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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妃淡淡地道:“那你讨厌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多。”
    容妃只是笑吟吟地道:“是啊,纯妃娘娘您就排第一个,高不高兴?”
    两人竟当场对峙起来了,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倒是上方的贤妃开口道:“好了,二位娘娘若是想要叙话,再另行挑个好时间吧。”
    两人才终于消停了,一左一右坐着,谁也不搭理谁,容妃转头找黎枝枝说话,轻声问她:“你都安排好了?”
    黎枝枝与她对视一眼,然后微微颔首,两人皆是心照不宣地笑起来,正在这时,外面有人进来禀道:“晟王妃携荣安县主到了。”
    殿内骤然安静了片刻,还是贤妃率先反应过来,道:“请她们进来。”
    不多时,便有青衣太监引着两人入了殿,晟王妃今日是穿着礼服的,她旁边的萧嫚亦是盛装打扮,施施然上前来,母女两人先是向长公主与贤妃等人见礼,这才落了座。
    气氛再次恢复如初,所有人都热切而殷勤地说着话,只是心里如何想的,却不得而知了,贤妃温和笑着对晟王妃道:“许久不见了,王妃的身子还好?”
    晟王妃的神态显得十分拘谨,道:“多谢娘娘挂念了,一切都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黎枝枝看着萧嫚,她坐在晟王妃身边,一扫往日的张扬,整个人看起来低调而温顺,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萧嫚抬起头看过来,两人对视着,萧嫚笑了笑,道:“郡主为何这样看着我?”
    黎枝枝忽然问道:“县主,你知道黎素晚去哪里了么?”
    萧嫚一怔,讶然道:“这……我确实不知。”
    黎枝枝微微一笑,道:“若是县主哪天知道了她的下落,还请告知我一声。”
    萧嫚立即道:“这是自然。”
    不多时,眼看外面天色擦黑了,外面有宫人进来传话,百官宴结束,圣驾已经到了宫门口,于是贤妃连忙起身,领着众人迎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宫宴就设在太和殿, 众人皆按照品阶落座,御座左右分别是几位妃子,因黎枝枝是郡主, 便坐在长公主旁边,对面是萧晏与萧如乐, 再后面便是宁王与宁王妃等人。
    殿内灯火通明,玉杯锦席, 又有伶人乐官弹奏丝竹, 一派热闹非凡,大约因为今日是诞辰, 景明帝的表情看起来比往日要和气许多, 偶尔还会低声与几位妃子交谈,其中又以容妃最为得宠, 而纯妃只安静地坐在旁边, 神态显得清冷冷的。
    宴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正在这时,有一太监躬身入内行礼,毕恭毕敬地对景明帝禀道:“启禀皇上,南疆遣使前来觐见。”
    景明帝放下酒盏,道:“准。”
    圣谕层层传下去, 不多时, 便有两名内侍引着一行人进了殿,众人纷纷转头望去,黎枝枝看见那南疆使者身后跟着杨珺,她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 朝这边看过来, 然后冲她眨眨眼, 露出一个笑。
    “恭惟陛下万寿圣节,臣等诚欢诚忭,敬祝万万寿岁,望陛下膺乾衲佑,奉天永昌!”
    景明帝摆了手:“免礼平身,诸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心意可嘉,赐座。”
    等南疆使者一行人落座之后,便有数名朱衣太监捧了贺表入殿,请示过后,开始唱喏起来:“丞相赵世功恭祝陛下万寿圣节……”
    文武群臣皆上表贺礼,这一唱便是小半个时辰,那一摞礼单长得念不完,在座众人便只能认真地听着,生怕在御前失仪,惹了天子不快。
    黎枝枝拈着酒杯,静静地等候着,她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眸望去,正是对面坐着的萧晏,他今日穿着太子冕服,依然是浓重的玄色,襟口整齐,一丝不苟,纱灯明亮的暖光自他头顶落下来,给那俊美的眉眼打上一层薄薄的光,这让黎枝枝莫名想起了中秋那天的月色。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率先移开目光,黎枝枝忽然觉得耳边那太监的唱喏声都变得遥远起来:“……晟王妃……荣安县主萧嫚敬祝皇帝陛下万万寿岁,福寿永康,特进献青鳞髓墨一方,青玉十二生肖刻一套,远眺雪景图一幅,红珊瑚嵌玉石屏风一座……”
    正在这时,容妃忽然笑吟吟地道:“上一次县主向皇上献图,皇上甚是喜欢,赞不绝口,臣妾听说县主又特意新作了一幅图,献给陛下,想来就是这雪景图了,不如趁此机会,让诸位也都细细观赏一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乍闻此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萧嫚,晟王妃坐在女儿旁边,低垂着头,脸色都有些发白,显得不安而紧张,萧嫚自是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微微蹙起眉,下意识在桌案下伸手轻轻拉了她一把。
    上方传来景明帝的声音:“可。”
    少顷,便有两名太监捧着一卷画轴从殿外进来,躬着身子行礼,待请示过后,才小心地打开了那幅画,一幅雪景图缓缓展露在众人面前。
    因是雪景,那画上有大片的留白,青山寥寥,崖上古松傲然而立,飞鸟绝迹,整幅画都透着一种孤傲清冷之感,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座下的萧嫚微微垂首,袖中的手紧捏成拳,指甲刺入掌心,带来些微隐痛,她不动声色的表情下,心思却转得飞快,萧嫚确实没想到这幅画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展示,而且容妃方才的话也有些奇怪,仔细想想,当初也是因为她的提点,萧嫚才决定再次铤而走险,让人作出这幅画来。
    不会有问题的,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她特意叮嘱了刘伶,不可直接临摹黎枝枝的画,而是要按照她的笔法,另画一张完全不一样的图,而且萧嫚之前还仔细检查过,这幅雪景图和黎枝枝那幅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一切都天衣无缝。
    但尽管如此,在天子面前作假,萧嫚到底还是心虚,下一刻,她就打定了主意,今天这是最后一次,无论成与不成,都该悬崖勒马了,而那个叫刘伶的画师,终究是个把柄,想来是不能留了,至于黎枝枝,更是不能留……
    正在这时,上方传来景明帝的声音,道:“诸位觉得此画如何?”
    天子发问,众臣皆是纷纷开口奉承,有夸赞其意境深远的,也有夸赞笔法精妙的,都不愧是十年寒窗、翰林院里熬出来的文人,夸起人来没有一句重复的。
    景明帝听了,微微颔首,道:“朕也觉得此画甚好,是你亲手所作吗?”
    得到他的肯定,萧嫚的心略略一松,立即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禀皇上,是臣女所作。”
    “嗯,”景明帝应了一声,忽然又问道:“风递幽香去,禽窥素艳来,这一句诗,可还有下一阙?”
    萧嫚登时愣住了,无他,因为这一句话她曾经听过,就是她第一次冒认画作的时候,景明帝也是这般问过她,那一幅寒雀窥梅图上的诗,有没有下一句。
    当时她怎么回答的?因为作画时间匆促,未曾有下一句。
    明明她已经回答过了,如今景明帝又问一遍,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脑子不记事,忘记了么?
    萧嫚的心思飞快地转起来,然而就在此时,她整个人忽然一震,想起来一件可怖的事情……
    黎枝枝还在这里!
    下一刻,景明帝便点了黎枝枝的名字:“昭华郡主,你知道这句诗的下一阙么?”
    此言一出,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黎枝枝身上,大多数人都是莫名其妙的,不明白帝王为何有此一问,这好端端的赏着画,怎么又忽然吟起诗来了?
    黎枝枝站起身,恭敬而温顺地行礼,道:“回禀皇上,臣女不才,恰好知道这首诗。”
    “背来给朕听听。”
    “臣女遵旨。”
    黎枝枝看向萧嫚,不疾不徐地念道:“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风递幽香去,禽窥素艳来,明年如应律,先发映春台。”
    她每念一句,萧嫚的脸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已是呆若木鸡,面无表情地盯着黎枝枝,眼神震惊无比,她有些不明白,事情为何突然急转直下,到如今这个地步,明明……
    明明皇上刚刚还夸过那幅雪景图画得好,可雪景图是刘伶作的,和黎枝枝没有半点关系——
    蓦地,她意识到了什么,面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紧接着,上方的景明帝道:“那一句诗,朕曾试过许多次,想作出下阙来,却总是觉得差了些什么,原来它还有上一阙。”
    他说着,话锋一转,对萧嫚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萧嫚吓了一跳,立即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痛楚骤然袭来,却依然难以抵挡她心中的惶恐慌张。
    “你冒认他人画作,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景明帝的语气透着厌恶:“这幅雪景图是朕亲眼看着昭华郡主所作的,如何又成了你画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君,你是觉得朕年老昏花,太好糊弄了么?”
    “臣女不敢……”
    萧嫚吓得声音都有些哆嗦,她这次是真的怕了,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黎枝枝明明早就知道自己冒领的事情了,可偏偏却装作一无所知,串通了容妃,给她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就连刘伶都是她安排的人,什么雪景图,那就是黎枝枝自己的画!
    萧嫚简直不敢置信,怎么有人能这般隐忍,这般阴险狡猾的?
    作者有话说:
    诗是抄古人的哈~
    然后解释一下,怕有人没明白,黎枝枝在这个局里一共布置了三幅画,一幅是送到墨香斋装裱的江山图,那是用自己的笔法临摹了景明帝的画,另一幅是去雅集展示的画,她自己作的,为的是如果萧嫚也去了雅集,不会露馅,后来萧嫚没去,但是黎素晚当时在场看见了,最后一幅是雪景图,她在教容妃的时候作的,找了个机会“恰好”让景明帝看见。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原只是献贺礼, 却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情,整个殿内都安静无声,针落可闻, 所有人看着景明帝责问萧嫚,天子动了真怒, 无人敢为她求情。
    何况以晟王府如今的情状,也没什么必要求情。
    萧嫚跪在那里,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 她只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手足冰凉, 额头上却是渗出了汗意, 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一切都完了。
    事已至此, 不要说脸面了, 一个欺君之罪压下来, 她能不能留得性命还是未定之数。
    恰在此时,一个人忽然叫道:“皇上饶命!”
    那声音熟悉无比,萧嫚微微变了脸色,转头看去,却见晟王妃跪了下来, 颤着声音道:“此事都是贱妾之错, 是贱妾教唆她冒认郡主之名,犯下欺君大罪,嫚儿什么都不懂,是贱妾逼着她这样做的, 求皇上饶她性命!”
    她说罢, 便不住磕起头来, 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磕得咚咚作响,没多一会儿,额上就见了血,红肿一片,甚是吓人。
    “求皇上饶她性命!求皇上饶命啊!”
    萧嫚怔怔地跪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母妃拼命磕头求情,席间亦有人面露不忍之色,撇过头去不肯再看。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整个殿内只能听见那声声磕头闷响,一下又一下,听得人心里瘆得慌,生怕她下一刻把脑袋给磕成两半。
    坐在景明帝旁边的纯妃忽然开口道:“皇上,依臣妾之见,此事既是晟王妃指使,就饶了荣安县主一命吧,今日是您的圣寿节,如此重要的日子,由得她这样磕下去,到底是不吉利。”
    容妃看了她一眼,冷笑道:“纯妃娘娘这话有些意思,欺君大罪,便这样轻轻揭过,往后他人争相效仿,也都磕几个头就作罢了?”
    景明帝没理她们两个,反而是问黎枝枝:“此女是冒认了你的画作,你觉得该如何?”
    黎枝枝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垂首恭敬道:“但凭皇上处置,臣女绝无异议。”
    景明帝复又看向萧嫚,神色重新变得冷肃,沉声斥道:“侵欺他人之物为己用,是为窃也,似尔这般心术不正,欺世盗名之徒,不配为萧家女!从今日起,便夺尔萧姓,撤去县主之封号,杖二十,贬为庶民,此生不得与皇族官宦通婚。”
    “至于晟王妃,”景明帝继续道:“你教女无方,欺君罔上,罪不可赦,贬为贱民,杖五十,发配至边疆做苦力,此生不得回京,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萧嫚和晟王妃都愣住了,晟王妃面露庆幸,而萧嫚则是神色剧变,急急求道:“皇上饶命,母妃患病多年,身子太差,不能受此刑罚,求皇上开恩。”
    “是么?”景明帝冷冷地看着她,道:“那朕就开个恩,你也可以代母受罚。”
    萧嫚瞬间就冷静下来了,她只是被夺了萧姓,贬为庶民而已,可晟王妃却是要贬为贱民,贱者,奴也,不止如此,她还要去边关那种苦寒之地做苦力,此生不得回京。
    这怎么能行?!
    她的沉默,一时间让整个场面变得有些讽刺起来,晟王妃低垂着头,额上依然血流不止,脸色苍白如纸,她缓缓伸出手去,握住了萧嫚冰冷的手。
    没想到萧嫚的反应很大,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惊惧地看着她,像是下一刻就要退开,晟王妃的嘴唇动了动,勉强道:“没事,没事……”
    “母妃向来是个没用的人,往后就不会给你拖后腿了……”
    黎枝枝没再听下去,只是轻轻别开眼,目光下意识落在对面,与另一个人对上了视线,是萧晏,他正专注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很奇怪,明明他什么话也没有说,黎枝枝却从那双凤眸中看出几分担忧来,他似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下一刻,黎枝枝又有些自嘲,怎么可能?纵然太子殿下再厉害,也绝不可能有读心之术。
    一场闹剧终于就此结束,萧嫚、不,如今是刘嫚,与她的母亲被带下去受罚了,大殿内的气氛也逐渐恢复如初,朱衣的太监继续唱起贺表来。
    这一场宫宴直到深夜方才散了,长公主带着黎枝枝回公主府,她还有些气不顺,面露怒容,愤懑道:“没想到她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真是可恨,若不是今日被皇上识破了,你还不知要被她算计多久。”
    黎枝枝倒反过来安抚她几句:“我也没吃什么亏,您别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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