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许点点头,说:“冒昧了,谢谢您。”
老者摇摇头,说:“黄斌汉是我的老朋友,你先生是去帮助他的,我应该谢谢你。”
颜如许摇摇头,没有心情再说些什么。
康康依偎在颜如许身边,小眼神里透露着兴奋。颜如许把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却没发现康康睁着嘀溜溜的大眼睛在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房间,忽地和老者目光相碰,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有些害羞,赶紧低下头去。
老者就逗引着康康说话,问他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颜如许怕康康被吓到,还想着好好安慰康康呢,却发现康康根本就没有受到影响。
他和老者聊了几句就熟识起了,开始吹嘘他的爸爸:“……我爸爸跟孙悟空一样厉害,特有劲儿,一只胳膊就能把我和妈妈抱起来,还把我扛在脖子上一直跑一直跑……我爸爸跳水里救了个小孩子,有个人快要被车撞上了,被我爸爸一抓就给拉过来了,那个人都尿裤子了………”
这一件件的,都是康从新随手做的,不当回事的好事,没想到都被康康记在了心里。
颜如许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担忧,有这样的榜样,康康会不会也成长成为康从新这样的人?不,这不是颜如许希望的,她希望康康自私些,健康平安地过生活就好,而不是当什么英雄。
颜如许脑子有些混乱,胡乱地想着,又开始担心康从新。他刚刚看到了什么?小偷,入室抢劫,还是什么更可怕的?颜如许有些不敢想了,也在安慰自己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除了让自己担心焦虑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很想跑过去看看,可是她不能,贸然跑过去,除了增加自己的风险之外,还可能会让康从新分心,有害无利。但她坐在这里,也实在不能安宁,于是便跟康康说:“你和爷爷待在这里,妈妈去院子里看一看好吗?”
康康正眉飞色舞地和老人家说话,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很愉快。
康康说:“妈妈,你要去看爸爸吗?我也要去。”
颜如许:“不是,妈妈就去院子里透口气,你听话,跟爷爷待在这里。”
康康乖乖点头,还叮嘱颜如许:“妈妈你要听爸爸的话,不要出门去哦!”
“好。”
颜如许走到院子中,先是往旁边眺望着,什么都看不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又走到院门处,沿着门缝,眯着眼睛往外看,外面空荡荡的,不知道大周末的人们都跑去了哪里。
颜如许心里头焦躁得又不行,又盯了不知道多久,盯得眼睛酸疼不已时,终于看到一队人骑着自行车飞驰而来,手里头握着棍棒、橡胶棍之类的武器。
他们终于来了!
这些人身强力壮、面容坚毅,是经历过风雨的模样,颜如许心里头顿时轻松了许多。
她赶紧回了房子里,将门重新插好。
那名老者虽然看起来淡定从容,但到底还是很关心那边情况的,见颜如许回来了,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颜如许说:“保安科的人过来了。”
老者点点头,将一本英文的彩色绘本递给康康,叹口气,说:“半生飘零,半生坎坷,如今老了终于能过点消停安稳的日子,这老家伙可千万别出事!”
“他们肯定没事的,我相信我丈夫。”颜如许说。
“我也相信我爸爸!”
康康翻看着画本,老者又拿出饼干桶请康康吃奶油饼干。康康礼貌地说了谢谢,将画本合上放到一边,手掌接着饼干屑,小口小口吃得津津有味。家里头不缺饼干,国内的,进口的,奶奶给的,姥爷给的,可小孩子总是觉得别人家的东西更好吃。
颜如许看着孩子吃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老者说:“你把孩子教育得很好。”
要是平时,颜如许听到这样的夸奖,肯定会特别高兴,特别有成就感,但这会儿她实在没有心情,只是敷衍地道了声:“谢谢。”连回复别人夸奖时要谦虚都给忘了。
她看看表,距离保卫科的人过去,只有五六分钟,她却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那老者也在紧张地等待着,本来想要用聊天来缓解下情绪,但见颜如许实在没心情,便也就不说话了。屋子里静默下来,只听得见墙壁上钟摆的声音,和康康啃咬饼干的“沙沙”声响。
在焦急中又等待了几分钟。忽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颜如许站起就往外冲,冲到院子中便听见康从新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颜颜,是我,开门了。”声音清朗,没有一丝疲态和虚弱。
颜如许抑制不住心里头的喜悦,忙问:“你有没有受伤?”
那边回答:“没有,好着呢!”
颜如许奔到门边,将插着的门打开,一下子扑进门外那个笑吟吟地看着她的高大身影怀中,又赶忙站起,退后一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检查,见他全须全尾的,浑身上下,除了衣服上沾了些土之外,连点磕碰伤都没有。
颜如许彻底放心,把自己重新投入到康从新的怀抱里。康从新紧紧搂住她,笑说:“我没事的,我时刻记得你跟我说的量力而行,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颜如许不说话,就使劲的用自己的两只胳膊勒住康从新,好似要把自己嵌入到他的身体里似的。
正在忘情之际,一个不合时宜的童声插进来。
“爸爸,我也要抱,爸爸,也抱抱我!”
小短腿的康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蹦跳着就要两个人身上扑。
颜如许这才回神,连忙放开康从新。这才看见跟在康康后面的老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康康如愿以偿地被爸爸抱了起来,搂住爸爸脖子关心地问:“爸爸,你把坏人打跑了吗?”
“没有,爸爸没把坏人打跑。”康从新故意卖了个关子,眼看着康康露出失望的眼神又立刻说:“但是爸爸把坏人抓住了!”
康康立时高兴地拍手,朝着后面的老者得意地说:“爷爷,我爸爸把坏人抓住了!”
那老者如释重负,笑了起来,说:“谢谢你了同志,黄斌汉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康从新说:“他没有生命危险,左胳膊受了点伤,无大碍。”
老者一听,连忙就要过去看他。康从新和颜如许一个在院内一个在院外,正好挡住了路,颜如许连忙也出来,对老者说:“您锁上门吧,我们也该走了,谢谢您的收留。”
“你们这就走了?”
颜如许点点头:“我们走了,再见。”
康康也挥挥小手,说:“爷爷再见!”
“唉,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的姓名单位呢!”等他们走出去了,老者才想起来还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
一家三口走出家属院,慢悠悠往停车的方向走去,路上,康从新给妻子儿子讲了讲刚刚发生的事儿。
原来,刚刚康从新踮脚往院里头看的时候,正好看见窗户玻璃旁人影晃动,看那样子,他立刻判断出里面有人在行凶,于是他连忙带着媳妇、儿子去了安全的场所躲起来,自己则返回,轻手轻脚跃上了墙,从墙头跳下去进入到院子里。
屋门虚掩着,他悄无声息的进来。
屋内客厅,一个巨大的黑色柳条包大敞着扔在地上,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男人晕倒在一边,额角上渗出血迹来,他们旁边,有个三十来岁的文静男子被个身穿着邮电局制服的男人一拳砸在脸颊上,文静男子被打倒,却顺势抱住制服男人的小腿,死命压着不肯放,制服男人拔腿拔不动,立时就火了,从后腰处抽出一把匕首,就往男人头上扎去。
行凶者的制服男人,年纪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身上穿着邮电局工人制服,体格健壮。康从新迅速判断出:这人有一点武术技巧,但临场反应不足,打人的时候出手虽然狠辣,但并不利落干脆,显然,手劲儿不足。
说时迟,那时快,康从新敏捷而无声的奔过去,飞踢起一脚,将制服男人手里头的匕首踢飞,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扭住制服男人手臂,将他反剪着压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第68章 抢功劳
“就这样, 爸爸就将他抓住了!”康从新说得很是轻巧,好似制服一个歹徒就像是收拾一个稚儿般的轻松,但是如果转换到制服男人的角度, 便完全不是这样的。
那制服男人还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紧贴在冰凉的地面上,他甚至连来人都脸都没有看清, 只看见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身影。他被按在地上, 只觉得身上私有千斤重, 压得他一动都不能动。
而受害者之一的文静男子也有些懵, 他眼看着那枚匕首闪耀着寒芒向他刺来,那一瞬间,他似是被冻住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呆立在原地, 眼睁睁的看着匕首落下来,他甚至闭上了眼睛,迎接着痛苦的到来。
可谁知, 痛苦并没有到来,而是感受到了一股呼啸而来的风,他睁开眼睛, 就看到一只穿着黑色皮靴的脚正踢向拿着匕首的手腕, 那手臂被踢歪到一边, 匕首“当啷”掉落, 而后,眼前衣袂翩飞,耳边响起听着便让人觉痛极、被闷在喉咙里的惨呼声。
然后, 他看见了那个冒充邮电局工人, 入室抢劫歹徒的眼神, 绝望、不可置信、惊恐……他头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睛中看到这么多的情绪。
他劫后余生,被人救了!他坐倒在地上,刚要松懈下来,却又想到了被歹徒打晕的爸爸,连忙爬过去查看,瞳孔正常,呼吸正常,出血量不大,还好还好,他忙想去柜子里找医药箱,又想到还没跟救命恩人说一声感谢,正想跟人家好好的道声谢,便听见那人说:“有绳子吗?最好是尼龙绳,先把他捆起来。”
他连忙又去找绳子,找来一截拇指粗细的尼龙绳交给那人,那人利落地将歹徒捆了起来,然后指指地上的人,问:“黄教授没事吧?”
文静男子赶紧回答:“没大碍,被打晕过去了,一会儿我送他去医院……你认识我父亲?”
文静男子眼中如天神降临般拯救了他的自然就是康从新。
康从新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听说黄斌汉无大碍,便放心了,说:“你给保卫科或者附近的派出所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这人很有可能还有同伙,需得都抓到了才能安心。”
文静男子现在对康从新信服得很,一句话一个指令,没有不听从的,他快步往电话机那边走,马上快要走到的时候又听见康从新说:“不用打电话了,他们来了。”
“那,那个坏人的同伙抓到了没有?”康康有些紧张的问。
康从新说:“爸爸也不知道呢,保卫科的同志们来了之后,爸爸就把现场的事情交接给他们,急忙来找你们了。我跟他们聊了聊,他们都是有些刑侦经验的,而且抓住了其中的一个一个,不难审问出同伙来,这是一起伪装成邮电局员工的上门抢劫伤人案,情节恶劣,他们会重视的。”
现在单位的保卫科属于单位正式编制的职工,大多都是转业军人,有一定的侦查经验,举凡单位内部发生的案子,都是自己先侦查,案情不严重的,会在单位内部解决,案情严重的,才会移交给公安机关。
保卫科的同志处理这种事情有相关经验,康从新把事情交代清楚后就打算离开,保卫科的人询问了下康从新的姓名、单位便放他离开了。
康从新出来时,听到文静男子跟保卫科人讲,说他和他父亲黄斌汉是打算出门去医院看他妈妈的,每周日固定的这个时间他父亲都会去,在医院里待到中午吃完饭再回来,可是今天都快到医院了,黄斌汉突然发现忘了拿老花镜了,那可不行,没有老花镜他就看不了报纸,看不了报纸就没法给老伴儿读报,于是他就陪着黄斌汉返回来拿老花镜,就正好撞见了有人在家中偷东西,且偷的还是家里头传了几辈子的古董、字画,被黄斌汉看得比命还重要,于是爷俩也顾不得安危,便和歹徒扭打起来。
康从新判断说:“这是一起预谋已久的盗窃案,应该有熟人做内应,对方对黄斌汉的作息十分了解,知道他们家只有周日上午这个时间是没人的,所以大着胆子选择在白天作案,没想到黄斌汉父子两个突然回来。这名歹徒随身带着匕首,而且刺下去的动作毫不犹豫,应该不是新手,身上很有可能还背着其他案子。”
颜如许用崇拜的目光看向他:“你居然能推断出这么多的信息!你要是转业去了公安局,一定是个神探。”颜如许倒是忽略了,康从新要是转业去公安局,也不会是一线干警,大概很少会有出现场的机会。
康从新瞧瞧颜如许,又瞧瞧和妈妈眼神相似的康康。
本来觉得这只是基本常识,不值一提,可被爱人、儿子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了不起了,有飘飘然得意之感,饶是康从新自诩定力非凡,也觉得承受不住,这种感觉着实太享受了!
三人走到自家车旁边,正准备上车时,正看见前方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几条人影迅速扑过来,将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扑倒。
“同伙抓到了。”康从新说,心里头觉得华阳大学保卫科同志能力还是很可以的。既然又抓住了一名同伙,那么内应是谁,还有没有其他同伙,犯没犯过其他案很快就能审问出来了。
他跟妻儿说的推测也和保卫科的头头说了,他当时听得很认真,看来也是放在了心上。要知道,成功抓捕入室抢劫案犯是大功一件,如果再协助公安侦破与此案相关联的其他案件,更是大大的功劳,年底的评优、奖金都妥了。
康从新打开后座的车门,正要将儿子放进去,就听见远远有个声音传来:“这位同志,请等一下。”
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正是刚刚见过的保卫科的其中一个,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板正,眼神清亮。
年轻人跑到跟前来,气喘吁吁,身上沾了不少的尘土草屑。他隔着车身站定,望向康从新,忽然就有些迟疑。
康从新以为他要跟自己说抓犯人的事,就率先开口:“你们刚刚抓到同伙了?”
年轻人点点头,抬头挠了下头发,说:“同志,我刚听说您姓康对吧?”
康从新点点头,刚刚保卫科的头头记录过自己的姓名、工作单位。
“那……那您认识康摇光不?和他是不是亲戚?”
康从新一震,连带着颜如许也朝着这个年轻人看过来。
年轻人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是康连长手下的兵,不过跟他的时间不长,后来我负了点伤就转业了……听说康连长牺牲了。我看您和他长得很像,所以就问问……我们这些离开部队的老兵聚会时总是会谈起他……”
他当连长时带过的兵啊,好久远的记忆。康从新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人。面对着这张年轻纯真的脸庞,康从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颜如许忽然鼻子一酸,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她连忙擦干眼泪,朝那年轻人笑了笑,开口道:“小同志,谢谢你还记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