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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止在坠落中被一团白光迅速包裹,顷刻间周遭事物全变了。双脚落地,他诧异地环视四壁冰清,剔透如琉璃,宽敞的空间此时正站着柴道煌以及秦凌。
    柴道煌看到南止和秦凌也是一脸错愕,方才他明明还站在风月宫门外,眼看大门就要被攻破,他情不自禁往前踏了一步,这一踏就将他带到这里来了。
    秦凌看了看两人,独自走到中央的方形檯子,上头只放着一块碎片,缓缓浮游。她伸手,似要触碰它,却终究停下动作来。
    「这里是......」柴道煌略显惊慌,身旁的南止亦是毫无头绪。
    秦凌掀了掀眼:「无边风月。」
    传闻「无边风月」是风月宫最高机关,且无人知晓里面究竟有何人。南止忽地闪过一个念头,错愕道:「『无边风月』全员三人.....」
    「不错,三人。」秦凌转过身来,「风月宫仙主、栖情岛仙主、红月宫仙主便是『无边风月』三主。」
    柴道煌与南止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一等身份,霎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本仙第一次召唤你们,也是最后一次,时间无多,许多事就此长话短说。」秦凌先是朝柴道煌走去,脸上依旧漠然,却收起平日的不屑之情,她在他跟前停下:「我,秦凌不求你红喜宫倒戈相向,也不怨你领兵前来助攻,毕竟风月宫未必会败。但若风月宫最终失守,还请你月老保住这里生生世世的情债,莫让因果断。」
    秦凌口口声声的「我」字已收敛了大部分的傲气,柴道煌听得直感羞愧,就算秦凌不说,他也会保住这里的情债,但如今对方开了口,他反倒不好意思开口答应。
    因为但凡答应了,就代表他必须明哲保身。
    「我......」他难受垂头,整个身子软得像泥鰍。
    秦凌向来讨厌他这副懦弱性子,耐性顿时消磨殆尽,红唇齿间憋出字句:「不答应就滚!」
    柴道煌一下红透了脸,久久才下定决心:「......我不答应。」
    「滚!」秦凌脸色寒至极点。
    「秦凌,你真的好生可恶。」柴道煌苦笑:「千年前我是做错事了,你却一直步步紧迫,非要把我弄得羞愧致死才肯罢休。」
    同场仙宴上,他避得开就尽量避开,避不开就厚着脸皮去听对方的冷言冷语;红喜宫祝祭,风月宫送来一箱砒霜取乐;如今她倒是不羞辱了,但这等请求对他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耻辱?
    「但秦凌,你成功了......」柴道煌竟啪嗒落泪,整个身子瑟缩在地上,像座千年石像,「我认怂,不配当一宫之主,不配玄宥天神与婙轩天神悉心提携,如果可以,我也想灰飞烟灭就算了。」
    「当真这样,那你就更怂。」秦凌冷声。
    「对。」柴道煌缓缓站立,臃肿的身躯恢復原来的银发少年模样,一抹泪珠子,少年依旧垂着头,语气却激动诚恳:「我的十万天兵全给你了!相反,如果红喜宫有难,你能不能答应帮我保住阁里的红线?」
    秦凌眸光微转,脸容柔和:「能。」
    一字刚出,柴道煌后知后觉地泪流满面。
    他做到了,他果真豁出去了。
    人一兴奋,就忍不住抓住秦凌的手,秦凌看他眼泪鼻涕全出来,心底不由一乐,随即把手抽出,走到南止面前。
    「到你了。」女子容貌与他相若,一身的傲气艳色却能将二人拉开好几个辈份,她往后一退步,南止再次看到那方形檯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南止沉默,眉头已皱起。放眼过去,偌大的空间只放着这一物,可想而知这是何等重要的法宝。
    「你们可知为何本仙终日入睡?」秦凌声音低了低,像自言自语:「因为梦中可见心上人......只要入睡,我就能见得着你师傅,他一直从未离开过。」
    南止想起上回在九不回渊见到玄宥一事,再对上檯上的灵片,愣问:「道不孤四处寻找师傅最后的一块元神碎片,果真有此事?」
    他原以为是秦凌释出的调虎离山之计,殊不知最后的元神碎片竟一直被对方保管了。
    「对,你师傅还在。」她眷恋地伸手,再次在几寸之外停下,她不敢碰,因为害怕一碰就碎了。
    得知此消息,南止是高兴的,然而一块碎片根本无法恢復玄宥的真身,顶多就让秦凌藉此将玄宥带入梦,梦虽真实,也只是在旧时记忆中徘徊,重复往日时光。
    说白了,还是镜花水月,留给多情人的一场梦罢了。
    但秦凌就是不厌倦,她乐意做千万遍相同的梦。
    「本仙佔了这碎片一千年也够了,如今还给你们栖情岛。」秦凌扬起绝美的笑:「伟大吧?」
    送走元神碎片,意味着她往后再也不能入梦,不能再看见那个心心念念之人。
    南止从她眼中看到无尽的荒凉,他平静道:「秦仙主自己留着吧,如今栖情岛的状况,恐怕也未必能护好师傅的元神碎片。」
    「看来你是不知道此物用处......」秦凌凑到他耳边,字字鏗鏘:「这块碎片能助你暂时解除半仙枷锁,恢復全盛状态。记住,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回去带着栖情岛所有人来天庭,他们想让我们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就来一场大闹天宫!」
    言落,秦凌隔空将碎片捧来,南止连忙接过,看懂了对方眼中的决绝,轻轻頷首:「南止明白了,秦仙主务必多加保重,别意气用事,最重要是保命。」
    「此话若是出自你师傅口中,本仙还会略听一二。」秦凌冷笑。
    「师傅还真有一事要我转告予秦仙主。」南止微笑:「那日在九不回渊,他老人家交代了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让晚辈将一样东西转送给秦仙主,那物如今藏在冬凝殿,秦仙主若想看看,便得先把命留着。」
    秦凌脸色骤变,艳顏有少女的懵懂与青涩:「你没骗我?」
    见对方点头,良久,她才应道:「知道了。」
    回去也是一瞬间的事,柴道煌反应过来时,自己已重新站在风月宫外,眼前宫门刚被十方破杀攻破,因而敞开,门后面已有人因体力不支而倒下。
    饮歌刚举手示意天兵衝进去,一阵狂风翻涌,眾人以手相抵,半晌看到铺天彩光化蝶,蝶生落花,满天繽纷热闹。然而很快,半空的美景与地上的惨况形成对比,秦凌的毒向来美而残忍。
    柴道煌被上一秒才分别、下一秒又碰上的状况弄得恍惚了好一会儿,直至饮歌唤了一身「月老」,他才反应过来。
    「来咧——」臃肿的身躯瞬间转移,饮歌防不胜防被人从后袭击,他震惊回首,想不到自己阵方竟有叛徒。
    「好你个月老......」饮歌浓眉併拢,后脚使力,朝柴道煌袭去。
    莱惜等人早就撑不住了,见秦凌来了,心头的一块大石算是放下了。
    烈阳扶着莱惜,朝其他人唤道:「快!先把人扶进去!」
    刚说完,不远处又有人倒下,她毛毛躁躁地扶起古泽,又气又急:「命都不要了是吧?都说撑不住就别硬撑......」几个小仙女从她手中扶过古泽,送去里面疗伤。
    苓儿也是一身伤,但被保护得很好,没什么大碍,她看着手中的捆仙绑和逐云,两个小傢伙早就累得不行。将它们收进仙囊,她又随手拿出一把佩剑。
    如今宫门敞开,里头外头早已乱成一团,不少天兵早已混进宫里,到处均是廝杀声。
    秦凌先是救回命悬一线的宫人,大部分救回了,有的到底是晚了。她长指轻动,花瓣覆在他们的尸体上,转眼被送走了。
    「风月宫每一个人都不会白死。」她美睫半垂,底下的寒意却是遮不住:「来人,佈阵。」
    眾人怔然,立马听命聚拢。佈阵需有领头人,而秦凌领的阵,他们连见都未曾见过,虽未见过,却也听过前辈的概叹——
    尺寸之地,万象万灭。
    箐儿觉得道不孤定是疯了,他不杀她,却招招向着白芽芽的要害。她紧紧抱着白衣少女,虚步躲过黑光,腾出一隻手来勉强拋出数把短剑。
    自然是没一个中。
    道不孤笑意泛狠,箐儿还没来得及看清,两臂已多出数十道血痕,不致命,却痛得她松开手来,怀里的少女垂落在地。
    「芽芽!」
    就在道不孤的手快碰到白芽芽时,地上的人却消失了,箐儿错愕不已,刚要挣扎上前,身后却有熟悉的气息托住了她。
    回首,只见南止以及他怀中的白芽芽,均是白衣,眉目神似,她情不自禁生起一种奇怪的错觉。
    南止低头看着变成少女的白芽芽,神色也有疑惑,抬头看到箐儿满身伤痕,以及早已水气充盈、却死死忍住不落泪的杏眸,他再也顾不得思索,给二人迅速疗伤。
    「你和芽芽留在这里等我。」他露出一贯的笑,宠溺地将她垂落的发勾回耳后。
    箐儿看着他,语气不满:「别死啊。」
    道不孤不知道南止方才为何无故消失,又是为何能安然无恙地再次出现。
    南止缓步走向他,白袖下的手抬起,掌心上漂浮着一块剔透碎石。道不孤眼神变了,却大笑起来:「原来最后一块元神碎片竟是在栖情岛,南止半仙忍到现在才拿出来,可不容易啊。」
    「不,这是秦仙主给的。」南止笑容温润,「晚辈这次人情可欠大了。」
    修长白皙的手作势合拢,道不孤再也不能镇定,南止灵活避开他的鬼魅伎俩,安静地看着掌心之物。
    玄宥的最后一块元神,是他存活在天地间的最后痕跡。
    「师傅,是南止不孝。」他轻声,脑海浮现那个永远佇立在他身前、伟岸儒雅的白衣背影:「若有来世,但愿你为父我为子;若没有来世,南止便生生世世替你守着这五界大道,无关责任,心甘情愿。」
    最后一块元神碎片被捏碎,细微的声响只有南止听得见。
    一瞬间,整个栖情岛恢復了原来的模样。
    远处的琼瑶仙人不由默默停下动作来,他们本质纯净无瑕,能感应到这一股强大而远古的力量,是充满善意的力量。
    栖情岛所有人皆抬头,别说隔了一千年,就算一万年,他们也永远不会忘记这种气息,润物无声,浩瀚无涯。这是他们的主,栖情岛的始神。
    千辞抿嘴不语,湿润的眼映着他第一天睁眼看见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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