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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目标坚定的奇女子们。
    郁宛反而置身事外了。
    最后那拉氏出言安抚才了结。
    郁宛旁观了一场大战,虽觉乐趣多多,可长久下去难保战火不会烧到她身上。若果可以的话,她其实更想混到像愉妃或者婉嫔那样的一宫主位就可以了。
    愉妃是养了个好儿子,哪怕自潜邸以来一直不怎么得宠,可因着五阿哥聪明乖巧得皇帝喜爱,母以子贵,愉妃的待遇在宫中也是不差的,乾隆分荔枝都不忘她的份——可别小看这荔枝,后世虽然平民化了,本朝可还是贵物呢,哪怕分得一颗两颗的,总归是心意的表示。
    婉嫔则要惨点,非但不得宠,连子嗣都没有,纯属熬资历,但这位的福气在后头,据郁宛所知,这位婉嫔娘娘可是乾隆一朝最高寿的人物,非但熬死了乾隆,更足足拖到了嘉庆十二年,最终以贵妃礼下葬,终年九十岁。
    郁宛也不指望自个儿那么长久,七八十想来没难度吧?
    散会时,那拉氏平静地叫住郁宛,“多贵人,你留一下。”
    众人的脸色立刻变得精彩纷呈,还以为皇后娘娘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果然是引而不发吧?她一个蒙古女子如此受宠,在本朝简直闻所未闻,皇后娘娘自然得敲打敲打,免得起了异志——博尔济吉特氏曾出过好几任皇后,又有个让太宗着魔的海兰珠前车之鉴,焉得不防。
    也好,有皇后替她们出头,这多贵人总能受点教训了。
    众妃怀着愉悦的情绪告退,要不是皇后娘娘想在私底下谈,还真想围观热闹。
    郁宛胸膛打鼓,她当然也怕那拉氏发难,可身为皇后训诫嫔妃乃情理中事,只要名头正当,哪怕万岁爷来了都不好说什么。
    但那拉氏并未发作,只以闲话家常的口吻问她伺候皇帝如何,譬如几更睡几更起,几时用膳几时喝水等等。
    郁宛都老老实实地答了,不敢扯谎,这种事皇后身边宫人也能打听到,无非想试探她忠心。
    她只能表露诚意。
    不过在问到叫水的次数时,郁宛多少有些尴尬,虽说皇帝自个儿要逞能的,可身为一个贤惠的妾室是不是该劝劝呀?
    那拉氏反而放松下来,莞尔道,“你初来乍到,脾性又跟皇上相投,一时情迷也是有的。”
    郁宛小心翼翼看着她,“娘娘,您真不生气?”
    方才那会儿都快把她吓死了,还以为人家要来个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呢。
    “生气?本宫为什么要生气?”那拉氏啼笑皆非。
    早些年她的确有跟万岁相偕共老的心思,哪个少女不怀春?可随着乾隆登基,甫一继位就把高氏奉为贵妃,狠狠地压了她这个侧福晋一头,从那时起那拉氏就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过如此。
    之后她便改为一心一意侍奉太后,也成功得到了太后娘娘的喜欢。孝贤崩逝,太后一力举荐她为继后,放眼宫中,的确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纯贵妃是汉女出身,嘉贵妃金氏又是包衣,独她是扎扎实实的满洲姓氏。
    之后也曾有过几年恩爱时光,可万岁身边新宠就没断过,那拉氏也看开了。她是庆幸的,庆幸万岁给了她永璂和永璟两个可爱的孩子,现在她什么也不想,只想尽到皇后的本职,再则平安抚养孩子们长大,这便够了。
    “其实我倒宁愿皇上多宠你些,这宫里向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皇上宠个明白懂事的,总比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在一起强。”那拉氏意味深长地道。
    郁宛只能陪着笑,这是夸她还是贬她呢?
    但看起来那拉氏对她还是挺亲切的,至少比起舒妃令妃等人,那拉氏更乐意她去接近皇帝——有点王皇后拉拢武媚娘斗垮萧淑妃的意思。
    当然那拉氏并非王皇后,她也绝不是武媚娘。事实上从顺治帝时,历代皇帝便有意打击蒙古势力,顺治爷那么狠心废掉原配,可不单是因为宠妾灭妻的关系——博尔济吉特皇后被废黜的时候董鄂妃可还没进宫呢,某种意义上这位留名青史的娘娘也背了黑锅。
    要说还是因为早期蒙古势力太大了,皇太极后宫嫔妃里头大半都姓博尔济吉特,叫后来者怎能不慌?纵然满蒙一家,可如今的天下到底是满人的天下。
    那拉氏无疑是具备某种政治触觉的,看出了郁宛能做宠妃可也只能做个宠妃,因此才不慌不忙。
    郁宛还能说什么呢?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不过那拉氏也给她下达了训示,“无论如何,本宫都希望你能以龙体为重,切莫令陛下受损。”
    只是夜里多叫了几次水,似乎不至于如此叮嘱。郁宛悚然一惊,难道皇后暗示她不可给皇帝下药,宫里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么?
    那拉氏知道她听懂了,“你自个儿留心便好,否则出了事,本宫也保不了你。”
    郁宛恨不得磕头如捣蒜,她就算想下药也得有路子呢,进京连个贴身丫鬟都没留下,周遭无一不是内务府给分派的人,她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去做这大逆不道的事!
    再说,她瞅着乾隆爷也还不到需要用催-情药的地步——娘娘实在高看她了。
    那拉氏眼看恩威并施起了作用,方才含笑将她搀起,“不过闲话几句家常,看把你吓的。”
    郁宛擦了擦脖颈上的汗,忽然觉得乾隆爷还算好性的,就没想过对她这位小人物使心用计——也可能是瞧不上。
    她陪笑道:“娘娘这殿里热得很呢。”
    那拉氏神色缓和了些,叹道:“永璟生病,怕他再着风寒,本宫才吩咐了不许用冰。”
    正说着呢,一个粉白-粉白的小萝卜头跌跌撞撞跑来,依偎在那拉氏腰身上,“额娘,我想吃冰碗。”
    那拉氏爱怜地摩挲着他的后脑,“等午膳之后罢,这会子吃了怕会闹肚子。”
    郁宛笑道:“这位便是十二阿哥吧,果然生得玉雪可爱。”
    大概女性对人类幼崽都有种天然的亲近,郁宛瞧见眼前这娃儿也颇喜欢——尤其他眉眼与他父皇颇为相似,简直是个缩小版的乾隆。
    永璂抬起扇子般的眼睫毛,又轻又快地看了她一眼,嘴里脆生生地道:“这位便是那个三十岁的蒙古娘娘吧?我该喊她庶母还是奶奶?”
    郁宛对于人类幼崽的喜爱立刻破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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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还来
    这话也忒无礼了些,那拉氏连忙呵斥:“永璂,不许胡闹,快给多贵人赔礼道歉。”
    奶团子吐了吐粉红舌尖,摇头晃脑来到郁宛身前,规规矩矩向她作揖,“博尔济吉特娘娘,永璂不是有心的,您原谅孩儿这回吧。”
    原来是恶作剧,郁宛松了口气,他要是真把自己认成祖母辈的人物那才倒霉呢。
    当即笑道:“阿哥真是聪明讨喜。”
    这小十二真是个鬼灵精,明明识得她的身份,连姓氏都记得清清楚楚,方才自己差点被他给唬过去了。
    那拉氏叹道:“光聪明有什么用,也得他肯向学才好。”
    宫里的孩子向来开蒙早,五阿哥永琪四岁就能念诵滕王阁序中的名句,永璂如今都六岁了,却连千字文都背得磕磕碰碰——倒不是非要他出人头地,可身为嫡子都庶子都比不过,岂非大失颜面,旁人又该怎么想?
    眼看着话题向深奥的方向跑偏,郁宛只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拉氏自觉失言,这种话论理不该对底下说的,被人听见还当她这个皇后想怎么样呢,便清清喉咙,“多贵人,这殿里太闷热,本宫便不留你用膳了,你且自便罢。”
    郁宛当然求之不得,陪领导吃饭无疑是最吃苦受罪的活计,哪怕菜色再好也食之无味——她宁愿躲在小稍间里吃独食。
    正要告退,那拉氏忽又将她唤住,“那日……你怎么知道本宫身边姑姑姓容?”
    果然容嬷嬷是个难能可贵的忠仆,一丝一毫都不肯向主子隐瞒。
    郁宛即兴编了个由头,“妾初来乍到,也不知各宫主子性情如何,好不好相处,才使了些银钱。”
    那拉氏恍然,这多贵人竟是有脑子的,可惜段位还是次了些,遂噙笑道:“你刚来京城,哪里知道里头关窍,凭你手头那点银钱,别人随便敷衍你几句就够使了。或是那不安好心的,故意告诉你相反的讯息,让你犯众怒,你又当如何?”
    郁宛听得咂舌,皇宫这么凶险?
    那拉氏自然是心底磊落的,不干这腌臜事,“还有一点本宫须叮嘱你,旁人也就罢了,可别稀里糊涂去跟御前人打听圣上喜恶,哪怕饮食上的枝节也别去沾染,这是最忌讳的。”
    当皇帝的往往疑心病重,顶见不得旁人处心积虑打探他私隐,谁知道揣着什么目的?
    郁宛凛然,“臣妾受教。”
    走出门时,还听到十二阿哥跟他额娘叽叽咕咕说自己的事,不外乎皇阿玛怎么选了这么一个超龄的女子来当妾室——他是看不出来有三十啦,不过外头人都言之凿凿,想必差不了太多。
    春泥给她擎着伞,避免阳光晒坏那身欺霜赛雪的好皮子,难为小主是在大草原上长大的,倒是半点不显黑。
    郁宛心说我黑的时候你还没看见呢,为着要面圣,出门前她娘特意给她关了一个月的禁闭,路上又都是坐马车,好容易褪去那层健康的蜜色——不过郁宛觉着怪可惜的,明明她这样身段配上深皮肤才更显活力美呢。
    新燕沉吟道:“皇后娘娘倒还是挺喜欢小主的,可惜十三阿哥抱病,小主不能常常走动,否则还能更亲切些。”
    在宫里要做个稳固的宠妃光讨好皇帝可是不够的,六宫嫔妃的生杀予夺皆在皇后娘娘手中,退一步讲,即便哪日失宠,若得皇后照拂,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郁宛喟叹道:“算了吧,皇后娘娘自个儿都应接不暇,我又何必打扰?”
    她知道新燕劝她“投石问路”,为的是能爬得更高点,可郁宛进宫的目标便只有明哲保身四字,她一个蒙军旗贡女,倘去掺和汉军旗满军旗的乱账,当真是吃饱了撑的。
    至于那拉氏的心事,郁宛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历史在那儿摆着,十三阿哥注定没挺过今年,而十二阿哥也注定当不成太子——她这做母亲的,又有谁体谅她的苦楚呢?
    *
    多贵人掀起的短暂的水花过后,宫里再度恢复平静。盖因这几日朝政繁忙,乾隆皆宿在养心殿中,雨露均沾跟雨露均不沾都同样能缓解矛盾。
    而当敬事房那位徐公公再度出山时,却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皇帝翻了启祥宫伊贵人的牌子。
    一时间,六宫众人的眼睛发生了百八十度的大偏转,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这伊贵人成天吹牛说大话,还真叫她碰上了。
    郁宛并不十分震撼,在她看来迟早的事,为了安抚达瓦达什部,皇帝也不能总把伊贵人干晾着,只是伊贵人倘就此得了宠,对她是个不小的威胁——谁叫她俩仇怨太深,伊贵人早就想一口水把她吞到肚里了。
    春泥忿忿道:“她若凭自个儿本事倒好,可今日的机会据说是颖嫔求来的。”
    这个颖嫔真是好管闲事,原来陛下虽不要她侍寝,一月里也总有几回到她宫中用膳——不能太让蒙军旗丢脸了。
    哪知颖嫔倒舍己为人,不给自己求得君恩,反而趁机劝皇帝多亲近新宠,春泥很怀疑两人早就串通好的,伊贵人多半许了颖嫔什么好处,或是承诺生下孩子交给颖嫔养,听闻圣祖皇帝时这种事不少,谁叫圣祖爷孩子多呢。
    倘真叫她们如愿,到时候自家主子无疑要被孤立了,满蒙汉三分天下,还有永和宫什么事?
    郁宛见她如临大敌,似乎天都要塌了,却忍俊不禁,“行了,瞧你这杞人忧天的劲,怀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又不是种瓜得瓜。”
    便真如此,伊贵人可不是好相与的,指不定就得变卦——那日她在庆嫔面前可是寸步不让,俨然以嫔位自居,又怎肯让颖嫔这个陈年老嫔拣了便宜。
    郁宛惯会自我排遣,虽然心头有点小不悦,可很快便释怀了,今日天朗气清,正合大快朵颐——她前日上火起的燎泡已消退得差不多了,很适合再长一圈。
    “我记得御膳房有新鲜脑花,你去取些来罢。”整个永和宫也只有郁宛好这口,其他人是碰都不敢碰的,吃脑子,多可怕呀!
    郁宛只能遗憾她们不懂享受,烤得酽酽的脑花比嫩豆腐还软,配上蒜泥香油,别提有多美妙了!
    “对了,前几日那烤羊肉怎么少了几串?”郁宛印象中自己并没吃那么多,谁叫乾隆中途过来打断,之后她就由吃改为“被吃”了。
    新燕心知肚明,却又怎好揭李玉李公公的短,只含糊道:“兴许小主记错了,又或者底下人嘴馋偷拿了吧。”
    罢了,郁宛也不是个刻薄的上司,员工爱占些无伤大雅的小便宜就由她们去罢,小惠全大体,这样也更好养出忠心来。
    养心殿中,乾隆看完军机处悄然送来的一封密折,脸上已然阴云密布。
    李玉捧着香茗进来时,只听他冷冷道:“让伊贵人不必等了,朕今晚去永和宫。”
    李玉:……这样临时变卦会否有所不妥?
    正待婉言相劝,哪知乾隆凌厉地刺了他一眼,李玉扑通跪倒在地,“奴才遵旨。”
    哎,只怨伊贵人时运不济、命里无福啰。
    郁宛接到要她迎驾的口谕时,正津津有味啃着大半碗羊脑花,嘴边满是红油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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