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来蹭拍的。
“你现在是越来越猖狂了是吧!”
原栖风一把架住原泊逐的肩,死乞白赖地把他拐到了一台镜头前,对着那个满脸通红的摄影师,说,“小姑娘,麻烦你帮我和我兄弟拍一张。”
“好的好的。”摄影师立刻调好光圈,对着两人咔咔一顿乱拍。
原泊逐也不好在人这么多的时候拂了原栖风的面子,就陪他拍了两张。原栖风还想录个视频,原泊逐就直接拒绝了他,回头去找林双徊。
然而林双徊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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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双徊跑得不远,就躲在操场角落的大树后面。
这个角度,不容易被发现,同时又能看清楚典礼上的光景。
他盘腿席地而坐,摸出手机给原泊逐发了条消息。
【木又回】:我想了想,还是不去了吧。
【木又回】:等结束了我去找你![跳跳.jpg]
发完就收起手机,生怕原泊逐给他回复。
怕自己一时心软,听了原泊逐的话,就跑去参加一个只会让他不开心的典礼。
林双徊多数时候都保持着一个很好的心态,不觉得自己的人生缺斤少两。
只要不提及陈家,他的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当看到别人一家和睦,团圆喜乐的时候,林双徊从来不感到羡慕或者嫉妒,他只觉得很烦。
烦躁于,为什么总有这种不适合他参与的活动。
烦躁于,人没有家,就不能活吗?人只靠自己,就不能成人吗?
原泊逐的爸爸妈妈很好,他们会来学校为他主持公道,会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
林双徊很喜欢他们。
但他不希望让他们来顶替陈沣的位置。
这个位置本来就是空缺的,就让它一直空着好了。
如果今天陈沣亲自来了,他会恶心很久。
但来的不是陈沣,而是别人,好像也很奇怪。
所以就不要强求好了。
林双徊抬头看向红毯尽头,
合照的人挤在一块儿,谈笑声快要盖过广播里的交响乐。他百无聊赖地开始发呆。
广播里的音乐忽然停下,里面的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演讲起来。
无非是一些祝福,口号。穿插着“在这人生中重要的时刻”之类的话。
林双徊并不在意,也没有触动。
他的人生错失过很多这样的时刻。
他没有好好地过一次生日,没有完整地参加过一场家长会,没有在拿到全校第一的时候得到谁的表扬。
所有“重要的时刻”对林双徊而言,都是在空荡的房子,冷清的卧室,安静的夜晚里,无声无息度过的。
因为有经验,所以林双徊并不期待,也不难过。
当广播结束于一句“典礼正式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精力举起手来鼓掌。
所有班级都已经到了集合点,林双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摸出来一看,是老赵的电话,就没接。挂断以后看了看原泊逐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没回复。
也对,原泊逐的家人都来了,他肯定很忙。
林双徊知道原泊逐肯定会找他,但他又希望原泊逐找不到他。
原泊逐一定是希望他开心,希望他不要成为那个在热闹中孤零零的特殊存在。所以会想方设法让林双徊与这场活动融洽起来。
可林双徊试想了一下,如果柊舒或者原纪朗为他佩戴上了小红花,那么他会得到祝福,得到同情,得到安慰。
被大家用那种善意的眼神看着,好像他的前十七年过得一无是处,只剩下可怜。
林双徊很怕。
怕他那个时候,没有办法笑纳原泊逐的好意。
林双徊一直看着操场,看着大家按照流程,唱完了联盟歌,校歌。
忽然,他眼睛一亮,好像看见了柊舒。
柊舒身旁挽着一个长发的漂亮女人,大概就是原泊逐的姐姐原挽姣。原栖风就跟在他们后面,嘴里嘚吧嘚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很快被原挽姣回头一巴掌拍在了肩膀上。于是闭嘴了。
林双徊不禁想笑。
原泊逐的家庭氛围真好。
一家人都是好人。
大概是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出原泊逐这样的人。从容沉稳,平和坚定,看似冷淡实则温柔善良,找不出不好的地方。
林双徊就不行了,野孩子自生自灭长大,很容易就长歪。他很喜欢原家人。
家长们在老师的带领下,领取了绑着鲜花的纪念章。
奇怪的是,柊舒三人却走向了看台——那是不参加宣誓的家长去的地方。
片刻后,林双徊点点头,想通了:看来给原泊逐戴徽章的人,应该是他爸爸。
但原泊逐在哪里?
林双徊揉了揉眼睛,死活没有从高三七班的队列里找出原泊逐。
几分钟后,全年级的学生都已经走到了自己家长的面前,一对一地相望彼此,只等校长发表演讲后,戴章宣誓。
可林双徊不仅没有找到原泊逐,也没有看到原叔叔。
难道还在找他吗?
林双徊觉得不是没有可能,于是赶紧又给原泊逐发了一条消息:【你别找我了,快去准备宣誓。】
发送过去的一瞬间,身后响起了“叮”的一声。
林双徊瞬间吓得从地上弹起来,惊恐往回看。
原泊逐倚在树旁,淡淡说了句:“怕什么。”
“……!”
林双徊整个人一哆嗦,舌头差点抽筋,“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也不说话。”
“一直在。”原泊逐解释道,“怕说话,你又跑了。”
原打算等林双徊自己发现,结果等了半小时,林双徊才回头。
“我……我刚才在发呆,没注意。”林双徊擦了擦额头被吓出来的汗,“你怎么找到我的呀?”
“很难吗。”原泊逐看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失笑,走过去帮他理了一下飞起来的碎发,道,“我看得见你。”
林双徊把这句话理解为:你躲得不严实,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他不得不感慨于原泊逐的厉害,随即又想起什么,抓着原泊逐的手说:“宣誓,你快去宣誓!”
原泊逐倒是不急不慢,按住他的手腕说:“你呢?”
林双徊揉揉鼻尖,有点不好意思:“应该不难理解吧?别人爸爸妈妈都在身边,我就一个人傻站着,又没人给我戴小红花,那多尴尬啊。”
“你有。”原泊逐言简意赅。
“是啦,我知道。”林双徊知道自己猜的是对的。
原泊逐果然是想叫柊舒帮他戴纪念章。
就在这时,校长的声音响了起来。那种一听就千篇一律的话,估计又是从往年的演讲稿中复制粘贴来的:
“十八岁是人生播种的时期,你们将在这重要的一刻,埋下希望的种子,等待它萌芽。迈过这一天,你们就到达了人生的新阶段。”
林双徊一听,急了,赶紧催原泊逐:“演讲完就要进行仪式了,你别管我,快去。”
原泊逐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忽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两枚徽章。
虽然没有小红花绑着,但上面刻着崭新的名字:高三七班,林双徊。高三七班,原泊逐。
林双徊一看就愣了:“这个不是应该家长领的吗?你,怎么……”
“嗯。”原泊逐看着他,说,“我给你戴。”
林双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被演讲台上的校长打断。
“……成人礼是让大家知道,这一天起,你们已经成长为一个目标坚定的‘大人’,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这将是最重要的时刻,你们的父母,与恩师,都将在身边为你们送上祝福!”
家长们感慨地拿起花,送给自己的孩子。
“花不方便,没拿过来。”原泊逐说。
他也是第一次顺应这种仪式流程,并不熟练地为林双徊佩戴上这枚徽章。
过程变得非常漫长。
漫长到,林双徊有些呼吸不畅。
原泊逐戴完了,就说:“人生重要的时刻,不在于十八岁,不在于成人礼,不在于谁来戴这枚徽章。人生很长,在于接下来的每一刻。”
林双徊莫名其妙地吸了吸鼻子,说:“你打草稿了?”
原泊逐点头:“嗯,刚背好。”
……
今天出门的时候,柊舒和原栖风仍然在为谁来给原泊逐戴小红花而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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