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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距离达姆姆还有六天。
    「我这样好看吗?会奇怪吗?」
    按照惯例帮俐栩换完药后,三花换上了白色上衣及牛仔裤、运动鞋,整个人显得有些彆扭,她拉着缺乏弹性的裤子,既困惑又困扰地皱了下眉。
    同样换上类似的休间服装,清纆两手环胸地站在一旁,打量地上下看她,一副看着奇怪生物的眼神。
    「大家都穿这样啊。」雅茗也有些莫名其妙,「好啦,你们好了吗?时间宝贵,我可是要走了喔!」
    三花跟清纆对视了一眼后,三花朝旁边的俐栩露出笑脸。「那我们就出发囉,俐栩。」
    「好,路上小心」坐在床头的俐栩跟着微笑,「不用在意我们,你们好好玩。」
    「好!」
    于是,他们三人便一同出了门。
    继穆昨晚有事先回梁禄那边之后,现在三花跟清纆也跟着雅茗出门,所以,屋内就只剩下俐栩跟津梁两人。
    让三花跟清纆也能看看城市长什么样子──这是俐栩的想法。对他们这些在达拉也长大,从来没离开过达拉也的人来说,城市的世界就像是宇宙,充满着各种惊奇有趣的事物,既然难得有这个机会造访城市,不去体验城市生活实在有些可惜。
    津梁也同意她的想法,并承诺他会负责照顾俐栩。三花本身对看世界这件事充满浓厚兴趣,敌不过三花半强硬半拜託的怂恿,清纆才勉为其难的答应陪她一起去。
    他们走后,本来显得有些拥挤的屋子就瞬间空旷了起来,俐栩注视着房门的方向安静着,感觉到津梁的目光,俐栩的嘴角浮现淡淡一笑。
    「我以为,你会要我跟他们一起去。」伴随着这句话,津梁缓步走了过来。
    梁禄有答应随时可以加派人手过来,而津梁自己也说了现在的时机点不会有追兵。照理说以俐栩的个性,应是不会坚持要留下任何一个人,因为对她来说,这只是一种任性的行为,她也未必一定需要有人陪伴。
    然而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俐栩却隻字未提他的部分,只说了清纆跟三花,甚至之前也鼓励着穆先做现在力所能及的事。
    「津梁也想去吗?」俐栩反而笑着问他。
    「这倒不会。」津梁回答得不假思索,看来是早已经有了答案,「说实话在这里要看的要做的,对我来说之前就已经足够了。」
    俐栩垂下眼来,神情有些凝重,「不知道亮跟柚天现在是否安全?」
    「他们在达拉也,也许反而会比我们更安全。」津梁的眼眸深邃,他的话语有份量,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出口,「达拉也不大,做什么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族人之间,考量到今后的安定,他们无法轻易地动手。我稍早前也跟你提过,里斯莫尔至今其实也还只是被禁足而已,短时间内并没有生命威胁的疑虑。」
    「当初傅姜长老之所以敢动手,就是篤定我不会说出去,而他一定会完美善后,在他的认定中,是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件事。」
    「有些事,即使明白了也还是会让人担心。」俐栩凝望着地板,「毕竟凡事都有万一,关键在于我们是否在乎。」
    「遗憾的是,在乎就会成了一个人最大的弱点。」
    一旦过于在意了谁,只要敌人掌握住那个人,自己就会立刻处于弱势,只能任凭宰割。
    津梁正是因为太明白这一点,才会把母亲完全託付给弟弟南参。他已经做好觉悟,即使南参最后没有保护好母亲,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这么做的同时,也是给了自己留下来的家人最大的信任跟自由。
    俐栩沉默了半晌,「你说得对,但我想有在意的人并不完全是弱点。」
    「因为,人类只有在保护他人的时候,才能拥有比原来还要更强大的力量。」俐栩抬起眼笑望着他,「津梁不也是,重新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了吗?」
    而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因为她。
    曾经,津梁身教了穆,让穆明白当自己能力不足时,是无法顾全其他人,那种担心只会让彼此都陷于不利状况,并无任何的实质帮助。
    虽然津梁当初会站在长老会那方,不全然是因为支持他们的理念,但是同理的是,现在津梁留在这边,也不是完全认同俐栩的和平思想。他只是从两者之间,重新取得了自身的平衡,然后做出了选择。
    「为什么曾经背负着使命的你,却没有将早已形成威胁的我杀掉呢?」这回俐栩没有笑,直视着他的双眼,没有任何一丝胆怯,「我相信你不会认为只要能够把我关一辈子就没事了?」
    被她这么一说,津梁一时间竟哑口,俐栩反而惊讶了。
    原来他真的这么想过。
    「我确实并没有打算要杀你,不──正确来说,是曾经有,但后来打消了。在出发去找你之前,我想过无数次可能会需要在亮跟柚天面前动手的情况──」津梁垂下肩膀,用手摀住了眼睛,嘴边抿出了苦笑,「你总是让我很意外。」
    「没想到,一次次,需要知难而退的人,会是我。」
    「因为来的人是津梁。」
    津梁放下手,两人的目光交会,俐栩凝望着他,「面对你不能够有任何犹豫,否则就一定会输。在这个世界上,津梁是我见过最难对付的人。」
    说最后一句话时,俐栩露出了笑容。
    津梁再次意识到自己输了。
    他又一次输给了俐栩。
    不知不觉间,津梁完全放松了下来,见他一副无话可说、拿她没辙的模样,俐栩偏头想了想,笑问:「那么,你现在如何打算,要跟他们去吗?也许还可以请雅茗小姐回……」
    「事情结束后。」他出声打断她,让她有些惊讶,他却逕自移开了目光,「如果还顺利,您要不要考虑跟我在一起?」
    这回换俐栩愣住了,她发现他的耳朵微微泛红。
    「一来,您身上的伤毕竟是我造成的,我有义务要负责。」津梁淡淡地说着,却仍避开目光没有看她。
    俐栩皱了眉,「那不──」
    「二来。」他再次打断她,同时眼神变得柔和,那是至今为止她见过他最温柔的眼神,「我希望能一直留在您身边。我大概,已经对您有了其他的情感。」
    他终于移回了目光,温柔地望着她,「本来,那是出自对您的敬意。但果然,如果得以选择.我寧可暴露弱点,也想在您心目中成为特别的存在。」
    「您又是怎么想呢?」他问着安静下来的俐栩。
    在他看来,清纆跟俐栩并不是那种层面的关係,里斯穆比较像是碰巧目的地相同的同伴。在达拉也中也似乎没有其他跟俐栩更为亲近的人。
    不过他也清楚,她还是可能会拒绝他。
    沉默了许久后,俐栩黯然地笑了一下。
    「津梁,我,是活不久的。」她悠悠道,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我离开达拉也太久,已经无法挽回了。光是现在清纆不在身边,即使像这样坐着,也感觉到力气在不断流逝。」
    跟以往相比,她整个人消瘦了很多,想必即使拿了刀也使不上什么力了吧。
    「我随时都可能会死,回去达拉也之后,我也是不可能再离开的。你不需要执着在我身上。」说到这里,俐栩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并不畏惧死亡,相反的,如果能够就这样成为达拉也的转捩点,倒也没有不好。延续着瓦洛头目的遗志,达拉也将会一点一点地往更好的方向改变,已经再也不需要有继承头目血脉的人存在了。」
    俐栩的话刚说完,津梁驀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压在墙上。这猝不及防的举动,牵扯了伤口,让俐栩痛得脸色一变。
    津梁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这并没有让他就此收手,他的胸口中有着满腔的陌生情绪,他逼近在她眼前,却从她的眼里看不见任何一丝犹豫,这令他感到痛心。
    「听好了,俐栩?卢文,你真的明白吗?你的这种觉悟,是不可能救得了达拉也的──」津梁的话语饱含着怒火,冷冷地说:「用死来当武器,只是懦弱的人的做法,你怎么能确定你死了之后不会反而助长火苗,造成更多人因此陷入危机?」
    他说的话确实是事实──
    俐栩的平静瞬间崩坏,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她神情变得茫然,眼泪不停地掉了下来,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愣着流泪。
    见到俐栩的反应,津梁沉默了,他收了手,就近在床边坐下,然而就像是水龙头坏掉了一般,俐栩仍在流泪,本来就气色不好的脸蛋变得更加苍白,除此之外,她一动也不动,空白的像是随时会消失。
    这让津梁明白一件事,俐栩之所以能够保持轻松心态的面对死亡,只是因为她打从心底无论如何都想拯救达拉也──即使她自己也清楚这么做不一定有用。
    从未想要倚赖他人,俐栩从一开始就打算靠自己来解决这一切。
    也许,她甚至有想过要杀掉傅姜长老,让人们对自己有疑虑后,再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她的存在是多么的渺小,面对现况是多么的无力,只能用这种卑微的方式来守护自己珍视的事物。
    「已经足够了。」津梁的声音恢復平时的冷静,「俐栩,你不需要再自己承担一切了。」
    津梁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直视着她的双眼。在达拉也,这个举动只有对亲密的人可以做。
    「想想珍惜着你的人们,一旦你死了,即使达姆姆计画以失败告终,也不会有人为此高兴。」迟疑了一下,他终究还是把她揽进了怀里,「现在,放弃那个念头吧。」
    俐栩没有反抗,眼泪很快沾湿了他的衣服。
    「让我成为你的助力吧,俐栩。」津梁在她耳边温柔的低语,「一点点也好,你可以试着接受我吗?不过,你不也是为此,才留下我吗?」
    在他怀里的俐栩没有说话,于是津梁揽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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