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又过去了……派出去的人始终没有半点消息送回来,徐淑依心中多少也知道怕是什么都瞒不住。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只能跑来找孟氏。
娘家早没有她能依靠的人,她有细细想过,一旦东窗事发,她同他们侯府里都毫无血脉之亲了,难道还能指望谁护着她吗?原她还是徐家二小姐时,就不如大娘受宠,如今连二小姐的身份都没了,又还能越得过谁去。
姨娘虽对她有几分疼爱,可利用居多。何况,当年她做了那么多坏事,如今她怕还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呢。
思来想去,也只有来向大房这边投诚。看看她身上还能有什么被利用的,以好拿来作为交换的条件。
孟氏不知徐家的内情,但当时因为觉得徐淑依前后态度变化大,所以也暗中差了人去伴云楼那边盯梢了。但也就是盯了会儿,没有深入去查,所以,也只知道伴云楼那边或真有什么事儿,但却并不知到底是何事儿。
内宅妇人的权势到底有限,此事又未惊动嗣王,且孟氏又日日繁琐之事诸多,故撂下后就忘了。
直到今日徐淑依寻来,叫她遣散了屋内众人,然后突然的双膝一弯,在她面前跪下,她才突然有些意识到不对劲。
孟氏被这么一跪给跪愣住了,她立刻起身,亲自过来扶人。
“你这是做什么?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你何需行这样的大礼?”孟氏一边惊呼,一边要将人扶起。
但徐淑依却是带着私心来的,这会儿任孟氏如何扶她,她都不肯起。
“嫂嫂听我说完。”徐淑依坚持。
孟氏见她的确不肯起,且又像是有大事相商的样子,也就算了。她退了回去后,认真望着她说:“你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吧。”
话到嘴边,徐淑依一时也不敢轻易说出口。而是先俯下身来,给孟氏磕了几个头。
这回孟氏没再阻拦她了,只等她磕完后才问:“四弟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这般。我这会儿也还忙着,你不若直言,若我能伸手帮一把的,我绝不推辞,但若是我也为难的事,我怕不能给你什么助益,你或还可另择归宿。”
徐淑依也知道,跪也跪了,磕也磕了,也到说正事的时候了。
可这件事,要从何说起呢?
为难了一番后,徐淑依便又承诺说:“从一开始,我就是同嫂嫂一条心的。不论嫂嫂要我做什么,我都绝不推辞。我自幼便同大娘交情不好,如今又怎会帮她呢?至于二房的,我更是不认识她了。就只有嫂嫂,一开始就对我有所照拂,我觉得十分亲切,就像真是我的大姐姐一般。”
孟氏耳根子并不软,这些话她听在耳中,并不会因此就对徐淑依多几分情分。相反,她本能警惕起来,因为只有接下来所求之事越难办,她才会从一开始就把话说得这样好听。
果然,接下来就听她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我其实不是我娘亲生的。”想必她自己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吧,话说得慢吞吞,但又不得不说,所以鼓足勇气般,将这事儿说完,算是了了桩差事。
孟氏听后,却震惊。但也没多余反应,只惊了下后,便问:“你不是徐家二娘吗?怎会不是侯府世子夫人所出。”又问,“那你是谁所出?”
索性已经开了头,接下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徐淑依便一股脑儿将自己身世实情相告。
孟氏只听了一半,就立刻喊停道:“够了。”她站起身,“这是你们家的事情,何必来说给我听?我若真知情了,你叫我怎么做?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孟氏说着就要出门去,她想彻底撇清同这件事的干系。
徐淑依是病急乱投医,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没有任何法子了。侯府那边肯定知道了什么,大娘夫妇肯定也知道了,不然的话,为何她差出去的人始终没有音讯传回呢?
甚至她都开始怀疑,那日回侯府去,也是一个圈套。
根本是他们什么都知道了,故意在给她下套子。
她已经无路可走了,或许只有在长房这里还算能有些用处,故才急忙寻了过来。
若长房再不收留她,那她真的就没有后路走了。
“嫂嫂,你万万要帮帮我。”徐淑依抱住孟氏腿,不让她走,“我没有法子了,我真的也是最近才知道一切真相的,我没有刻意隐瞒。我知道我占了不该属于我的一切,可我是一应不知情的,我若一开始就知情,我定不会要不属于我的这一切。”
孟氏被抱住了腿走不了,偏这会儿侍女嬷嬷们又不在身旁,孟氏只能耐着性子问:“那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徐淑依说:“若我不是侯府嫡女的身份,我就不能做这个郡王妃了。嫂嫂,你可怜可怜我,帮我去太子妃母亲跟前说说情吧。”
孟氏头脑很是清醒,她只冷静道:“若按你所言,你亲生母亲为了叫你能有好日子过,换了人家的孩子那么多年。如今定安侯府若得知了真相,必然恨你们母女入骨。这个节骨眼上,我若帮你,岂不是同定安侯府为对?同三弟妹为对?”
徐淑依愣住。
是啊,她又怎么会为了她而去得罪整个徐家呢?
就算如今大房对二房三房都有戒备和忌惮心,但毕竟还没到明面上来。何况,她如此微末一个小人物,又能给他们什么助益,从而叫他们冒着这么大风险来帮自己呢?
忽然之间,一切就如大厦倾塌般,她彻底没了主意。
“我该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徐淑依不管不顾哭了起来。
望着她这个样子,孟氏倒又坐了回去。
“你既说你从一开始就是不知情的,那么你就算再错,我相信侯府的人也会网开一面。当年的事情到底是谁的错,就由侯府里老侯爷老夫人定夺。你毕竟也是被当成亲孙女养大的,念着情分,他们也不会如何。至于母亲那里,我会去帮你说几句,但毕竟是大事,最终还得看侯府的决定。”
孟氏知道,这事她不知情也就罢了,既已知情,便不好再瞒着徐家那边。
万一日后徐家知道了真相,再追溯回来,她是百口难辨。这浑水,她并不想趟。
但要她主动找去徐家那边说,也是不可能。
所以,她也只能劝了这徐家二娘主动回去坦白交代。
第六十一章
这边费尽口舌劝走了徐淑依后, 孟氏暂时撂下了手中的事儿,立刻去了太子妃那儿。
见这不中不晚的她过来,想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太子妃忙打发了不相干的人出去, 只留两个心腹嬷嬷在屋内侍奉。
“如今天热, 暂免了你们的晨昏定省,这会儿又大中午的,你不在凤行居内好好歇晌, 跑这儿来做什么?”
孟氏接过一旁替太子妃打扇的嬷嬷手中的扇子, 亲自帮她扇风,然后斟酌着启口说:“原是不该过来打搅母亲的, 只是突然知道了点事, 不敢不过来禀与母亲知晓。”然后不等太子妃问, 又立刻提了徐淑依, “方才……四弟妹过来凤行居找儿媳。”
太子妃诧异,回首望她:“她能有什么大事?”
孟氏说:“她如今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不知道该寻谁去, 故寻到了儿媳这里来。是……是有关定安侯府里的一些事。她哭着同儿媳说她也是近来才得知实情的,不怪她, 要儿媳帮帮她。儿媳实在管不到定安侯府去,但又见她可怜, 故劝了她回去后,便过来母亲这边了。”
孟氏素来稳重, 但今日却在她即将歇午觉的时间急着来禀, 想真是什么重要的事。
但具体到底是何事, 太子妃却并不知道。
“你既这会儿过来, 想是极重要的, 你且说吧。”
孟氏应了声“是”后,才把徐淑依方才所言全都实言相告。太子妃便是心中有所准备,但听得这些后,仍是大为震惊。
孟氏说:“若她真非侯府嫡女,定安侯府里这件事若闹出来的话,怕也会影响到咱们太子府。毕竟,她如今是太子府里的儿媳妇,若宫里祖父祖母问起来,也需得好好应对。”
就算她不真是侯府嫡女,但若同徐家没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在,叫徐家认了她为义女,或是彼此默契的什么都不说,只还当她是嫡女,其实也没什么。坏就坏在,她这个嫡女的身份是她那生母给偷来的,并且她那生母还将人家好好的孩子给丢了。
这搁谁家是能过得去的坎儿?
而若侯府那边真闹得满城人尽皆知,她有那样品性的生母在,皇室怕也不能再要这样的媳妇。
那么就看四郎那边了,若四郎愿意保一保她,或还可给她一个名分。若四郎不愿,那她必得在皇室族谱上除名。
此事事关重大,太子妃觉得必须禀与太子知道。
与此同时,徐淑依那边回了伴云楼后,左思右想,突然又来了倚水居这边。
如今这事凭她的能力做不到妥善处理了,除了坦白交代,求取宽恕外,她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这一刻,她早就没了自尊。并也想好了,但凡能争取原谅,哪怕是叫她给徐静依下跪,她也心甘情愿。
徐淑依过来倚水居时,徐静依正在歇午觉。青杏和紫兰也没想到她会来,二人相互望了眼后,过来请了安,然后据实相告道:“我们王妃正在歇息,四王妃改时再来吧。”
徐淑依这会儿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立刻就说:“左右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我便在这里等姐姐吧。待她醒了,我再去问个好。”
这就更奇怪了,素来二娘不寻自家主子错就罢了,怎会这般殷勤?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二娘指定肚子里没藏好水。
但碍着身份有别,她们二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请她先坐,然后又奉了凉茶来。
既她愿意等,那就等好了,反正她们是不会为了她去吵了主子的午觉的。
入了夏后人嗜睡,徐静依这些日子日日都要歇个午觉。每每醒来时,都快申时了。
今日仍是一觉好眠,醒过来时,人神清气爽。
听到内室有响动,紫兰立刻走了进去,然后禀告说:“王妃,四王妃来了,正外面候着呢。”
徐静依本来还有些懒懒的,骤然听到这些,她立刻疲意全无。
但也没说什么,只静坐着清醒了会儿后,便叫紫兰服侍她穿衣。
差不多一炷□□夫后,徐静依衣裳完整的从内室走了出来。
瞧见她人,徐淑依立刻站起了身子。如今在这个姐姐面前的卑微、拘谨,是她从前都不曾有过的。
两世都不曾有过。
瞧着这陌生的一幕,徐静依突然有些恍惚,也突然想到了前世她跑倚水居来告诉她顾容庭战死沙场之事。
想那时候,她叫一个春风得意。
心中默念着这些,徐静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坐了后,叫她也坐,然后明知故问:“四弟妹怎有空过来坐?”
徐淑依脸上笑容有几分僵硬,但顾及到眼前局势,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服软,道:“只是……只是想过来看看姐姐。”
从前一口一个嫂嫂的叫,那叫一个不愿意同她姐妹相称。如今呢?倒是愿意做起姐妹来了。
徐静依知道,若她不是走投无路的话,她是不会亲跑这趟过来服软的。既能来这儿,想是彻底束手无策了。
左右如今该诈她们母女的东西已经诈到,再装下去也没意思,索性不如挑明了说。
“姐姐?”徐静依轻笑一声,然后摇头,“你我可不是姐妹。”
徐淑依早猜得到他们或许什么都知道了,之所以选择暂不发作,不过是想看她和姨娘当一段时间的挑梁小丑。如今她被逼无路可走,求到她跟前来,她必然满意。
从小到大,她都和她争,和她攀比,可从没一回赢过的。原想着,就算她事事皆不如她,可她凭着自己努力,如今好歹也挣了个郡王妃的头衔。虽按着嫡庶和序齿,她仍在她下,可这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了,她还是很满足的。
又想着,如今局势尚不明朗,她糊涂,竟亲二房不亲嗣王,日后未必能得好下场。她只等着那天就好。
却没想到,她还没能等到那日,却已输得彻头彻尾。
连侯府嫡女的身份都没了,她又还能拿什么和她比呢?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老天对她这般绝情,竟一点生还的希望都不给她。
“姐姐,你我自幼一起长大,虽说没有亲密无间,可怎么能没有姐妹之情呢?我知道我不懂事,从前做错了很多事情。可我那么做,不过就是看母亲待姐姐极好,也想博取点母亲的爱罢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竟会不是你们的亲人。我若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必不会那样骄纵又不识抬举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情。”
徐淑依仍还意图以亲情打动,但徐静依听后只冷漠望着她。直到她好一番哭诉完后,徐静依才问她:“是,你一开始的确不知情,可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坏事也没少做。那个时候,娘还是你的‘亲’娘,姐姐也还是你的‘亲’姐姐,那你又待你的‘亲’娘和‘亲’姐姐如何呢?在你的认知中,我们还是亲母女姐妹的情况下,你又存了多少善心?”
徐淑依只一个劲哭,只狡辩说不是这样的,她没有坏心,她只是任性了些,不过就是赌气罢了。
“好。”徐静依不再说这个,只又道,“就算当时的事不去计较,那么前些日子,当你从柳氏口中得知真相后,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别告诉我,暗中差人去灭口,这也是你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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