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司屿薄唇很淡地抿了下,安静片刻,再开口,略以长辈的态度:“程家门第居显,在京市分量不轻,那个叫程觉的男孩子,不能让你满意?”
一张原木桌的距离,苏稚杳垂着眼望住他,表情从生涩渐渐变得迷茫。
“有他什么事儿?”苏稚杳越发疑惑。
在他晦明不清的目光下,她刚生出的那点做坏的能耐偃旗息鼓。
她躲开视线,温温吞吞:“那……那就不是。”
沉默良久,贺司屿重新握起雪茄:“我不做亏本买卖。”
不管她是什么目的,他已经给出了拒绝的明确暗示。
苏稚杳失声,一时彷徨。
爱慕她的人占了大半个圈子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苏稚杳自己门儿也清,从前只要她灿烂地笑一笑,就能在千千万的追求者中周旋自如。
偏偏这回遇到个油盐不进的。
苏稚杳咬咬嘴唇,仍是不死心,小声问:“就只是单纯地想约你吃饭,不能吗?”
茶室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横在酒杯上的雪茄还在弥漫着蓝白色淡雾,散发出郁郁的烟香,熏得人头脑微微混乱。
过了会儿,听见男人一声轻描淡写。
“过来。”
苏稚杳猝不及防,讶然看过去。
贺司屿却没在看她,敛着眸,在水晶烟缸里一点点揿灭雪茄,一丝不乱做着自己的事。
他似乎天生有着使人信服的能力,言语举止游刃有余,无论说何话,用何种语气,都让人下意识服从。
等越过桌子,人都走到他身边了,苏稚杳才忽然间反应过来,不明所以。
只抽到一半的雪茄灭了,被他随意丢进烟缸里,贺司屿起身,从坐到站,身躯轻易高过她,在她眼前严严实实落下阴影。
苏稚杳不经意就怂了。
想稍稍退开些,没留神,一屁股跌坐到原木桌上,他散开的西服外套贴近她鼻尖,雪茄淡淡的热咖香和他衣服上的乌木气息交融。
苏稚杳只得闻着,呼吸和心跳加促。
她想把双手抬到身前护一下,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男人漫不经心的嗓音先响起。
“能。”
贺司屿给了她迟到的回答,可有可无地噙着点笑:“不过,苏小姐是想要上saria的钢琴课呢……”
他张开手臂,掌心落到桌面,撑在她身子两侧,低下头时,额前落下一缕黑色碎发,和漆黑的眸子同时往下,深凝住她。
“还是想要约我出去?”
第10章 奶盐
在他压低身子凑近时,木质清香和古巴雪茄的淡淡烟味,瞬间盈满苏稚杳的鼻息。
男人自身的魄力和山一样倾倒过来,苏稚杳的心情顿时在冷静和急促之间反复横跳。
当时,苏稚杳最先反应的是。
这人又在使坏给她下套了。
什么给她两个选择,肯定还是他的阴谋诡计,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苏稚杳想着这回不能再上当,摒弃杂念,定定回视他眼睛,柔柔一莞尔:“要你。”
她笑起来总是像一杯酒,散发着醉人的气息,在人眼前晃晃荡荡,风情万种藏不住,偏偏那眼神又纯良得不成样子。
好像世间最难得可贵的机会摆在面前,都不及和他吃饭重要。
四目相视,在无人知晓的瞬间,贺司屿微微屏了下呼吸。
但他已经是阅过千帆的人,这种假话太容易识破,没必要没当真,他只是多凝视了她一会儿,轻哂,缓缓直起身,双手抄进裤袋。
“苏小姐可以回去了。”
“那我们约哪天一起吃饭?”苏稚杳直接和他约时间。
她歪仰着脸,望着他笑:“明天好吗?”
贺司屿神情淡然:“没空。”
苏稚杳嘴角沉了沉,但她很聪明,一点就通,深刻铭记他那句“筹码藏深些,别太实诚”,于是没追着要答案,否则显得她多在意,太殷勤就注定被动。
往原木桌扫一眼,那儿有支钢笔,但没多余的纸,她想也不想地松开头上的丝巾解下,长发柔顺散开,呈微卷的弧度披散在她肩背。
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好看的。
或许凌乱的样子在男人眼里会更心动。
苏稚杳拿过钢笔,弯着腰俯身到桌面,在丝巾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再叠起丝巾,面向他。
她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他西装外套胸前的口袋,将丝巾齐整地塞进去后,用掌心轻轻抚平,隐约感触到他胸肌的结实。
明明是很暧昧的动作,可她抬起脸时,眼底半分冒犯都没有,那双桃花眸清明似水晶,扬起纯净的笑,轻声对他说:“那等你有空,记得打我电话。”
贺司屿垂下眼,先是瞧了眼自己身前口袋露出的那一小截杏白色丝巾,目光再掠到女孩子笑盈盈的脸上。
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稍显凌乱地弯曲在她颊侧,不自知的风情中带出美感。
贺司屿静静看着她,不欲其乱。
苏稚杳却没和他长久对视,触一眼便错开,笑意不减地哒哒哒小跑向楼梯,人一拐,消失在半面玻璃隔墙后。
以为她走了,贺司屿低头正要抽出那条丝巾,忽地又见她手指攀到墙边,探出脑袋。
“你会给我打电话吧?”苏稚杳躲在墙后,堪堪露出一双半信半疑的眼睛:“可别忘了……”
贺司屿没想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既然要走了她的钻石,该有的补偿也没打算赖。
只是她要的补偿特别,不要钱,不要人情,偏要他请吃饭。
贺司屿惫懒地瞅了她一眼,手落回裤袋,回身踱步向座椅,淡淡敷衍一句:“尽量。”
苏稚杳笑了,心满意足离开。
之后几日,苏稚杳都没接到贺司屿的电话。
倒是童茉冤大头一亿拍下鸽血红宝石项链,和她为粉钻开罪贺司屿还专程被带去道歉这两件事,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那些天,名媛群里清一色的安慰。
【杳杳没事吧?贺司屿有没有为难你?】
【那晚你突然和他抢粉钻,可吓坏我们了,你是不知道,贺司屿这人空有一副好皮相,骨子里很阴暗的】
【是啊,他连生父都能阴……他父亲原本有个胞弟,二十年前火灾意外死亡,现在好了,他父亲也进去了,贺家父辈就剩个没威胁的贺荣了,瞧这夺权的手段,一般人真做不出来】
【我还听说他亲弟弟就是因为他从小废了条腿,得坐一辈子轮椅呢,不晓得真假,总之我们还是离远了好】
……
不知有无夸大其词,关于贺司屿的谣言,她们聊得逐渐离谱。
苏稚杳看着这一片片虚假的关心,毫不怀疑假如她真和贺司屿结仇,她们会立刻和她划清界限,独善其身。
她先回复说没事,都解决了,然后旁若无事般揶揄地回:【姐姐们都这么怕他吗,上回你们还说想被他压在身.下呢】
【哎呀,有句话说得好,不怕反派坏,就怕反派长得帅,一米八八身材有型的男人,搁谁不想试试?】
【美得你,梦里想去吧!】
【哈哈哈哈哈……】
大小姐们开始笑闹不停。
有知情者说起童茉:【你们听说没有,那晚童茉回去后被她爸停卡了,那块鸽血红宝石市价一千五百万顶天,她叫了一亿,真够缺心眼儿的,去年童氏高层大换血,融资本来就很艰难了,她这不是妥妥的坑爹吗!】
【活该呗,她非要抢杳杳喜欢的东西】
【谁让小程总眼里只有我们杳杳,这下得了,感情没得到,脸也丢光了,她现在就是个笑话】
……
得知这些,苏稚杳不是没有动容。
她并非贺司屿,做不到完全心安理得地使坏,看到童茉的下场时也会思考,是不是自己过分了。
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难道要她再花一亿把红宝石买过来吗?那太傻了,她只是良心未泯,又不是大冤种。
苏稚杳没再管这事儿。
她的心思都投到手机上去了,在琴房练琴都不怎么专心,时不时就要看一看手机,反复确认没有静音。
小茸盘腿在地毯坐着,看她连续几天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放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杳杳在等谁的电话吗?”
苏稚杳惊奇:“这么明显吗?”
“……”小茸想说她是近视,不是瞎。
怀疑是信号太弱,苏稚杳颓颓丧丧地举高手机:“说好有空就给我打电话的,都一礼拜了,他怎么还不找我!”
小茸没见她如此期待过谁的电话,被勾起强烈的好奇心:“杳杳等的是谁呀?”
苏稚杳张了张嘴,无从解释起。
总不能直接告诉她,自己真的不知死活地去勾搭贺司屿了吧……
苏稚杳抿抿唇,啪得一下,把手机反盖到钢琴上,恼声嘀咕:“一个老坏蛋。”
小茸满脸问号,但见她坐回身去翻五线谱,准备要接着练琴了,就没多问。
耳边琴声音音细韵,小茸享受地听着,一边感叹她们家杳杳小小年纪琴技就达到这般水准,简直是小天才,一边继续刷自己的微博。
几分钟没看,热搜上赫然出现了眼熟的名字。
【贺司屿苏稚杳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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