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哭声有止住的样子,他才捏着一把剥好的花生放到她手心里。
她仍旧背身对着他,咬了一颗后又抽泣,差点呛到气管里。
陈怀忙上去拍她的背,她一转身就环上他脖子紧紧抱着。
伏在他肩下的时候她的哭声才逐渐猛烈,抽泣得像是喘不上气。
他抚了抚她的发,柔声说:“你阿姐说的是气话,别怄气,也别妄自菲薄。”
他总算知道面前的人从前为何总是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被人期待,有时也像是践踏一般。做了些事,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些底气,做的事却被人视作无用,自然是难过的。
“平日里跟我吵架,口齿伶俐的,怎么碰上姐姐就什么都不会说了?”他无奈哄着。
她答不上来,反倒哭得更大声,双手死缠着他。
哭够了,她满脸涕泗都没弄干净,陈怀笑她一张花脸,找了盆水来给她擦。
润湿的布擦过她眼角,陈怀低声道:“从前把我踩在脚底下的人也许多,若是把他们作践我的话句句当真,我也不必活了。夫人莫气了,你很好,我这样觉得,城中官员百姓也这样觉得。”
她点点头,止住了哭声,哑着嗓子找来了灯,抽抽搭搭跟他说“走”。
陈怀见她这样子,轻叹一声跟上。
有些话他也不便说,但今日听来,纪盈进内城司的事,纪明渠是清楚的,且情愿她继续待在里头。
当初跟纪盈哭诉纪家无望,或许纪盈进内城司,她都有推波助澜吧。
可他有些想不通,若纪明渠眼里心里,以大利为重。就算为了纪明咏的事对他有所芥蒂,此时此刻有他这么个妹夫也是件好事吧,何必非得逼着和离。
若有一日宸王真的登记,如今的内城司统领可以换,也可以不换。若是要换,让纪盈去,的确是最放心,也最有利的。
但让纪盈一辈子做这种差事,不定哪一天被满朝记恨,彻底成了鹰犬,那也实在是……
因着有这个姐姐,她可以任性。也因着有这个姐姐,她有不能任性的地方。
进山之前陈怀提起:“在你胭脂里下的毒已经查出来。一点砒霜,还有一点迷魂散。若是长期用了,身子衰弱,还会精神不济,易燥易怒。”
“这药用来做什么?让我讨人厌的?”纪盈有些摸不着头脑。
“胭脂商到现在没找着,他应当是正经做生意的,有几个买他货的人已上过门,他手下跑货的也正找他。或许他是被人利用了,现下又被灭口抛尸了。”
纪盈打了个冷颤,她得罪谁了这是。
走入那传言里的法阵,纪盈发现那一日她见过的痕迹都被拆除得一干二净,果然是有人在这儿出没的。
只是打探了一圈也找不到半点痕迹,陈怀道:“他们大概是警觉了。”
徒劳无功,她叹了口气,而后一屁股坐下来,气得抓头发。
她觉得这身下石子太多,起身要撇开一些,陈怀打着灯笼微微一照,而后皱眉捻起地上一堆细碎暗红的渣。
“怎么了?”纪盈看他失神。
“来,你提灯,我们往那边儿走走。”
不知他看到了什么,顺着手边的石壁一直往前走着,直到一大片淡紫色的花前。
“这是什么花?”纪盈问。
“铜草花,常长于铜矿之上,”陈怀撇开一堆杂草,盯着那草后的石岩,“这是……矿脉。”
“你还懂这个?”
“小时候在矿场做过奴隶,”他这样说,纪盈茫然地眨眨眼,用袖子给他擦了擦汗,他淡笑着摇摇头,“我不下矿,那时候小,就是送些饭食而已。”
定然不会是“而已”。
“可是铜村不是早已断了矿脉,不产了吗?若是这里有人有矿……”纪盈和陈怀对视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明了。
怪不得一直拦着他们上山呢,可沉潇远按理说那么机灵一个人,上山时不该没发现啊。
“挖了矿,那矿去哪儿了?”纪盈不解,从未见过这村中有什么车马来往。
突然耳边一阵嘀咕声,他们赶忙躲到石壁后,等了一阵听到了说话声。
果然是有人的。
纪盈偷瞄了一眼,人影攒动,正费力地抬着什么东西。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先走。”陈怀低声说着,她点了头。
回村子时两人都小心翼翼的,从屋后绕到屋前,正要推篱笆进去,就听到一道女声。
“官爷。”
纪盈吓得浑身发冷,定睛一看,姚龄一身灰衣向她行了礼。
“你们这是……”姚龄问。
纪盈愣了愣,伸脚从篱笆下勾出一个夜壶来,才洗干净的,勉强提了起来笑:“出来倒,我害怕,叫他陪我。”
陈怀倒在她耳边轻声:“夫人筹谋得当。”
“这位官爷好似不是之前来的那几位,”姚龄抬起灯笼靠近,烛火映照清陈怀的脸时,她神色骤变,“陈……陈将军。”
她认得?
“那你就是他夫人吗?”姚龄煞白了脸,“你是……纪盈?”
纪盈猜想,姚龄此刻知道她是纪明咏的妹妹,是该震惊的,一时也只能僵硬着点头。
面前女子恍然明白着纪盈这几日追着她问过的那些事,原来是为了确认自己和孩子的身份。
纪盈是这样理解姚龄一言难尽的神色的,却看下一刻,陈怀见姚龄的灯笼落了,上前帮她捡起,就看她慌忙退后两步忙说:“将军饶命,饶命啊。”
陈怀皱起眉,全是不解——
陈怀:我才该叫你不要过来啊!
小纪: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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