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静点点头,便道:“多谢三伯母提点我,否则我也不知晓这些事儿。”
练氏叹了口气,望着苏和静姣美的脸庞道:“我也算是看着宣哥儿长大的,他待你的好满府皆知,你前头过的不顺,如今却是幸福美满了。”
苏和静笑而不语,沉静的眸子落在练氏尽是细纹的眼角处,心里也是一阵酸涩,这三伯母的确是过得格外艰难些,院里的庶子庶女都要塞不下了,三伯父还不停地纳新人进府来。
“我是没这个福分的。”练氏说罢,整个人突发显得颓丧几分,只是想起苏和静还有孕在身,她便立刻换了话题:“不说我的糟心事了,你可知这几日咱们府里出了件大事?”
苏和静摇了摇头,温声回道:“不知。”
“咱们公中少了一大笔钱,虽则伤不了根本,可这几日老太太房里的千年人参都供不上了。”练氏面色焦急地说道。
事已至此,她只后悔自己为何要应下管家一事,如今闹出这么大的窟窿来,又岂是她一个人能填补得了的?
苏和静愣了一会儿,旋即说道:“公中的银子,怎么好端端地会少了些?”
练氏面有窘色,只道:“你也知晓下个月便是老太太的寿诞了,国公爷说了要大办一场,我便和你二伯母一起管起了家。只是那管家的门道太复杂了些,那些管事婆子们各个有自己的理儿,这处用钱那处又要银子,我又来了月事,这几日便躲在屋里未曾管事,皆由你二伯母一手操办,谁成想今日盘账时却少了三千两银子。”
这话却是说的不尽不实,练氏的确是撂挑子不干了,不过可不是因为来了小日子,而是因为胡氏太过精明,只分派给练氏一些油水少的可怜的活计。
满打满算,练氏也只捞了几百两银子的油水,她气得闭门不出,那成了精的胡氏却事事要带上自己,自己被她烦的没了心情,便撂下一句话:“二嫂看着办罢。”
结果公中的银子便少了三千两。
“依三伯母所言,该是二伯母心急如焚才对,三伯母已置身事外,何须这般担心?”苏和静疑惑不解道。
练氏面有尴尬之色,她随后说道:“大长公主既是让我帮着你二伯母一起管家,这事便与我脱不了关系。”
苏和静心里有了成算,便道:“既如此,定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昧下了银钱,三伯母可好生审问一番。”
苏和静一下子能想到的法子,练氏自然也早已深思熟虑过,她的确是第一时间去查了最近的账本,把每一笔银钱盘算了一番后,发现账本上的总数目是对得上的。
只是每一列单独的支出却对不上数,并且她贪了银子的这几项数目越发大了几分,譬如下人们的秋衫是五十两银子,她往上报的是七十两银子,账本上却写着一百五十两。
练氏哪怕再蠢笨,也瞧出了这事儿是冲着她来的,定是胡氏做了假账等着她往里跳,也是她自个儿贪小便宜,竟昧下了这几百两银子。
如今被人夸大成了几千两银子,自己担了中饱私囊的虚名,却又只得了几百两银子。
当真是亏得不得了。
“公爹和婆母都是明智之人,比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了三伯母,您大可放心。”苏和静如此安慰练氏道。
练氏不肯说实话,她自然也不会真心实意地替练氏出主意,不过是敷衍人的嘴皮子工夫,她可有的是闲工夫。
练氏自然也听出了苏和静的敷衍,她索性心一横,便将自己贪污的几百两银子和每一笔支出都说与了苏和静听,又道:“静儿,并不是三伯母我存心要说那胡氏的坏话,这郑国公府将来可是宣哥儿和你的,我不过是帮着管一管事,她便能想出这样阴毒的法子来治我,焉知她怀着什么心思?”
苏和静听后沉思了一阵,虽知道若是帮了练氏,她也会搅合到这摊池水之中,可练氏说的话到底是触动了她几分。
是了,胡氏这般作为实在是太张狂了些,说到底她不是个庶房的伯母,很不该这般行事才对。
练氏殷切的话音再次响起:“若只是我受些委屈便罢了,她这般折腾人,损的却是老太太房里的供给……”
令练氏最为不解的还是国公爷的纵容,她不相信胡氏的这些动作国公爷会不知情,可他从未出声质疑过胡氏,也未曾提出让嫡长媳管家一事。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国公爷要对二房如此纵容?若说有什么私情,那胡氏也不过相貌平平,年岁也大了些,国公爷要什么娇俏貌美的女子没有?
苏和静打断了练氏接下去的话语,只道:“三伯母放心,明日一早我会让冬吟送些人参去老太太的院里,事涉老太太的安危,公爹也不会坐视不理。”却半句不提练氏的事儿。
练氏便哭丧着脸,道:“静儿,你可否替我向大长公主求求情,务必告诉她,这事当真不与我相干。”
苏和静也没回绝练氏的请求,只笑道:“好。”
得了苏和静这一句话后,练氏脸上的焦躁少了大半,她笑着推开了屋门,将贴身丫鬟手里的漆红描金盒子递给了苏和静,道:“这些东珠成色极好,不拘是镶在步摇上还是簪子上都好看的很儿。”
这番重礼,苏和静断不肯收,练氏却执意要苏和静收下,只道:“你帮了我的忙,我自然是要好生谢谢你的,往后若静儿你不嫌弃,伯母我便来清月涧多陪陪你。”
练氏这一回也算是因祸得福,没成想这苏和静这般好说话,不过三两句的工夫便应下了自己的请求,便是饶出去一盒东珠也值得。
苏和静不再推辞,只道:“那便多谢三伯母了。”
第43章 孕中期
三日后, 大长公主回府。
她照例来清月涧瞧一瞧苏和静,见她面色红润,且那肚子愈发隆起几分, 冷淡的眉眼里流转着几分诚挚的喜意。
她嘱咐了一通苏和静要好好调养身子,若是要些什么, 大可使人往大长公主府跑一趟,也只隔了一条街罢了。
苏和静待这个婆母依旧十分恭敬,还将练氏前几日送来的东珠打开给她瞧了。
大长公主神色微微有些讶异, 讶异之后又闪过些戏谑的讽意,她拿出一颗东珠放在手心把玩了一番, 随后道:“练氏当真有本事,竟把我送她的东珠转赠给了你。”
苏和静听后自是惊讶不已,她仔细瞧过这东珠的成色, 的确是出自南洋的珍品,婆母会何要送练氏这般贵重的东珠?
“往后练氏再来烦你,你只需说身子不适即可, 府里的事儿很不必掺和进去。”大长公主将东珠放了回去, 神色严肃地说道。
苏和静点了点头,虽是知晓大长公主的话背后定有隐情, 可婆母既是不提,她也不想深问。
大长公主见她乖觉, 心下也十分满意,只道:“你与我一般坐山观虎斗,不必掺和进去,待你生了孩子, 管家的事儿再轮不到二房三房。”
苏和静应下了大长公主的吩咐, 于午膳时分亲自将大长公主送了出去。
自那日起, 练氏再来清月涧寻苏和静,便被冬吟与春染以苏和静月份太重,不宜操劳为由将练氏挡了回去。
练氏心里不受用,嗤笑苏和静肚子才四个多月大,哪里就是月份重了?分明就是收了自己的东珠,又不想帮忙罢了。
苏和静才不去管练氏心里的沟沟壑壑,她如今愈发嗜睡,连郑宣也顾及不了了,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
冬吟到底忍不住心内的担忧,便挑了一个阴雨天气,趁着苏和静还未困倦,与她说了一件事。
“东城伯家的夫人就是平日里爱睡,肚子养的比旁人都大上许多,生产那日孩子太大了些,便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冬吟故意说的危言耸听些,这才能让苏和静知晓这事的严重。
苏和静果然花容失色,反复问了好几遭:“当真?”
红枣也适时地进言道:“正是如此,上一回您熟睡时,太医来瞧过了,只说您该多出去走走,将来生产时也不会吃太多苦头。”
这时秋桐也从廊下走来了正屋,手里还拿着个天青色窑瓶,她也沉声加上了春染她们劝说苏和静的行列,道:“庄子上有个农妇便是如此,整日懒散着不肯多动,后头生产时闹出了血崩,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
几个丫鬟说完都面面相觑了一阵,心里都涌上些心虚,可若不是苏和静实在不喜去外头走动,她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苏和静果真深受触动,想到自有孕以来她整日懒散的日子,心里不免有几分害怕。
郑宣回来后,便见苏和静正在内寝里来回踱步,并未像往常一般躺在床榻上熟睡。
他暗暗称奇,走到苏和静身边,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面色依旧红润,才说道:“今日怎得不睡觉?”
苏和静双颊一红,只道:“太医说我该多走走。”
郑宣愈发好奇,往日里他也不是没试着带苏和静往外头去散步过,只是苏和静反应激烈,根本不肯往外头走一步。
且她如今情绪敏感的很儿,动不动就落下泪来,郑宣一瞧她那泪眼婆娑的样子,心肠便软了下来,也不强求着她往外头走去了。
直至到了晚膳时分,苏和静一心要去内花园消食散步时,郑宣才从冬吟她们的口中得出了苏和静如此转变的原因。
原是冬吟她们编了些故事吓她。
郑宣忍不住叹了一句:“还是你们有法子。”说罢,便赏给了这几个丫鬟两个月的月例。
算了算日子,再过五日苏和静的肚子便到了第五个月,如今她的身形比之从前已臃肿了不少,走起路来也需好几个人搀扶着。
郑宣见她走在内花园的鹅卵石路上,那颗心也忍不住提了起来,只怕她一个不慎滑倒在了地上。
索性他便不让丫鬟们搀扶着苏和静,自个儿亲自扶住了她的腰,陪着她来回散步。
散步归来后,郑宣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扶着苏和静去了净室沐浴身子,自个儿胡乱洗了一番后,便睡在了临窗大炕上。
夜里一人孤苦伶仃地睡在炕上,郑宣心内百感交集,只盘算着若这一胎是个女儿,他独守空闺的苦便也能抵消了。
若这一胎是个儿子……
郑宣只觉得心上怨气又多了几分。
翌日一早醒来,苏和静便觉得自己的小腿十分肿胀,只是身子不像前几日那般疲乏难受,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红枣照例来服侍她起身,苏和静便朝着她开怀大笑道:“你们说的没错,多走些路是有不少好处。”
红枣听了自是激动不已,前段时日她们怎么劝说苏和静她都无动于衷,若是话说重了几分她还会落下泪来,如今却回转过来了。
听得苏和静起身的动静后,郑宣也从炕上翻身而下,洗漱收拾好后,便坐在了梨花木桌旁,一脸幽怨地望向苏和静。
苏和静胃口大开,吃完了一碗粳米粥后,便又吃了一叠裹着梨汁的酥皮春卷,这才想起郑宣一筷子都未动,只道:“你怎得不吃?”
见自己的娇妻双腮鼓的满满当当,望向自己的灵透眸子里尽是亮晶晶的喜意,郑宣心口忽而一松,独守空闺的苦楚不消而散。
“你多吃些罢。”郑宣边说着,边又替苏和静夹了一筷子胭脂鹅脯。
用完早膳后,苏和静便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比往日里也有劲几分,她便道:“再去外头散散步。”
这一回在内花园湖畔散步,她便遇上了风尘仆仆的三老爷。
郑宣与她一同向三老爷行了礼,也没说上几句话,三老爷便朝着延禧院的方向赶去。
到了午膳时分,红枣才打听了些消息回来,只说前头管家的事儿果真闹了出来,胡氏与练氏在延禧堂险些当真老太太的面打起来。
后来二老爷和三老爷赶了回来,各自管教了一番自己的正妻,这才堪堪收场。
只是公中银子不翼而飞这事终究是被胡氏捅到了明面上,老太太便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做不到。
练氏也不愿意平白吃了这个哑巴亏,便像市井泼妇般嚷嚷道:“我不过拿了五百两银子,倒是二嫂管家这些年,只怕贪下了数万两银子了罢。”
胡氏忙道:“你且去查账本就是了,若是我贪了一分公中的银钱,叫我不得好死。”
练氏却不依不饶,只道:“动动嘴皮子谁不会?打量谁不知晓你靠什么才得了这管家权。”
两人的话越说越难听,后来还是老太太出声呵斥了一番后才偃旗息鼓。
后来郑国公郑烨知晓了此事后,大发雷霆了一番,罚练氏与三老爷一个月不许出门,夺了练氏的管家之权,并给二房送去了好些奇珍异玩。
便是连苏和静听了,也觉得国公爷的心太偏了些,不过她想到大长公主的嘱咐,便也撂开了手,只专心养起了胎。
夜间之时,苏和静早早地便上床睡了,郑宣躺在炕上辗转难眠,心里盘算着若是个儿子,他要从小培养他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绝不许他与自己和苏和静睡在一块。
若是女儿则就另当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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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裴景诚知晓了苏和静怀有身孕且与郑宣琴瑟和鸣的真相后,便不大爱往芍药公主的房里去了。
他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满心满脑都念着苏和静,盘算着将来能再将她迎进门来,可她却早已忘了和自己的恩爱过往,眼底心里都装着另一个男人。
裴景诚起先是又恨又痛,一时想到和苏和静刚成婚时的恩爱回忆,一时又想起那日在郑国公府时她望着自己那陌生又冰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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