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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亲第三日时,皇帝派来主持婚典的差使总算要回京复命了。
    小窗边,纪盈单手撑着脸看着庭院中正在练枪的陈怀,她换上了沉潇远才让人送来的捕快装束,灰白颜色,穿上倒显得人气色不佳。
    那差使今晨走时,纪盈和陈怀去相送,差使悄悄牵过她的袖子,眉目流转露出精明样子说:“纪三姑娘一切安心,荆国公府中,陛下与老臣自会多替您照料。”
    抢人家的儿子女儿,倒说要照顾人家,真是够胡扯的。
    她嘟囔着,烦躁地踢了踢墙角。
    陈怀停下喝水时,小窗边唯有一株早梅抽出一点嫣红颜色的蕊,深红木框里袖子卷起露出小臂的女子古灵精怪又怨气冲天着,愁思颇重,却在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刻笑了笑,缩了缩肩。
    她有点儿太安分了。
    陈怀这样想着,看了看手中的长枪问:“夫人要一试吗?”
    将门出身,一点招数还是学过的,但纪盈却皱眉摇头,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我不会。”她僵硬转身。
    明明会。
    舞枪流转,回身敏捷,从前她枪尖指向他的一幕,他还记得。
    捕快配刀,纪盈拿着新刀试了试,倒还算好使,明日便要去府衙领差,总算不用整日提心吊胆面对着陈怀了。
    “将军,”管家忽然前来,“城中守军中两个副将起了争执,在军中私斗,席主簿说他的品级料理不了,就把人送你这儿来了。”
    “好,就他们二人前来吗?”陈怀问。
    “还有一个女子……抱着一初生子。”管家低眉。
    “军中私斗不论缘由,先赏十军棍,打了再让他们二人进来,”末了,陈怀背过身又道,“我不想听到求饶声。”
    “是。”
    管家看了看纪盈眨巴着眼睛好奇的样子,行了礼后将一个抱着幼子的女子送到了纪盈面前。
    “请夫人在后宅中照料一会儿,前厅议事毕后,老仆再来带她走。”
    纪盈点了点头,看着面前女子一身粗布衫子,倒是生得白净,一支木簪固住了头发,耳后有个刺字,抱着孩子唯唯诺诺的,不过十几岁的年纪。
    怀里是个男孩,不过满月的样子,纪盈看他安睡着就叫人放到床上去了,五里“喵”了几声,趴在床边一脸好奇。
    瞧着那女子太过拘谨,纪盈便问:“你多大年岁啊?”
    “禀夫人,十七。”
    纪盈看了看她,又瞧了瞧孩子,正要转头时就听到扑通一声,那女子已经跪在地上。
    “请夫人救我。”
    喜雁来奉茶,听着那女子颤巍巍讲着自己的事,也一时恍神坐到了纪盈旁边,变得愁眉苦脸。
    这女子是军中妓,自她进门时纪盈便从她的刺字看出来了。
    这孩子是她一月前才生下的,按理说她这样的身份是不能生下孩子,她却靠着诸多法子一直瞒到了生产。
    生下来后,麻烦事才开始。
    来找陈怀理论的两个副将都是来争这个孩子的,便因此在军中起了争执,来此就是要陈怀给个判,将孩子和这女子归了谁。
    “那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喜雁问。
    纪盈拧了拧她的脸,疼得喜雁泪眼汪汪。这问题是白搭。
    果不其然那女子摇头,纪盈便问:“那你想跟谁?”
    女子仍是摇头:“奴婢谁也不想跟。”
    “可你怎么养得了这孩子啊?”喜雁皱眉。
    女子又拜下:“故奴婢斗胆,请夫人留下这个孩子吧,为奴为仆,养在府中就好。”
    纪盈手微僵。
    她还未应承,管家忽而来唤这女子,说是陈怀请的。
    纪盈领着那女子去前厅,两个挨完军棍的副将跪在庭中,陈怀的神色莫测,那视线却是直直落在了那女子身上。
    “姑爷怎么这么看着别家女子啊?”喜雁低声嘟囔。
    他不是在看那女子,他是在看女子怀中的孩子。
    纪盈敛眸,看来陈怀也弄清楚来龙去脉了,开口便是问那女子想如何。
    女子看着纪盈,只对陈怀说她谁也不愿跟,倒让人犯了难。
    那两个副将又争执了起来,被陈怀的眼神制止了,这下所有人就盯着陈怀,毕竟到最后就是他一人之言的事。
    陈怀紧皱着眉,垂眸似乎在思索,一动不动。
    那两个副将开始历数自己的功劳和对陈怀的忠心,听得纪盈哑然失笑。
    她见状忽而蹲下身看着那跪着的女子:“你自己生下这孩子的吗?”
    “是,奴婢的母亲在乡中时专管妇婴病症的事,故而奴婢从小学过。”女子答道。
    纪盈蹲着思索了一阵,见陈怀喉结微动想要开口,抢先一步:“将军,留她和孩子在府中吧。”
    反正也弄不清这孩子究竟是谁的,给了谁都是一阵闹腾,不如谁也不给。
    众人望向她,在一片不解里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干涩笑道:“她会接生,也懂育子,或许过段日子我用得着呢。”
    众人的视线落在了她肚子上,身旁的人脸色皆惊骇,陈怀只是眉毛微动。
    都觉得她在说笑,却没料到陈怀应了声“好”。
    “姑娘,你说话也不讲究些。”喜雁急得瞪她。
    她从来就不讲究。
    管家见状也便让人去安排事,将那两个副将请回营,转身时他又想了想,低声请示陈怀:“将军和夫人已有孕子之打算了吗?”
    陈怀瞥了他一眼。
    方才她开口放肆无羁也要留下这母子,是……看透他的心思了吧。
    晚间时,喜雁看纪盈一粒粒吃酸梅子,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没那么快就有孕,胡思乱想什么?”纪盈叹说。
    “姑娘胡说八道也就罢了,将军也应下,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莫不是真的对那女子……”喜雁有些发脾气般扔下铜盆,哐里哐当的。
    “我是太纵着你了,跟我发脾气?”纪盈轻拍喜雁的脸颊。
    陈怀只是想到了自己。
    世人只知陈怀的父亲曾经是个逃兵,后来全家被罚没为奴。
    但她还知,他母亲也曾是军妓,且那逃兵或许根本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一个逃兵,一个妓子,就这么凑在一块儿养大了他。
    或许曾经他的母亲也跪在哪儿,等待着哪个管事的人,处置她和她的孩子。
    飘零无依,争来抢去。
    纪盈叹了口气,正想熄灯睡下,门前却来了人影,说是管家派来给她送睡前汤的。
    红枣枸杞,还有些说不出的食材,喝起来倒是清甜可口。
    “怎么今日突然送这个啊?”她咬着勺问。
    “管家说,是给夫人送的滋补膳食,往后都要送的。”婢子答道。
    滋补,补什么?
    看到碗里的莲子时,纪盈动作一僵,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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