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蓼淡漠道:“别管。”
她挣开他,两手化爪,重重打在琵琶骨上。
血脉送入体内之后,聚集最多的便是炼体的关键之处——琵琶骨。
她隔着嫁衣底下的皮肉,硬生生捏出一团血色光团,光团内血丝流转,散发着邪性的光。
明明那么怕疼的一个人,亲手取出一团血脉后竟然一声没吭,甚至还能侃侃而谈。
“在我杀了那些妖魔,心性最不稳的时候,借助我体内留下的隐患与谢沾衣合力引我解开血脉禁制,是觉得我一定会受你影响,守不住自身。”红蓼喃喃着,“你与谢沾衣体内的血脉是有感应的,否则他也没办法配合你。你想操纵我?”
红蓼将手中光团搓圆捏扁:“来啊。”
“切片怪,你来试试你姑奶奶我怕不怕!”
第七十章
地之主的血脉在红蓼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亲手送祂进去的云步虚自然知道。
他也知道红蓼打开了禁制,承受了全部的血脉力量。
她杀了塔内所有妖魔,现在又开了禁制, 云步虚的表情隐在暗光之中,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在摧毁塔门, 这个过程不能中断,否则哪怕以他的力量也很难再来一次。
齐净玉到底还是有些了解他,拿他造的东西对付他, 虽会投鼠忌器, 但某种意义上,确实比其他东西更有底气。
他知道这件事急不得,急迫不会给事态带来任何良性的结果,他素来不是一个心急的人, 他总是很有耐心,可事关红蓼,在得知她开了禁制的一瞬间,他就顾不得什么原则了。
他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了了,拼尽全力摧毁塔门。
整座塔轰隆震动,烟尘四起,围绕塔周的黑雾早被太一玄宗扇的神光驱散,于是烟尘散去之后, 塔身发生了什么变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云步虚突然收了手。
他快速后退几步, 又用更快的速度回去, 眯眼望着从里面被摧毁的塔门。
门不是他开的。
是里面的人打开的。
里面有谁?
是红蓼, 或许还有水如镜。
但打开塔门的人一定是红蓼。
他都还没做到, 她就从里面做到了, 足可见打开禁制的血脉被她使用得多么从容。
先走出塔门的不是她, 是水如镜,和从血脉之处看到的一样,水如镜衣衫不整,伤得很重,出来之后也顾不上和他行礼,只让开身回头看着,眼神专注里夹杂着担忧。
云步虚忽然笑了一下,也不再往前,就在原地站着看。
看水如镜如何在红色的身影跨出塔门的一瞬间,神色变得和缓,理智回归。
水如镜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猛地垂下头,闭了闭眼望向云步虚。
云步虚停在离他们有些远的地方,比起前者来,他仿佛是个外人。
“……圣人。”水如镜跪下,脊背弯曲,再无之前的挺拔,“多谢圣人相救。”
云步虚淡淡道:“吾没有救你,塔中妖魔非吾所杀,塔门也非吾打开。”
水如镜越发难堪,他还想说什么,眼前忽然飘过一个红影,云步虚所有的话都消失了。
“你没事!”
红蓼看到云步虚的一瞬间就奔了过去。
她紧紧抱住他,声音里透着委屈和惊喜。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那群家伙还拿幻境来骗我,让我以为你死了!”
云步虚没动,手臂放在她身边,想要抱住她,但又没那么做。
他脸色苍白,更衬得唇瓣鲜红如血:“幻境?”
红蓼在他颈窝不住点头,将塔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真的太过分了,我一开始真的被骗了,我以为,以为……”
她没能说下去,声音哽咽,又娇又怯,哪里还有出塔时的天狐气势?
连她体内的血脉都有点看不下去,很难将出塔之前的她和现在这个扯上关系。
上一次让祂这么意外的还是前任魔尊幽玉。
幽玉没有像其他吸收血脉的人那么好控制和同化,直至死的时候,她都还保存着大部分的理智和本性。
她是女子,红蓼也是,两人之间有些相似,都没那么好掌控。
原以为是只心性不坚的小狐狸,一旦开了禁制可以随意拿捏,越是这样轻视,越是摔得狠。
红蓼哪里心性不坚了?恰恰相反,她坚定得很,坚定得尊崇于对颜色的偏爱!
不管祂如何回放她杀死那些妖魔的画面,如何在她心中游说,如何试图以邪气压制她的本性,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出去,确认道圣宫的情况,看看云步虚那张鲜活的,举世无双的脸!
红蓼一门心思都是这些,但凡祂有任何举动,她就不顾己身地折磨祂。
血脉是可以转移的,自然就可以随意地取出一部分来。
取出来团来团去,拿道圣宫的圣术折磨一番再塞回去,说不定还能净化一些。
只是这样她必然要遭些罪,还有可能被人在此期间夺走血脉,不过红蓼都不在意就是了。
她开门其实也没费太大力气,想来是云步虚在外面已经完成了一半,她再从里面加上一些力量,这门也就开了。
走出来的时候,她除了觉得疼,已经没什么其他知觉了。
真的很疼,她特别怕疼,不然当初云步虚发现她体内有谢沾衣留下的隐患,她也不会没让他继续尝试拔除。
现在她可以清醒着走出来,不被血脉控制,也恰恰是靠着入骨的疼。
疼痛可以令人清醒,不断加深的疼痛更让人没心思想其他。
终于见到云步虚的那一瞬,她才找回了其他的思绪,麻痹的身体有了反应,理智还没反应,身体已经本能地朝她跑过去。
她的嫁衣宽大,飘逸,跑起来像只金红色的蝴蝶。
九条尾巴无精打采地聚拢在身后,昭示了她身体状态现在并不好。
云步虚抱着她,听她说完所有的话,在她仰头时垂下眼眸。
四目相对,红蓼吸吸鼻子:“你快揍祂。”
云步虚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红蓼红着眼睛:“你快揍它!你揍祂行不行?我害怕。”
害怕。
是真的害怕。
他不在的时候她不敢害怕。
陷入幻境迷宫的时候以为他死了,她更不能害怕。
但现在他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红蓼完全被情绪淹没了。
云步虚被她这样看着,喉结滑动,那些幽暗阴冷的嫉妒暂时被封存了。
他将她横抱而起,视线扫过跪着的水如镜,落在岌岌可危的浮心塔上。
它已经快维持不住了,再由他无形的灵力一催动,瞬间轰塌,半点不剩。
红蓼转头望着那片废墟,水如镜就跪在废墟旁边,险些被砸到,但一动不敢没动。
她想说什么,感觉到云步虚带着冷意的视线,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抓着他的衣襟,能感受到他的关切,但远不如从前那么外放。
他像在刻意收敛和压制,这让她很不适应。
“云步虚。”
她叫他名字,他也只是看她一眼,仍旧一言不发。
于是红蓼就知道他生气了。
……好吧,大概塔里的情形,他看到后没办法不在意。
但她目前这个情况,经历了那么沉痛的幻境,都不能先安慰一下她再算账吗?
红蓼自己也有些委屈,靠在他怀里低声说:“……我只是想帮你救人。”
“只是帮我吗。”他终于开口,却是反问,“不是因为你自己想救?”
红蓼心一揪,拧眉说道:“好嘛,的确是一半一半吧,当时那种情况,你赶不及,我若不进去他必死无疑,我有法衣保护,还跟你学了那么久,应该可以争取足够的时间……”
“我说过让你保护好自己即可,不必去管别人。”
云步虚脚步停下,视线望着前方,语气平静:“你答应了我,但没做到。”
话说此处,他好像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复又道:“你累了,我送你回去。”
红蓼怔愣许久,回过神来,她已经被云步虚放下。
浮心塔的事算是解决了,但道圣宫的危机还没完全解除。
云步虚先去救了她,现在就得去帮助弟子们。
沐雪沉已经撑了很久,硬生生将最凶的一波冥鬼潮抵挡在道圣宫之外,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烈的。
他和一众同门遍体鳞伤,若非有圣人法戒的帮助,怕是会死伤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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