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说:“我看他的脸色像大病初愈,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不一定能撑过去。”
沈元夕赴了宴,席上远远见了刘国公一面,觉得他精神头还好,就是一个普通的上了些年岁的人。
算起来,也就比自己父亲年长七八岁。
“乌耀是认错人了吗?”沈元夕思忖着。
刘玉娴说起了与言世子家定亲的事,说是有缘。
沈元夕以为她要讲和世孙结缘之事,没想到刘玉娴开口却是:“也是萧姓,这下与姐姐有缘了。”
沈元夕摇摆了很久,不知该把这个“姐姐”理解为刘玉娴的亲姐姐刘妃,还是嫁了三殿下的她。
想来想去,她还是认为,刘玉娴说的是自己的亲姐姐。
“刘妃还好吗?”
刘妃有孕,宫中放出消息时,都已稳妥。
“一切安好。”刘玉娴喜气洋洋道,“明年三月。”
“姐姐,德皇子想见您。”刘玉娴求道,“其实……是德皇子就要择师读书了,刘妃娘娘问他有什么心愿,德皇子说,想与三殿下和您同席用膳。”
“……”沈元夕想,皇帝开口,她肯定要去。怎么让刘玉娴来求呢?
“刘妃娘娘想在腊月初八设家宴……但请三殿下这事,就算求陛下,陛下也难以答应,到时候若是请了不来,娘娘在陛下那里……所以姐姐,您能劝三殿下赴宴吗?”
沈元夕想说,三殿下的事,她真的拿不定主意。可见刘玉娴恳求自己的眼神,说道:“我且问问他去。”
三殿下听了沈元夕的复述后,爽快答应。
“可以。”
“你怎么转性了?以前不是说自己,一概不去的吗?”
“看你想去。”三殿下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你是对德皇子好奇吗?”
“嗯,因为他也行三,原本三殿下应该是叫他的。因你之故,我想去见见这孩子,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和你像不像。”
“不像,又怎会像。”三殿下打了个哈欠,在她身上抻直了腰,趁机吻住了她的嘴唇。
腊月初八,三殿下赴宴。
说是家宴,但因萧明则过于激动,三宫六院都作陪,排场浩大。
刘妃坐在萧明则身旁,占尽了光彩。
来赴宴前,乌耀说过,萧明则有立后的心思,待刘妃顺利生下孩子,就告文武百官,备典封后。
看到如此大的场面,又感觉自己被刘妃拿来做了脸面。
沈元夕有些后悔。
何况,三殿下也提不起多大兴趣,除了看她吃饭,跟她说哪道菜好吃外,其余时间不发一言,连萧明则说话都不愿应声。
好在,德皇子来敬酒祝词,三殿下打起精神回了。
说几句祝福小孩子的话,他还是非常愿意的。
毕竟也是自己的小辈。
德皇子得了祝福,很是高兴,再回父皇身边,又被父皇赏赐,德皇子圆圆的脸颊上满是红晕,开心地忘乎所以。
沈元夕想起乌耀说的,萧明则若要立刘妃为后,以后东宫储君之位,就有看头了。
这么看,刘国公府一家,都还不错。
只是腊月没见底,刘国公就病逝了。
紧接着,次年正月刚过,德皇子染了疾,没了。
得到消息的那天夜里,沈元夕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听到乌耀对三殿下说:“……说是三殿下噬克的。”
“她说的?”
“是,刘妃说的。”乌耀回,“她让皇帝想一想,自您占了三殿下这一位置后,从此大昭的三殿下,除了继位的,就是早夭病亡的。”
“她失了儿子,说这种话我可以谅解。萧明则怎么说?”
“骂她疯了。但看样子,他也信了。”
“……”三殿下合上书,无言叹息。
第76章 血衣
二月中, 海州传捷报。
沈丰年回京。
京中尚在治丧,沈元夕一早去城门外接的人。
沈丰年见她着了身素披了件黑裘,脸上也没笑容, 心里没来由一阵心疼, 低声问她:“哪位皇子夭了?”
沈元夕伸了三根手指, 无奈摇了摇头。
皇帝的态度很微妙, 像是在疏远三王府的人。
“我连那孩子的丧葬都没去成……皇上让人来传口谕,说见到我跟三殿下,会让他更伤心。”沈元夕说, “爹述职时,也多留心。”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沈丰年察觉出不对劲, “就因夭折的皇子行三?”
沈元夕点了点头, 轻叹一声。
“总之, 爹谨言慎行为佳。”
沈丰年道:“棘手了。”
海州大捷, 他入宫,就算再谨言慎行, 也算报喜。本想带着军功回京,不负君主所托,现在倒好了, 这身军功好扎眼, 也跟着尴尬了。
“三殿下是何反应?”沈丰年问。
“没什么反应。”沈元夕说。
就算知道了刘妃失态的话语, 三殿下也没什么反应。
宫里来人传话, 他听见了, 也只是默默喝茶, 不发一言。
沈元夕问他生气了吗, 他摇头。
“不至于。”
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让他生气?
“他已经看淡生死, 连眉头都没皱。”沈元夕喃喃道。
“这就对了。”沈丰年想起了十九年前的三殿下, 就像天上飘着的风落地化成了人,不声不响,暗红的眼睛里装着世间万物,却又都不放在心上。
“我印象中的三殿下,是这样的。”沈丰年说道,“所以来京城后看到三殿下又说又笑的,还带着情绪……就觉得不一样,跟我见过的不一样。”
沈元夕懵了片刻,讶然。
她听懂了沈丰年的意思,在她面前的三殿下不像三殿下。
“爹!”
“哈!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月底,沈丰年返回海州,中间一切正常,沈丰年也没有跟沈元夕多说什么。
等他离京有几日光景了,薛子游回家歇整,特地来了趟三王府。
他长高了半尺,耳朵超过了沈元夕的头顶,身板也厚实了些许。
“长得好快,读书的时候,会饿吗?”沈元夕问。
“放心好了,都能吃饱的。”薛子游说,“晌午会有些头晕,说是个头飞太快的原因。”
他坐下来,连吃了两碟点心,填了个半饱,才问:“姐姐,最近可还好?”
“挺好的啊,怎么了?”沈元夕担忧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问问。”薛子游又喝了半碗茶羹,才说,“近日,有出游吗?”
“天还未暖,我书都没看完……”沈元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无缘无故的问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薛子游才把近日在宗学所见所闻讲给了沈元夕。
沈丰年封侯的东西都备好了,兵部接到战报后,吏部就着手推进,因德皇子夭亡之事,询问陛下,这些封勋都定在何时。
陛下把刘国公又加了个追封,给几位挨到的太妃公侯乃至夫人们都盯了时间,唯独跳过了沈丰年的。
礼部吏部不敢再问,就将此事搁置。
但官场风向也由此转变。
“吏部侍郎的儿子与我同屋,是他说的。”薛子游道。
“可影响到你?”沈元夕知道此事不小,怕他在宗学被人看低。
“还好吧,也算帮我筛去见风使舵的同窗了。”薛子游沉稳了许多,乐观道,“我是怕姐姐受那些小肚鸡肠之人的排挤。”
“怕什么,我本也不爱跟她们聚,我家里一堆书等着看呢。”
“哈哈,也是。”薛子游道,“我就是想,三殿下他那个性子,朝堂官场京城风向,不管不问的,怕你受委屈。”
“……”沈元夕悄悄看了眼倚在门口偷听许久的三殿下。
“把你心思放书本上吧,下个月就要应考了。”
说完这句话,沈元夕一怔。
下个月薛子游应考,宗学子弟们是要把文章直接呈给皇上看的。现在这样的局势,会波及到薛子游吗?
可想了一想,又觉皇帝不该是小心眼之人。可能真的因为失了他的第三个儿子,所以想起和三殿下有关的一切都会心伤。
“姐姐,别对我抱太大指望。”薛子游乐道,“我还要再读一年,以前欠下的太多,不好还。”
这天夜里,沈元夕翻了个身,身边空荡荡的,没有温度。
她猛地惊醒,三殿下不在身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