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时16分,几家媒体“不约而同”地刊登了一篇关于建龙钢铁集团的文章。文章内容大同小异——
先是,大篇幅地讲述某热心市民偶然地发现建龙钢铁集团旗下的环保科技公司违规倾倒废水。
而后,附上热心市民拍摄的排污水管子和被污染湖水的照片。照片中,排污水管子堂而皇之地倾倒着污水,重金属污染导致湖水变得“五光十色”。
接着,隐隐约约地提及,年初时,同属建龙钢铁集团的麦香食品有限公司最热销的夹心曲奇饼干,有几位消费者吃出了一点问题。有些人的症状上吐下泻,跟重金属中毒症状很是相像。不知道这是否跟建龙钢铁集团违规倾倒废水有关,不清楚这里面是否有麦香食品有限公司使用了被污染水源之类的原因。
末尾,小编以编者口吻强调一下:以上均属个人猜测,具体情况如何,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文章刚发出时,并没有引起建龙钢铁集团自己的人太大的关注。
建龙钢铁集团旗下几家冶炼金属的公司,在景都最东边的钢园,而几家食品有限公司在最西边的顺州。一东一西,中间横跨着整个景都市,别说他们只是把废水倒在了钢园的某个湖里,就是他们把废水倒满钢园,也影响不到城市另一头的黄油饼干加工厂。
至于那几个上吐下泻的消费者,有可能是吃到了过期食品,或者是对某一物质过敏,这都是难免的。
稍微动点脑子想想,都能知道这俩事绝对无关。
他们是这么认为的,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应该知道他们集团的夹心曲奇饼干加工厂跟黄铜冶炼工厂是在两个地方。
不存在不知道的人,所以不用解释,不用搭理。
呵,跳梁小丑!
然而,不到半小时,事件极速发酵。
第一手消息是暗示麦香夹心曲奇饼干原材料受工业废水污染,会使吃的人肠胃难受。
第二手消息开始在明面上讲“建龙钢铁集团疑似用污染水源生产饼干”
第叁手消息直接说“重磅消息!年度畅销零食——麦香夹心曲奇饼干涉嫌重金属含量超标!”
蒙佧娜假借几家小媒体之手,抛出来的似真似假新闻,活像一颗石子丢进了一汪湖水。水面涟漪荡漾,水面下的各路鱼虾水草纷纷被惊动。
渐渐地,搅混水的,博眼球瞎写的,竞争对手趁机落井下石的,齐齐上阵。
一时间群情激愤,众说纷纭。
在老百姓心中,吃瓜看热闹的心情和砖头砸头上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穷学生被富二代抢考学降分机会,只能引起一部分人的共鸣,而这一部分人,大多是哀叹惋惜,少数会站出来为肖祈伸张正义,极个别才会把肖祈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情去奔波劳碌。
古往今来,这样不公平的事,数不胜数。围观人员扼腕叹息之后,轻飘飘一句“认命吧”就能将此事从心中掀过去。
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道不那么愉快的消遣罢了。
可货架上随处可见的饼干里有严重超标的重金属含量的事情,太吓人了。跟自身利益绝对的相关。有孩子的,有爱吃零食的,有偶然买来尝个味的,无一不心惊胆战。
很多人下意识地想:他家的饼干有问题,那么,他家其他的东西有没有问题呢?
零食这东西,不买你这个牌子的,不就行了。
与此同时、麦香的竞争对手公司——巧乐乐,火速找外包拍了一条视频广告。
广告里的一位衣着纯欲又不失性感的小姑娘,对着镜头夸张地咬一口麦香黄油饼干,然后夸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说:“怎么这样硬!”
她麦香黄油饼干举到眼前,夸张地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块铜板!”
接着,拿起旁边巧乐乐黄油饼干,咬下一大块,转过头,向屏幕外的观众们,轻轻来一个wink,说:“认准巧乐乐,饼干不加铜!”
崔兴伟好不容易摆脱小混混们的骚扰,下属送上来巧乐乐的广告,差点把他气晕过去。他在一堆烂事中抽身给公关部打电话,让公关部紧急澄清重金属污染的问题。
挂了电话,又吩咐法务部给巧乐乐发律师函。
正当公关部拟出的声明和法务部的律师函都发布,崔兴伟刚准备松一口气,猛地,下属又报告了一个新的坏消息——
建龙钢铁集团股价暴跌。
本来,股价这玩意涨涨落落很正常,丑闻曝光后,崔兴伟也早已预计到。他推测等风声过去,等谣言散去,股价还能再稳定回来。
孰料,此次却超乎他的预料。
大量股民在新闻还在发酵的时候,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样,在同一时间抛售手中的股票。
有着鲨鱼般敏锐嗅觉的操盘手们,见到此等机遇,纷纷清仓,想要在高价将股票卖出去,等它跌至谷底后,再以低价买入,赚取中间差价。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建龙钢铁集团是被人整了,他家东西很大概率没问题。但是,【做空建龙钢铁集团】这样的大蛋糕,人人都想挖走一块。资本市场血腥冰冷,哪个做生意的时候还会讲感情。
短短半小时,建龙钢铁集团的股价从叁百五一千分股的价钱,拦腰斩成一百七十块千分股。
“白菜股”“大跳水”等等词紧紧围绕着建龙钢铁集团。
股市大动荡使得整体崩盘,交易所提前收盘。
最终,建龙钢铁集团的股价定在一百二十块六毛二分百分股。据专业人士估算,短短一个下午,其市值蒸发约四十九亿。
天文数字,谁都赔不起。
就算把崔兴伟一家子全卖掉,也赔不起股东董事们失去的钱。
事情闹的这个地步,已然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控制的,混汤子里面各路兵马打的不可开交。
“建龙钢铁集团要玩完”的说法甚嚣尘上,沸沸扬扬。崔兴伟虽然是个傻逼,整个陆家像个脑残家族,但是建龙钢铁集团是行业龙头,是景都市的支柱产业之一。
再这么闹下去,整个城市的经济体要跟着遭殃。
当天晚上八点,景都市商业局局长,亲自给蒙佧娜和崔兴伟打电话,局长意思很明确:他代表景都市市政府,做个中间人出面调停,希望双方停止斗法,有什么误会,大家坐下来慢慢聊。
第二天,蒙佧娜和崔兴伟坐在商业局局长办公室里,俩人面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半米长的桌子。
商业局局长开门见山:“蒙堂主,你想要什么?”
蒙佧娜微微一笑:“局长何必把人想得那么势利,我只是一个正义的路人,我可什么都没做”
商业局局长拿出一沓子材料,摆在桌子上:“是你把照片提供给这五家媒体的,也是你提前几天收了股票,特意在昨天下午同时抛售的”
他手指敲敲桌子,疾言厉色:“你这是操控股市”
蒙佧娜摊摊手,说:“股市不能怪我一个人,我说了,我只是尽了我一个公民该尽的义务”
崔兴伟冷笑一声:“你还挺善良?你别装,你个搞走私的你装什么清高?!”
“欸,话不要乱说,我们家是正经生意,”蒙佧娜气定神闲地摸着材料上的照片,看着崔兴伟,“反倒是崔老板,违法行为不少”
崔兴伟噎了一下。
商业局局长沉默半晌,说:“都不要装腔作势了,蒙佧娜,你要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你到底想要什么?”
蒙佧娜要先卖肖祈的好,说:“我认识个小朋友,叫肖祈,成绩不错,得了一张景都大学的推荐表。听说崔老板的公子也很属意景都大学的推荐表,想恳请崔老板,高抬贵手,给小朋友留条活路走”
崔兴伟阴阳怪气地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坊郊的穷学生背后居然站着蒙堂主如此大靠山,能惹得蒙堂主费这么大功夫为他讨公道”
商业局局长问:“只这一条?这个很好解决,我还完全可以做主给这个叫肖祈的学生一个保送进景大的名额”
蒙佧娜回忆起肖祈发给她的话,笑了笑,说:“小朋友有点傲气,只要本该属于他的推荐表,哦,他还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要求从今年起,往后每一年的推荐表名单,都要公示,并且至少公示叁十天”
商业局局长愣了一下,说:“肖祈,这倒是一个善良的学生”
崔兴伟眯起眼睛,问:“不可能只有这点,你肯定还有第二个条件”
蒙佧娜说:“这是自然,第二个条件,建龙集团的股份25%要归我,你们家在钢园的厂房无租金地借给我叁年,还有,你手里的供应商要分一半给我”
“什么?!”崔兴伟猛一拍桌子,“泰国佬你要趁火打劫?”
商业局局长说:“不行!你记住自己身份!我们坚决不会允许外国人把持钢铁行业!”
蒙佧娜早已预料,她耸耸肩,说:“那就耗着吧,欸,我倒是想起来了”,她往前倾身子,盯着崔兴伟的眼睛,“你有个弟弟在工商局当官对吧?崔兴杰,工商局副厅长,建龙钢铁集团一把手的弟弟,暗中支持弟弟往饼干里投毒,纵容家属在食品安全上造假,并为其提供方便。你觉得这个标题怎么样?看到这个标题的消费者会怎么想?”
“你!”
“你可以一直跟我耗,无所谓,我已经有你们公司11%的股份了。确实,把你拖垮,需要很多很多钱。可你别忘了,我蒙家,有的是钱”
“呵,那你就砸钱!我被拖垮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商业局局长在一旁沉吟不语,片刻,出声打断:“大家各退一步,要不这样…”
最终,以“蒙氏集团与建龙钢铁集团合作二十亿大单,为期五年。其中,建龙钢铁集团提供厂房和供应商,蒙佧娜提供员工和资金”为谈妥条件。
叁日后,景都市教育局下发红头文件:自2012年4月1日起,各大高校推荐表名额将全市公示,公示期45日,公示期内,接收一切举报。
同月,工商局副厅长崔兴伟开启带薪休假,实为回避,其侄子陆今安高考录取结果出来前,都不可回任。城管大队队长陆海转职后勤,并赔偿两万元人民币,用于支付田秀梅肖盼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至此,本该属于肖祈的推荐表,历经重重磨难之后,终于回到了他的手上。
2012年4月5日,早上,七点。
张逐未又一次在妈妈催女朋友的念叨声中,踏入家门。他直直走进张念其的卧室,举着手机,一张又一张地给黑白照片“看”他的新家。
苏叶与张谨禾见此情景,相视彼此一番,默默地选择出门走走。
肖祈起了一个大早,带上身份证和推荐表,坐着一块五毛钱的公交车,晃荡四十分钟,从坊郊来到了景都大学。
九点。
微风拂过,杨柳依依,杏花飘香。
浅白色花瓣随风翩舞,海水的味道钻进鼻腔。
肖祈从教室里走出来,慢慢地走在校园里,感受着顶级学府的氛围。
忽地,一阵风吹来,一时不察,风从他手中刮走了推荐表。肖祈忙不迭去追像纸飞机一样飞在空中的推荐表。
推荐表在空中飞呀飞,风停了,它落在一颗大树旁边。大树下站着俩位老人,其中银发苍苍的女人,一脚踩中了推荐表的一角。
苏叶带着丈夫正准备左拐,猛然间,心脏抽痛。她颤颤巍巍地扶住树干,附身,大口喘息。
张谨禾紧张地询问她:“你怎么了!”
苏叶正要张口回答,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年轻爽朗的男声:“您好,您踩到我的东西了”
张谨禾与苏叶同时抬头,俩位老人瞳孔骤缩。
苏叶抓住眼前的少年,颤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与此同时。
张逐未仍然对着张念其的黑白照片絮絮叨叨:“哎呀,哥,你看这就是老妈给我搞的婴儿房…”
咔嚓。
张逐未停住,疑惑:“什么声音?”
他环顾四周,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有任何碎掉的东西。
刚要继续开口,他猛地看到一处,眼睛瞬间睁大,呼吸凝滞,呆立在原地——
那座引灵牌位,那座写着张念其名字的引灵牌位,那座号称可以指引亡魂回家看看的引灵牌位,正中间出现了一条裂缝。
裂缝刚刚好贯穿了整个张念其的名字。
不偏不倚,不多不少。
苏叶死死抓着肖祈的胳膊,呼吸颤抖,她看着他,生怕他像每次在梦中出现时一样,一眨眼就会消失。
肖祈戒备地看着两位老人,说:“我叫肖祈”
1997年8月12日晚上六点,张谨禾与苏叶的长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们最得意的孩子,13岁的张念其。用公共电话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说要晚一点回来。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消失在1997年夏天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张念其的父母都不知道,他死在了坊郊。
15年后,2012年4月5日上午九点十分。于1997年9月17日出生在坊郊的肖祈,跟张念其几乎长着同一张脸的肖祈,快要16岁的肖祈。
靠着发小陈敬磊乔温温的守望相助,靠着曹金禹蒙佧娜等人别有用心的帮忙,靠着自己的宵衣旰食和宁折不弯的文人骨。坐着一块五毛钱的公交车,从坊郊来到了景都大学,来到了张谨禾与苏叶的面前。
这条路,肖祈走了十五年。
命运的齿轮慢慢地转动着。在某一天,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咔嚓,凹槽吻合,万物归位。
一切早有因果。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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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哥:这一次,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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