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他彻头彻尾都是知道的!让我如何不愤怒啊!所以我故意隐瞒了这些我偷偷去找上次帮我解开手机锁的饼乾店老闆,请他替我还原已删除的云端备份资料后,在那海量的资讯里发现的事。
当初私下留了个心,隻身回头去找黄大哥时,也不过抱持着横竖就是试试看,一无所获也无妨的心态。岂知左淇淇自以为将痕跡消除得这么乾净、天衣无缝的计画,还是敌不过神人技术。
世界无奇不有,何况还换了个时空。云端资料像悬疑梦境一样叠了一层又一层,你删了它它就会进入下一层,直到时间过得够久,久到超过保存期限,那才会真的事过境迁。
把能恢復还原的资讯都恢復还原后,我霸气的扛了两箱零食饼乾结帐,黄大哥乐得眉开眼笑。
隔天我继续装傻,装作不知道左淇淇去哪,持续绷紧神经观察何拓。
但仔细思考,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想过一遍,我便发现──他其实一直在保护我。
说没有怨懟是不可能的,在未经过双方同意下随意置换他人的人生,怎么想都让人火大。我既对左淇淇不满,连带的也迁怒起明明知情却欺骗我的何拓。
所以呢?
时空组织到底是什么鬼?
一场身分交换的穿越能持续多久?总不会就一辈子了吧!
我躺在床上,尝试整理这么多这么多快令我爆炸的讯息,正感到六神无主间,手机响了。捞来一看,是梁书蔚打来的。
他怎么会打给我啊?
接通以后,梁书蔚让我下楼去,说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在肩上搭了件外套抵挡夜间凉意,经过客厅时和左爸左妈说了一声「朋友来找我」后,换了鞋出门。
梁书蔚站在我家门外仰头欣赏月色,听见我关门声后转过头来,看着我问:「散散步好吗?」
我点头。
随意聊了几句,出了巷口,梁书蔚才说:「小心何拓。」
「怎么了?」
「我听说他最近打工接得很凶,似乎需要很多钱,我担心他会为了钱……」
「你觉得他是为了钱才靠近我?」我认真凝视他。
对比我的冷静,他显得有点慌乱了。梁书蔚怕我误会他挑拨,试着解释:「淇淇你听我说,我也是这两天和球友打球才知道的。我听何拓那个国中同学说,何拓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明明性格古怪,独来独往,典型一个边缘人。升上高二后却变得阳光起来,和谁都处得好。」
高二?
这个时间点令我有点意外。
我穿过来时,何拓就已经是高二生了,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啊。
梁书蔚说:「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我哑口无言。
「后来我去找跟你们同班的米可宁求证,米可宁说,以前她没有很注意何拓,她也不晓得何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但她确实感受到何拓已不是印象中高一时期那位孤僻男同学了。」
高二……高二……我漏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初遇那天领我上楼、把便当让给我、在我想餵鱼时守在一旁陪伴、陪我一同乱写作业兼罚站、带我去买泳衣后还替我找理由逃避游泳课的何拓……
从相识的第一天起,他就对我很好很好啊。
有道温润嗓音在我脑海中炸开。
『用我们邂逅那天的日期当密码吧,这样一来,你忘记的时候,还有我记得。』
大多数的人,会选择使用对自己来说具有特殊意义的数字做为密码,但那天只不过是个平凡无奇的上学日。
为什么、何拓会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天呢?
又是为什么,那天邻近迟到的我在校门口遇到何拓以后,他再也没有这么晚到校了呢?
有个猜测狠狠揪住我的胸口,勒紧我,使我无法顺畅呼吸。
莫非那天,也是偽何拓初来乍到的第一天?所以还不熟悉环境的他,花了点时间摸索交通方式,才来到了校园?
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后来,他天天都能这么早到了──因为这才是他的习性,他本来就是个习惯提早出门的人!
我吶吶的看着梁书蔚,「谢谢你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些。」
他点头轻拍我的肩膀,迟疑的看了我几眼后,转身走入夜色之中。
然而还有许多事情说不通啊。
比起我这隻误入丛林的小白兔,同样也是穿越的偽何拓未免适应得太好了吧!他简直、简直就像从小生长在这个世界一样!除了个性丕变,其他所有关于何拓的细节,没有一处露馅!
这是怎么办到的?
何拓体内那个与我相处了一年,完美接掌何拓人生的灵魂,到底是谁?
或者说,我喜欢上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完全坐不住也无法继续淡定的我,走着走着渐渐在街上拔腿狂奔,我衝到了那面墙前,仔细摸索墙面,寻找穿越开关。
左淇淇在对话里曾说,她得花很多的钱买票,才能去我那个世界短暂停留。但上回我为什么只是触到开关,就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待上一天呢?
若我猜得不错,这是那个时空组织的规则之一──主动穿越者须付费,被动穿越者则可享有免费穿回原世的权利。我是被左淇淇剥夺权益的被动穿越者,所以只要我能发现穿越的关键,就无须支付任何代价。
我碰到了,就在那里,一个不甚明显的突起。
「不可以!」何拓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转过去,见他惊恐着脸朝我奔驰而来。看见他的那一霎那,很多猜想都已明朗。我不再迟疑,快手将它摁了下去。
「邱彩虹──」少年的声音回盪在我耳边,成为那个虚偽的世界残存的最后一道声线。我闭上眼睛,在一阵风声呼啸间身体被迫高速行动,强劲的吸力让我有点想吐与耳鸣,直到我天旋地转摔落真实地面。
「砰!」
妈啊,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散架啦,哎唷喂呀,浑身都疼。我卧倒在地,挣扎着起身。看了看眼前景物,鸡排与珍奶摊、蓝白拖、被改过消音器的吵轰轰欧都麦……是我从小到大生长的台湾!
我、我回来啦!
这趟回来,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彻底解开所有谜团,得到我要的答案。
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这种感受相当不好。即使是何拓,也不能这样把我当笨笨的猴子耍。
夜深了,不宜行动,我再次走回我的小窝歇息,准备天亮后行动。
既然我穿回来了,那我应该也把左淇淇送回她讨厌的那个家去了。别人的家务事我不予置评,但她没经过我同意就想把有钱爸妈奉送给我,我还是很不高兴。
我只不过把她对待我的没礼貌方式,原原本本又还给她而已。
麦当劳连早餐都很好吃。
我坐在离我家很近的麦当劳一楼用餐区,啃了一个满福堡、一个猪肉满福堡、一个猪肉满福堡加蛋、一个无敌猪肉满福堡加蛋,还配了一杯冰咖啡,超爽哈哈哈。点餐时店员以为我口吃了,反覆跟我确认是四个不同口味的汉堡吗,我说是啊。
她露出一脸敬意看着我。
想我邱彩虹果然是个十分令人刮目相看的人,吃着吃着我不小心沾沾自喜起来。
我咯咯笑着,忽视旁人那些看傻子似的目光,愉快的丢了垃圾,踏着愜意的步伐离开麦当劳。
走在骑楼,我踮起足间轻盈转了好几个圈圈,欣赏着橱窗里自己美好曼妙的体态,浪漫的拨了拨秀发,对着倒影中的自己眨了个媚眼,拋了个飞吻后,吃吃笑着离开。
哇哈哈!吃完麦当劳心情好好啊!
步履轻快,我翩然抵达公司门前守株待兔,等待偽阿然出现。今天不玩什么迂回战术了,我要直接开门见山问他,让他把所有知道的时空组织内幕都抖出来给我。
如果他不从,我考虑当着他的面学土匪舔把大刀吓吓他。
虽然现在不是想这些无聊事的时候,但我一直觉得那些舔刀的人真的不会割伤舌头吗?拍古装片用的是假刀,但古人拿的是真刀啊,刀子这么锐利,他们怎么敢舔呢?
正严肃的胡思乱想间,偽阿然出现了!我见猎心喜立刻杀气腾腾的衝过去,因为不想让他逮到机会逃走,于是热情的拉着他说:「阿然阿然!我有事找你,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他像是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疑惑道:「你是?」
果然是假阿然。
我故意露出一副天打雷劈,无法承受打击的样子,很快伤心地发出哭腔:「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我是……」
糟了,我该说啥?我是他的谁啊?我是他妈?不对啊我明显比他年轻。说是他妹吗?不行啊我哪知道阿然有没有妹妹。我一下张口一下闭口,在他面前像便秘很严重那样扭曲着脸,最后放弃挣扎,淡淡说:「我是你网友啦,咱们不是见过一次面吗?」
幸好他信了。假阿然傻乎乎的跟着我走,我带着他来到运动公园,一坐下就先催促他打电话进公司请假。
原本的阿然人这么好这么暖,我可不能让这个假货毁了阿然的好员工形象。无故未到可视作旷职,是要扣薪水并记一笔黑名单的。
之前我在电影院里看见恐龙吃人时,歇斯底里叫成那样,阿然既是如此好心安慰我,今天就当报答他吧。
我看着假阿然说:「其实今天是想跟你聊聊时空组织的事。」
他相当诧异,咋舌说:「原来原主透过网路结识你是为了瞭解更多时空组织相关的事,我刚刚就奇怪这个身体的主人怎会好端端的跑去交网友。」
假阿然脑补的能力实在很强,我甘拜下风。
于是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是啊,我穿过去另一个世界已经一年了,好不容易才有空回来看看,没想到阿然也过去了?那你呢?你来这里多久了?」
「我也差不多一年。」
「哦?这么巧,那你在另外那个世界,是做什么的啊?」
「我还在读书,是个学生。」
「你认不认识一个人,他高高瘦瘦的……咦?跟你外型有点差不多耶,但他个性比较阴沉,不像阿然那么暖。他功课不好,没有自信,他不喜欢原本那个世界,因为他总一事无成。他叫何拓,你听过这个人吗?」
假阿然安静了很久。
我困惑的偏着头看他。
后来,我不确定我有没有听错,眼前这个顶着阿然的样貌,眸中却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森冷气息男人,用一种令人不寒而慄的口吻说──
「我就是何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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