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悲伤中的病房里并没有歇斯底里,叶纾愚趴在妈妈病床边,将头埋进臂弯无声地流着泪,叶航威蹲在她身边拍抚着她的后背。
眼泪在那个病房里流干了,再之后的日子里,无论是一天一下的病危通知单,甚至是盖着白布的尸体,她都静静地看着,如果不是能触到脉搏,她就像服装店橱窗里的模特人偶。
下葬时有着宋康的关系,陵园里剩下的墓碑中风水最好的两块留了出来。她也静静接受着各方来的吊唁,唯一出口的话就是拒绝外公外婆要带她回去一起生活,她还要跟爸爸相依为命。
只记得那天下着雪,钟茜提早一天办了丧礼,所以宋之昀也来了,他眼中没有像之前在病房里那样满是同病相怜的安慰神情,而是透着让叶纾愚看不懂也不想懂的感情。
宋康只是让下属去工厂考察并催一下尽早关闭,那场火不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他因此痛恨着自己那天语气极为不悦的催促,他也知道自己和叶航威在心底互相痛恨。
叶航威曾心力交瘁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在着手准备关停,只等这一批业务完成,为什么不能多给自己一些时间。
宋康有想过是这个情况,奈何两人都没长嘴,一个不问一个也不说,只是一个不耐催促着一个满口答应着。
他们谁都没有错,却又都错了。他突然明白有人牺牲了两个家庭来达成所谓离间的目的,不过那人最终的目的肯定远不止于此。
因此两个男人不可能因此而分家仇视,他们从此更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叶航威在新维干得更加风生水起。
后来叶纾愚才看懂,宋之昀恨她。
不知道他眼里的真相是怎样的,是他自己还原的还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更不知道这件事怎么能恨到她头上来。
他不能很自己的父亲,他只是需要一个地方寄托他的恨意。
叶纾愚再合适不过了。
要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明明叶纾愚同样失去了美满的家庭。
只是他恨也恨不明白,看见她无助怎么都狠不下心不管她,一边口出薄言,一边又强硬地让她接受他的帮助。
所以叶纾愚也无法完全跟他断绝联系,可她也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主,对宋之昀的态度更像是回敬的冷淡,脆弱的时候她是绝不想叫宋之昀瞧见的。
***
前两天晚上,宋之昀先宋康几天从外地祖宅回南城,因此承担了宋康的邮差工作,让他把那个档案袋拿给叶航威。
宋之昀明明可以直接联系叶航威,却选择了去纠缠叶纾愚,他偏不答应她放在行政楼里,就要让她当面来取。
他因此答应了徐星舟的邀约,并且将场馆选在了室内的体育馆里。他需要观众。
之所以想要让大家都看见他们纠缠,是怕自己见到她情绪会失控,或是想要当众羞辱她一番,但他那时并不明白,是占有欲在作祟想要宣誓主权。
叶纾愚进内馆找他,他带她进储物室拿东西,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俩独处去了。
刚进储物室,宋之昀就出声:
“行啊你,攀上傅渊了?”
叶纾愚只觉得莫名其妙:“傅渊是谁?”
“别装了,前天在延安路的饭店里,看你们聊得可火热了。”
叶纾愚努力回想了一下,她跟室友去延安路吃饭庆祝考完试那天,室友王佳树是有被一个人撞倒,看那人长相气质俱佳,便也没计较,只是那人道完歉关完心,倒与她们攀谈起来。
寝室里只有麦铮一个社牛,但她此刻看到完全符合她心中斯文败类形象的帅哥,痴痴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纾愚最怕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侃上几句。
那人眼神虽看着她,却不是那种叫人讨厌的轻浮的眼神,她也没多想。那人走之前送了她们一道大学生不会轻易点的招牌硬菜算是道歉,几个人忙不迭出声谢过。
“进行到哪一步了?在一起了吗?女友还是炮友?”
宋之昀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
“你恶不恶心?”
叶纾愚接过档案袋,抬眼睨着他,“叫我当面拿就是为了说这种话羞辱我?”
“你要是喜欢富二代,我给你介绍啊,傅渊那可是顶配,目标太高了吧?”
宋之昀的心绪还是有一点为叶纾愚眼神中的受伤起伏的,可是说出的话就不是这么回事。
叶纾愚的东西也拿到了,转身就走,不想让宋之昀看见自己还是会因为他的话起波澜,甚至红了眼眶。
她至今还会觉得委屈,明明满不在乎就好了。
宋之昀跨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转过身来。力气用得有些大了,叶纾愚被这么一扯泪珠受惯性滑落下来。
“说清楚啊…”话还没说完,看见她蓄满泪水的眼睛,又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叶纾愚甩开他的手,疾步朝外走去。
众人看见红着眼出来的女孩,突然都安静下来,脸上是说不出的尴尬。
宋之昀随后踱步而出,徐星舟看着跑出内馆的背影,碰碰宋之昀的胳膊道:
“哪里的妹妹啊,也不带出来见见。”
“跟我没关系。”
徐星舟马上正襟危坐,“你不要给我啊。”
“去去去,”宋之昀马上拿手肘把他往外推,“离她远点,不是好人。”
接下来就是俗气的偶像剧情节,叶纾愚撞进了谢殊虞的怀里。她根本没心思看那人长什么样,当时满脑子都是离宋之昀越远越好,只是都过去几个小时了鼻腔里还萦绕着一股青柑香。
短短三天发生的事,让叶纾愚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翻了个身将头蒙进被子里。
***
谢殊虞在寝室里放下东西便回了学校边自己的公寓,宿舍对他来说只是一间储物室,偶尔课程紧会去休息一下。
凌晨两点,他在床上翻了几个来回后,起身走向阳台,望向街对面的南大宿舍楼。
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我的爷诶,不就一辆破自行车,至于吗想到两点,实在不行我这辆给你骑成不?”
可以听得出安胤是从睡梦中被叫起来的,起床气能把学校炸了。
“她是谁?”
“谁?谁是谁?”
对面又没有声音了。安胤看看手机,还在通话中。
“爷诶,你怎么莫名其妙的,扰人清梦天打雷劈,小爷我明天还要约会呢。”
“我说今天下午那个,体育馆的。”
安胤愣了两秒,起床气突然消食得无影无踪,兴趣瞬间被提起来了。
“哦~艳遇啊,你坠入爱河了啊。”贱兮兮的语气让谢殊虞想冲进手机捶他。
“不是我说,大少爷,你就看见那么一次,连长相都不记得了,你怎么找啊。”
谢殊虞刚想说他还记得长相,安胤接着道:“就算你还记得长啥样,那又得怎么找?贴个寻人启事?姑奶奶快睡吧啊,有缘人自会再见的,晚安了您嘞。”
手机里传来忙音,谢殊虞放下,拿手掌反托着嘴巴,此时南大寝室楼还星星点点地亮着,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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