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扰她清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谢浔。
谢浔的身后,站着打断了薄文兴的腿,抽伤了孙婉心胳銥嬅膊的蓝枫。
裴玄霜目光来来回回地那二人面上扫了扫,敛眸别过脸去。
“今日怎么出来了?”谢浔只当自己看不到裴玄霜眼中的凉意,淡漠地问,“几日不见,身子可好些了?”
裴玄霜默不吭声。
周围的空气随着谢浔一点点沉了下来的面色而变得稀薄起来,秋月紧张地勾住手指,磕磕巴巴地道:“回、回侯爷的话,主子近日身子好了些,但太医说了,主子底子弱,需好生调养着……”
谢浔便细细地在裴玄霜的面上打量了打量:“既然身子弱,便别再湖边吹风了。”他朝她伸出手,“本侯送你回琅月轩。”
裴玄霜默默出神,看也没看谢浔伸来的手。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当着两个下人的面。
谢浔心如火烧。
他收回手,强压着怒气道:“你又想怎样?”
“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裴玄霜忽然扬起眸来,幽幽望着谢浔道,“和你们两个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025章 算账
谢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裴玄霜刚才说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和他们两个……一起?
谁们两个?他和秋月?他和蓝枫?秋月和蓝枫?
他顿了一顿,盯着裴玄霜的脸看了一会儿道:“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要……”
他话没说完,裴玄霜便将脸转了回去, 只留给他一道冷漠清丽的背影。
谢浔噎了噎,沉吟片刻后下令:“命人在此摆桌。”
“是。”秋月忙去传令,蓝枫见状拱手躬身,便是要退下。
“你站住。”裴玄霜冷冷地叫住蓝枫, “没让你走。”
蓝枫一愣, 便去看谢浔, 谢浔目光几沉,轻着嗓子道:“裴姨娘叫你留下, 你便留下吧。”
蓝枫一脸狐疑地应下:“奴才遵命。”
谢浔面有疑云地在蓝枫面上扫了几眼, 继而去看陷入沉默的裴玄霜, 只见她懒洋洋地倚坐在一块卧石上, 身子微微前倾,双臂枕于颌下,双眼定定, 眸色清清, 正是望着湖水里面的锦鲤发愣。
那些锦鲤是管家才放到湖里的,虽然活泼,但很认生,人一往旁边凑就吓跑了,沉入水底不出来。然而此时此刻, 那群怕人的锦鲤竟聚集在一起,争相露出水面, 既不四处躲闪, 也不沉入水中, 甚是反常。
谢浔拧了拧眉,缓步走到了裴玄霜身边,他一靠近,那些锦鲤立刻散开了。
然而没一会儿,那些散去的锦鲤又游了回来,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裴玄霜的一侧,不停地摇头弄尾。
裴玄霜静静地望着那群鱼,仿若觉察不到谢浔的存在。
谢浔却大惊失色。
他目光锋利地扫过那些五颜六色的锦鲤,忽地抬起头,去看空中飞过的喜鹊,栖在树梢上的麻雀,甚至连脚边爬过的蚂蚁都瞧了几眼。
裴玄霜的邪性本事,他可是见识过的。
她既指挥得了飞鸟,是否也能操纵鱼虫?
谢浔盯着裴玄霜那张冰冷疏离且难以捉摸的侧脸,心头泛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思忖间,下人已经架起了华盖,放好了桌椅,摆上了新鲜的瓜果点心与茶水。
谢浔面色幽沉地望住裴玄霜,柔声道:“玄霜,石头太凉,过来坐着说话吧。”
裴玄霜默了片刻,这才在秋月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坐在了谢浔对面。
他二人一人白衣胜雪,粉黛不施清丽无双,一人玄袍华贵,不怒自威玉质金相,只是静静地端坐于红木雕葡萄纹嵌理石圆桌的两侧,便是仪态万千,风韵无限,衬得一园子姹紫嫣红的娇花都没了颜色。
裴玄霜虽叫住了谢浔和蓝枫,此刻却是一言不发,见秋月端上了一碟子栗子酥,下意识地拿起来了一颗,左右看了看后轻轻咬了一口。
是她熟悉的味道,可惜没有孙婉心亲手所做的栗子酥香。
每年秋天栗子成熟的时候,孙婉心都会做栗子酥,每次做好了栗子酥,都是送到她屋里,让她先吃的。
裴玄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亲兄弟姐妹,如果有,她与他们之间的感情,大抵就像她与孙婉心一般吧。
如此想着,裴玄霜便又拿起一颗栗子酥吃了。
她这厢怅然若失地吃着栗子酥回忆旧事,谢浔这边却在心里打起了鼓,默默猜测着裴玄霜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不仅主动出言留下了他,还当着他的面吃了他命下人端上来的点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浔若有所思地端起了茶盏,顿了片刻后将手中的茶盏递给裴玄霜,道:“栗子酥干噎,喝些茶顺顺吧。”
裴玄霜看也没看那茶盏,用帕子擦了擦手,目光朝前坐着。
谢浔吐了口浊气,自己儿把茶喝了。
裴玄霜熟视无睹,只面无表情地看着蓝枫道:“你佩着剑,是懂剑术的吧?”
蓝枫本就为裴玄霜莫名其妙留下自己而惴惴不安着,见她终于发难,双手一拱道:“是,奴才自幼习武,颇通剑术。”
裴玄霜点点头,便又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蓝枫便不敢轻举妄动,谢浔在一旁洞若观火,已然猜出自己的贴身侍卫只怕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裴医女,有趣的是,她似乎深谙拿捏人心之术,明明勾起了别人的好奇心,却又故弄玄虚语焉不详,叫人心中七上八下的好不消停。
谢浔暗自含笑,玄袖一挥命道:“裴姨娘对你的剑感兴趣,你便舞一套剑术来看看。”
“奴才领命。”蓝枫二话不说,拔|出佩剑施展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
裴玄霜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谢浔侧头瞧着裴玄霜,却瞧不出那双清澈的褐眸里藏着什么情绪。她似乎在看蓝枫舞剑,又像是在看别处,若即若离,流云般飘忽难定。
他默默地盯着裴玄霜看了一会儿,转过脸来示意蓝枫停止舞剑。
蓝枫立刻收势,恭恭敬敬地朝着二人躬了躬身。
“不错。”谢浔赞道,“你的剑术越发精进了。”
夸完蓝枫,谢浔话音一转问裴玄霜:“你觉得如何?”
裴玄霜便目光定定地盯着蓝枫的脸看。蓝枫样貌俊俏,又是谢浔的贴身侍卫,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对象,一向?蒊是被人看惯了的,毫不畏惧他人的目光,然而眼下他却被裴玄霜那双清冷冷的眼睛盯得掌心出汗,心口发慌,尤其她的身边还坐着他的主子,谢浔。
“给我看看你的剑。”少倾,裴玄霜淡淡地道。
蓝枫皱了皱眉,又去看谢浔,谢浔挥了下手:“把剑拿给她看。”
无奈,蓝枫只得将佩剑交给了裴玄霜。
裴玄霜“噌”地抽出剑,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她看剑,谢浔看她。
剑身锋利银光流转,却不敌她眼中的三千寒星璀璨夺目。
谢浔盯着那双眸子正在出神,裴玄霜猝然之间伸出手,用剑刺伤了蓝枫的手臂。
蓝枫反应纵快,却不得不顾及裴玄霜的身份,犹疑之际先机已失,被裴玄霜狠狠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
那伤口又深又长,好似一条染着血的鞭痕。
蓝枫按住伤口,惊异不定地后退三步,半跪在地。
谢浔长眸一觑,猛地转头瞪住了裴玄霜。
“你干什么?”他沉声道,“好端端的,你刺伤蓝枫做什么?”
裴玄霜扫了满脸忿色却不得不半跪在地向自己问罪的蓝枫,没事人似的道:“没什么,我就是想试试,这把剑好不好用。”
说完,她潇洒地挽了个剑花,剑身朝内剑柄朝外递给蓝枫道:“剑还你。”
蓝枫面上乍青乍白,抬头看了看不声不响的谢浔,不敢起身。
谢浔直勾勾地看着手握长剑,面若寒冰的裴玄霜,只觉得心头瘙痒的很,又憋闷的很,一时间当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只得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将她此刻的神貌印入脑中。
从前只当她是个清冷善良的医女,没想到她也有这般辣手无情的时候。
“蓝枫,你起身吧。”如此心猿意马地盯着裴玄霜看了许久后,谢浔道。
蓝枫这才站了起来,不声不响地立在了谢浔的身后。
蓝枫起身后,裴玄霜立刻带着秋月离开了,从始至终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落在谢浔身上。
谢浔盯着那抹比寒冰还冷的背影皮笑肉不笑地抿了口茶,对蓝枫道:“你怎么惹到她了?”
蓝枫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平日里从不与裴姨娘来往,更没有得罪过她。”
谢浔闻言一哼,回过头来扫了蓝枫的手臂一眼道:“没得罪她刺你一剑做什么?”
蓝枫窒了一窒,停顿片刻后讪讪地道:“许是、许是奴婢打伤了孙婉心的缘故。”
“孙婉心?”谢浔惑道。
“是。”蓝枫点了下头,“凌烟湖赏花当日,奴才教训过那个孙婉心……”
“凌烟湖……”谢浔眼底忽地闪过一丝寒意,“你不是还在凌烟湖边打断了薄文兴的腿吗?如此说来,她也有可能是为了薄文兴找你出气。”
说罢此话,谢浔的心情忽然十分烦躁起来。
“奴才也不敢断定裴医女是在为谁出头……”蓝枫目光闪了闪,“不过,孙婉心的伤,也在右手臂上,与裴姨娘刺伤奴才的位置分毫不差……”
“是么?”谢浔笑笑,脸色瞬间又好了许多。他站起来,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好了,你也别在这站着了,去找府医给你包扎包扎。另外告诉管家,把园子里的鱼鸟仙鹤什么的都弄走,除了厨房,督府内不准许出现任何活物,尤其是裴玄霜所居住的琅月轩,叫人一定给本侯看住了。
蓝枫一拱手:“是。”
谢浔屏左右,一个人踏进了琅月轩。
琅月轩中静悄悄的,除了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什么都听不到。谢浔信步走进卧房,一入门,便看到了珠帘身后那道婀娜的身影。
她盖着薄被侧躺在榻上,不知睡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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