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见到穆其信这件事,纪赫臻看起来很意外,但他很有礼貌,没有多问。照顾穆其信的口味,纪赫臻怕他吃不惯,挑的是一家清淡的粤菜。萧隐清没有什么胃口,吃了半碗饭就放下筷子,她走得匆忙,还来不及和教务处申请延期结课考试,该趁现在的空当解决。她打了个招呼后,拿起手机去到餐厅外。
饭吃了一半,倒是纪赫臻自己受不了清淡口味了,叫来服务员加了份麻辣干锅牛蛙。
纪赫臻朝包房窗户外张望了一下,看见萧隐清在餐厅楼下来回踱步,确定萧隐清一时半会儿不进来,他才向穆其信搭话问道:“其信哥在什么行业工作呢?”
有的问题其实不该纪赫臻的身份问,是以他又解释道:“清姐不喜欢家里过问她的事情,但家里不可能不担心。至少清姐不排斥我,我问问她也不会不高兴。”
穆其信完全理解,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配合地回答:“我从国防大毕业,现役军人,少校军衔。”
纪赫臻愣了愣,摸摸后脑勺,像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他斟酌该怎么继续接下来的话题,空当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我也有同学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快上尉军衔了,现在在大西北,每次问他都说自己,在拔草?”
穆其信呛了口饭在喉咙里,扯张纸巾掩住嘴,咳嗽了好半天。纪赫臻体贴地倒了杯水,旋转餐桌送到穆其信面前,好心地说:“喝口水,其信哥。”
大概纪赫臻以为穆其信也是拔草一员,穆其信哭笑不得,接过水喝了几口,“驻地在西北的部队,勤务确实比较繁琐。”他坦诚告知自己的情况,“我之前驻地在黔城,上个月调回关山了,职务是参谋长。”
纪赫臻眼神亮了起来,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回关山啊,那其信哥肯定是很厉害了。”
这家餐厅上菜的速度极快,说话间带了酒精炉的干锅牛蛙已经端上桌了。滋滋作响的油烟,浓郁的椒香麻辣味,还没转到跟前,纪赫臻就站起来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夹起一半时想起什么,手悬停在半空,朝穆其信挤出了个笑,尴尬地问:“其信哥吃吗?”
萧隐清这个弟弟看起来比她幼稚很多,像毕业没多久的样子,还有些学生气,但为了招待穆其信,又不得不端出稳重的样子。穆其信觉得他是有些可爱在身上的,他示意纪赫臻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同性之间总是要好打听事情的,跟纪赫臻拉近些关系不会有错,穆其信就跟他说道:“不用管我那么多,大家都是年轻人,没那些条框的。”
纪赫臻松了口气,肩膀都塌了下来,“你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是千万不能让家里知道我这么招待你的。”
穆其信顺着随口问道:“什么情况?”他又补了一句,“隐清好像没跟我提起过家里的事情。”
纪赫臻叹气,他嘴里吐出了块骨头,“有的事情还是清姐自己说比较合适,像上次,好几年前了,我跟她一异性朋友提了句我们家的事情,她气得不跟我说话好几天。”纪赫臻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些能透露的,“三十年前我们的外公就是处级干部了,清姐的父亲退位前也是实权副厅了。”
三十年前,改革开放前后的时间,处级干部实权极大,远远不是现在的处级干部能够相比的,当年如果是下放到县级市任职,说是这里的“王”都没错。职级不是批发的,越向上只会越人少,地方上处级开始是个分水岭,厅级干部更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说实权职位上的厅级,萧隐清实实在在是高干子女的。
其实不难从萧隐清的谈吐和受教育经历,推论出萧隐清出身不平凡,但出身高干大家庭,还有一个副厅父亲这件事,还是出乎穆其信的意料。穆其信自己也算高干子弟,他身边自然从来不乏高干子弟,他所认识的大部分人在外多少有些高傲,可萧隐清多数时候其实平易近人。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算纪赫臻善意的侧面提醒,这种家庭的长辈都不容易接触。
纪赫臻接着又再说了一句,“不过清姐自己选中的,家里没人能改变。”他试图安慰穆其信,“所以其信哥倒不用抬担心。”
穆其信考虑了好一会儿,还是想问些事情,“赫臻,你姐姐她是不是……”
他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包房的门就被推开,萧隐清回来了。
戛然而止的话头,突然安静的氛围,萧隐清不明所以,她掩上门准备坐回座位,看见纪赫臻正大快朵颐,低头看向餐桌,新上的干锅牛蛙,麻辣油腻的味道。
萧隐清莫名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继而翻涌起浓烈的酸苦,食道一阵抽搐,哽得喉头生疼。她脸色瞬间煞白,慌忙捂住嘴,推门冲出包厢。
这事情太突然,穆其信都反应不过来。
“啊呀。”嘴里还叼着一只蛙腿的纪赫臻目瞪口呆,他含糊不清地说:“坏了,我忘记清姐最讨厌牛蛙了。”
穆其信看一眼纪赫臻,又看向餐桌上的牛蛙,他拿起一瓶水追出门外。
等在女士卫生间门口很久也不见萧隐清出来,穆其信焦急到简直想随手抓一个路过的女士帮他进去看看。他准备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时,萧隐清出来了。
萧隐清的脸庞毫无血色,步伐虚浮,但喘息声却格外急促。穆其信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不容置疑的语气,“你今天一定要看医生。”
萧隐清低垂着双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浅浅“嗯”了一声。
她难得的顺从,却并不让穆其信感到放心,相反的,他心底甚至有些莫名的慌乱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