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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你……你说什么?”他双手一松,前桥便得以翻转身体,回头看他。
    梁穹一瞬间冷静下来,眨眼无辜道:“……在下说了什么?”
    前桥重复道:“你刚才说,想助我成为皇储。”
    梁穹无奈地看着那双执拗的眼,刚才竟然让没由来的情绪占了上风,导致失言。他搪塞道:“殿下听错了,在下是说……”
    不等他找借口,前桥立即戳了戳他的胸膛:“你就是这么说了,我不会听错的。”
    她刨根问底,不肯罢休,梁穹只能抱住她服软道:“嗯……方才一时兴起,口不择言,在下日后定当谨言慎行,这次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我当皇储,有什么好处吗?”前桥皱眉道,“还不如让我内甥当,我乐得清闲。”
    梁穹没说话,前桥又戳戳他:“你刚才说你不想等了,又是等什么?”
    梁穹知道若是不答,她又会问上许久,索性还是直言。
    “等圣上给您选的公卿。”
    “那怎么不想等了?”
    “因为……我不想再守着这个位置,虚席以待了——比起一个陌生人加入,我更希望殿下的公卿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他的话认真而平静,却仿佛有千钧分量。前桥的耳朵因他突然表露的心迹发烫,半天才反应过来:“嗯……你不是说过,国朝不能有两位同姓男子为正卿,难道我成为皇储,你就可以当正卿了?还是不能当的吧。”
    梁穹解释道:“并非完全不能当,而是,不能‘同时’当。”
    见前桥不解,他叹息解释道:“这话殿下听听便好。若是圣上禅位,天下只留一位手执权柄之人,在下便可成为公卿——当然,此事不会发生,所以刚刚说的话都是一时胡言,您别深究了。”
    待消罢体汗,梁穹起身,唤来奴仆送热水,服侍前桥沐浴消乏。帮她清理过身上暧昧痕迹后,又随她去床上躺着,伸展手臂将她环住。
    前桥闭目歇息,感受梁穹的心脏在枕骨下通通地跳动。于半睡半醒恍惚间,她也能察觉到梁穹身上微妙的变化。
    他今日所说胡言,当真不是心中所想吗?扪心自问,自己又何尝不想让他当公卿……可真要为此争权吗?
    魏留仙……倒不是没有争的根基。
    ——
    2.
    翌日一早,宫中便先后传来两个消息。先到的是通知她午后参与庭议的圣旨,后到的是女皇请她和庶卿上午进宫赴宴的邀约。
    这两件事明明可以合并传达,女皇却非要派遣两人分别带到,一副先公事后私事,先君臣再姊妹的样子。这让前桥心中犯起嘀咕,女皇和魏留仙的关系是不是不大行。
    一国之君可不像别人那般好糊弄,她这个赝品公主对规矩、人情一概不知,甚至连女皇的样貌都说不准,贸然进宫一定漏洞百出。
    前桥一边焦虑地踱步,一边问梁穹:“我该怎么和皇姊相处?”
    梁穹被她询问,还觉奇怪,琢磨了半天,最终回答道:“如常就好。”
    可她根本不知道“常”是啥,怎么如常?前桥又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礼仪?我该怎么三跪九叩?”
    梁穹失笑:“同胞之情,血脉相依,无需褥节。殿下当真如常就好。”
    前桥慢慢琢磨过来,他说的“常”,可能也是自己平日和他相处的“常”。那么问题来了,魏留仙平日里难道会对女皇这样没大没小?
    回想当初赐婚风波,姐姐派间谍,妹妹耍心眼,她打死也不相信这对亲姐妹关系能多亲近。
    可事实证明,她的担心的确多余。
    ——
    3.
    内宫守备森严,却对她府上的车轿、侍应十分熟悉,只经过简单核验后,便一路绿灯地打开层层宫门。她甚至不用下辇步行,就被人直送至女皇私人会客的俭行殿。
    服侍皇元卿的大宫侍候在殿前,笑靥如花地将她和梁穹引入其中。前桥穿着礼服,走得盈盈缓缓,心中战战兢兢。
    宫侍在前带路,掀开淡金的纱帐,令她和梁穹步入居丰堂。前桥转眼环视一周,见正席坐着一位体态雍容的美妇,与魏留仙眉眼间甚是相似,却有着魏留仙身上见不到的威仪和庄重。
    虽然从梁穹口中得知女皇已经四十多岁,可肉眼看去,她更像三十出头。
    端坐于女皇右手边的人,前桥曾在梦中见过,正是气宇不凡、仪态万方的皇元卿。
    前桥和梁穹先后步入堂中,女皇便冲她二人微笑点头,前桥乍着胆子唤道:“皇姊……好。”差点没把舌头咬了。
    这不体面的招呼方式果然让女皇微皱起眉,可她的斥责更像是亲切的埋怨:“好什么好?你这孩子,朕不宣你,你就不进宫来。”
    前桥只能干笑:“皇姊日理万机,留仙可不敢打扰。”
    “是不敢打扰朕,还是你忙坏了,没空进宫?听闻最近你府上热闹得狠,想来‘日理万机’的不只朕一个。别杵着了,坐吧。”
    她抬手让前桥入席,前桥只能强作镇定微笑落座,梁穹则老老实实行过大礼,才坐在她身侧。
    皇元卿道:“三日前家姊生忌,我担心穹儿思亲情切,唤了他入宫。若非如此,因公主不常来,连穹儿也不得见上一面。”
    前桥明白,皇元卿在为梁穹进宫的真正目的打掩护,反正他们已经就此事说开,索性装糊涂:“啊哈,以后皇元卿想见他,派人到我府上知会一声就好,不用非随我一同来。”
    她合计着女皇要问她冶铁之事,早在腹中暗暗打稿,可女皇接下来只询问她身体状况、衣着饮食等生活琐事,旁的话一概不提。最终还是她自己坐不住了,借着话家常的功夫,把办厂冶金之事说出。谁知刚起了个头儿,女皇便摆手让她停下。
    “家宴难得,朕许久不曾见你,何必用正事扫兴?你那些话,稍后再说吧。”
    前桥只能悻悻闭嘴,实在搞不清女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载宁还没好吗?”女皇唤来一名宫侍问道,“去博引堂看看,若他‘受戒’结束了,便带他过来。”
    宫侍应声去了,女皇说过这些话后,又看着她和梁穹笑:“朕还记得你们小时念书,都惧怕梁太师严厉。一旦她奉命授业,你们便称是‘受戒’,如今还记得吗?”
    前桥自然是不记得了,侧头看梁穹,发现他有些慌乱:“自然记得……原来姥姥今日也入宫了……”
    女皇点点头,似乎挺满意看到他这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等会儿朝议,梁太师也要参与,朕便让她先去考校载宁课业,待完毕后一同过来进膳。也不知为何此时还未结束?”
    前桥能明显察觉,自打梁穹和女皇进行上述对话后,整个人的姿态都变了。他收起笑容,挺直后背,将坐具不动声色地后撤了几分,身体僵硬得像是被一把无形的框子套在里面,这让前桥倍感奇怪。
    梁太师……那不是他姥姥吗?怎么跟听大老虎要来似的?
    她无法发问,见女皇和皇元卿反应如常,还在频频停箸举杯邀她共饮,只好一边应酬,一边偷偷观察梁穹。
    正在宴酣之时,门外传来一声通禀,说是梁太师到了。
    只见梁穹的后背骤然一震,皇元卿也顿时收敛笑容,凝神屏气,正襟危坐。两位梁姓男子原本风度翩翩,此刻皆露出枕戈待旦之状,唯有女皇一人神态自若,呵呵笑着站起来。
    前桥也起身离席,见一位满头花白,精神矍铄,一脸不怒自威的老太太快步走进堂中,中气十足地对着女皇山呼万岁。
    女皇来到她面前,躬身双手将她搀起,尊敬非常,让她坐在左手席间。那老太郑重谢过皇恩,待女皇等人重新落座了,她也没依旨意坐下,而是转头对着梁穹,双眸喷火,大喝一声:
    “小子无仪!敢如此不守规矩!”
    梁穹显然对这声突如其来的怒喝已有心理准备,镇静地垂首而立。前桥却没防备,被她吓了一大跳。
    她本来就心虚,一惊之下,将桌上酒盏打翻,先在桌上叮里咣啷地滚了一遭,又在地上摔个稀碎。
    梁老太眉头微皱,凌厉的目光又向她射来。
    前桥没由来地一阵肝颤,立即噤若寒蝉,也不敢去收拾残局了,任由酒水一滴一滴浸湿衣服,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好吓人啊……这什么情况卧槽?
    “年纪愈长,愈发不懂规矩!公主席侧岂是你坐得的?”
    梁老太太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转而训斥梁穹的瞬间,前桥竟然嘘出一口气。明明被骂的是梁穹,自己竟有种不道义的劫后余生感。
    “荆国皇室祖制,卿子中唯有正室方能坐于席侧,他人皆要立侍其后。你虽代掌公主府,也只是庶位,怎能与公主同席而坐?”
    前桥愣住,她还以为梁穹是犯了多大罪过,原来只是坐在她身边,就惹老太太如此发火?
    知道事情并不严重,她就放心了,俯身将酒盏的碎片拾起,对梁太师笑道:“您息怒,梁穹虽是庶卿,但我爱重他之心一点都不比公卿差,才允许他坐我身边的。”
    她本意是宣明自己对梁穹格外在意,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可梁太师听了愈发愤怒,正色道:“以庶侵嫡,以卑践尊,如此媚主之行,若不整肃惩治,岂非徒惹物议,令皇室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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