是他舍身从刀下护住的,明斟雪不想白白欠下一条性命。
    “明小姐,这便是厢房后的药圃了。”沈老郎中挥手一指。
    明斟雪点点头:“霍刀,你带人去这边搜,鸢尾你们几个结伴去那边。那位小郎君身高八尺,一身玄衣劲装,腰部缠着一条……”
    她话音一顿,抿抿唇瓣小声道:“缠着我赴宴时束的那条合欢色绸带。”
    流萤鸢尾猛地瞪大了双眼。
    女儿家的束带可不能轻易送人,尤其是缠在陌生男子的腰间。
    明斟雪何尝不知,事出紧急,她只顾着帮少年包扎伤口,却忘了这一条。陡然回过神来,难免觉着尴尬。
    一行人分成几拨往各处去寻,明斟雪走近支摘窗,俯下身子去观察墙边痕迹。
    只见窗棂处沾着几点暗红,似是干涸的血迹。
    视线一低,却见泥土在雨水冲刷下掩埋了之前的痕迹,线索至此便断了。
    明斟雪无奈,只得起身提着一盏琉璃灯去寻。
    “薛昭。”她胆小怕黑,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黑暗处走,
    柔软的素手提着的琉璃灯在雨夜中发出朦胧温暖的光,帮她驱散了些许恐惧。
    半晌,侍卫及婢女回来复命,皆是一无所获。
    明斟雪有些后悔自责,若是少年因她而重伤殒命,她良心难安。
    “雨大天寒,小姐回去罢,您若放心不下,我们便去官府报官,如何?”流萤看着小姐被飞来雨丝打湿的裙裾,泥点斑斑的绣履,忍不住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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