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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师换血那日,国师塔上幼儿啼哭声哀哀不绝,无数百姓路过都会不知不觉地湿了眼眶,心脏像是被只无形的手牢牢抓住。
    都是她拿命生下的孩子,莘姬自知对小儿子来说这样的换血之法不异于酷刑。
    但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天然地希望将损失降到最低。比起兄弟两个长大后一死一伤的惨烈局面,眼下给一个孩子换血起码能保全两个孩子都在她身边。
    因此她暗中筹备,将孩子父亲也就是曙阳离开时留给她的所有修行珍宝都拿了出来,放出消息雇佣能人异士为她去往临国的周王墓盗取圣血。
    周王乃是临国周的开国大帝,开辟疆土建国大业完成之后,他又适逢天大机缘得以洗髓伐骨走上修仙大道。
    在外闯荡过了几百年之后再回到故国坐化时,周人为其修建周王墓,墓中曾留有一汪汇集了他毕生功业气运的精血池,那是莘姬以一个凡人的见识里,觉得最能补偿她苦命孩儿万一之物。
    曙阳身为三大宗门内最顶尖的渡劫大能,他给予爱人的仙物自然价值斐然,甚至不比周王墓内的精血池价值少多少,很快莘姬就得到了那精纯蕴含了周王毕生功德能量的精血。
    所幸弟弟此时尚且年幼身躯短小,那血池中的血拿来替换他身上原有的已经是足够了。
    如此又过了一年,蜀国开始爆发各种天灾,皇帝觉得不详,时常祭天祈祷依旧没有任何改善。
    最后他怀疑起了自家姐姐生下的那个从小就异于常人的小儿。
    此时莘姬已经再不敢将两个孩子放在一处养育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她则居中时常辗转奔波于她的两个孩子之间照料。
    这一年的时间莘姬事实上过得比谁都累,像是从老天爷那儿偷来的一段珍贵时光。
    最后皇帝念在与姐姐的情谊,没有直接处置了小外甥,而是召来国师为弟弟再做了一次占卜。
    是吉是凶,交由老天爷来评判。
    第二次却了不得了,这次占卜的结果比一年前更加凶险,弟弟原本命格就极凶,被换了血之后多了人皇气运,被养在国运即将耗尽的蜀国皇室之中根本压不住。
    于国师身负护国之职,就算心里也可怜那小小的粉糯幼儿,但也不得不据实相告:“小公子年少之时命中将有场大劫,其收容之所将面临一场灭门惨案,只有此子能够存活于世,挨过这一劫他便能解除命中枷锁禁锢,从此向逍遥道……”
    于国师说着说着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他话里的意思是要叫自己蜀国所有人,为了这小儿的前途大道陪葬?灭世惨案已经足够不祥,可偏偏就只有此子能够挣脱桎梏从此腾达。
    那绝对不能够!
    皇帝不再顾及亲姐的感受,连忙询问国师破解此局之法,话中隐含的意思大有必要时刻牺牲一人救助全国上下的打算。
    莘姬大惊失色急忙说道:“这孩子可是仙家大能的孩儿,你们不能杀他!容我们想想办法,叫他父亲来将孩儿接走可好?我求求你皇弟,他还是个什么都不知的小儿啊!”
    皇帝自己膝下的亲生孩子就不少,为保国运,眼下要杀死的哪怕是自己的皇子他也是舍得的。他不是女人,不用经历十月怀胎就能拥有众多孩儿。
    “皇姐可知仙家何在?可又知今年雪灾之后,我蜀国又能在这灾星的诅咒下撑过几年?”皇帝一句一句冷冰冰地质问,将莘姬问得毫无招架之力。
    这孩子当初是宗室计划要瞒着曙阳生下的,周国出过修仙大能,他们蜀国也想仿照留下仙家血脉来护国运昌隆。
    曙阳那时候正在西洲别处追寻一只魔物的踪迹,根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明明是蜀国皇室的算计太多,但最后却全要一个无知的小儿来承担。
    “当初我已经为了蜀国放弃与仙家离开长生的大道,此生是我辜负了他,皇帝当真要如此绝情,一刻都不能再等等么?”
    “皇姐心疼孩子朕也感同身受,但你莫忘了身上的使命,蜀国千千万万的百姓,还有皇姐你的大儿子,他们都是要活命的。”皇帝幽幽道。
    事实上皇帝想要即刻诛杀小外甥的另外一个理由,就是蜀国皇室到现在还有要留下仙家血脉在蜀国的打算。
    曙阳若是回来了,被换了血脉不易辨认的小儿被带走不算,那完好与其生父血脉相通的哥哥,很有可能就被仙家察觉到一并带走。
    蜀国舍不得,也赌不起。
    亲生弟弟求不得,莘姬转向于国师,想再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在保住孩子性命的同时,也能保证蜀国不灭。
    所幸于国师找出了一个折中之法,那便是将出身原本尊贵无比的小儿贬出皇宫,使其自小便在蜀国最底层求生挣扎。如此受尽蹉跎食百家饭,小儿身上与蜀国皇室的气运联系就算是被斩断,日后就算是要殃灾祸害人,那对象也不再是蜀国皇室了。
    其实按理说应该将此子送出蜀国找个富贵人家寄养更妥当,但皇帝又担心他长大克死了养父母之后报效敌国,受敌国驱策认贼作父攻打蜀国就遭了。故而不敢将他送远,只流放蜀国民间,劝皇姐就只当生了一个孩子,这个天降的灾星就当不曾生养他便好。
    莘姬也曾想过偷偷关照自己那流落人间的孩子一二,但她的皇帝弟弟特意找人看住了她,不许她代表皇室还与那祸胎灾星联系。
    时间一久在千万灾民流动裹挟之下,那孩子很快就没了踪迹。
    至此莘姬一腔慈母心肠,只能尽数撒向唯一还留在她身边的祝潇身上。后来她在曙阳来寻她时也翻了脸,再不与其相好,只一心辅助国君治理蜀国。
    云瑶听完,第一反应就是那个被抛弃流落在外的孩子好惨。第一次遭受巨大痛苦换血,第二次却直接被赶到民间受苦受难。
    要知道他原本是可以有个足以替他抵挡世间绝大多数麻烦的渡劫期生父,若是当年就被曙阳带回玄清门,又有谁能叫这仙门中都属顶尖的庞然大物覆灭?
    高阶修士生育异常艰难,他完全可以成为这个世界最顶级的那一拨仙二代来着。
    “那孩子如今身在何处?以蜀国如今境况,他确定还能活着?你如何能确保我就能再见他一面?”
    曙阳心痛的程度只会比云瑶更多,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找到那个比他哥哥受到的苦难还多的孩子。
    莘姬道:“国师算过,那孩子命格硬实,就算无父无母流落在外也不会轻易丧命。如今算来,他也正值壮年。曙阳,我求你救救蜀国吧,蜀国万千的男儿中,农夫、马卒、工匠、奴仆,咱们的孩子有可能是其中的任何一人。”
    莘姬与曙阳情变之后再未出降招婿,因为祝潇死后她再无后人的缘故,蜀国君也不忌惮她大权在握要颠覆朝纲。
    蜀国百姓夸赞大长公主勤于朝政爱民如子,殊不知这“爱民如子”四字,对于莘姬而言如千钧压身,内含无尽思念的苦痛。
    莘姬接着为了自己的母国抛出砝码:“那孩子现在极大概率就活在蜀国的某一角落,曙阳,那孩子幼时身上你我血脉尽数被换下,你不能再如当年使用密法找到潇儿那般如愿找到他,除非有我这个亲生母亲在。我们做个交易,你再保我蜀国百年国运安稳太平,我便将确认孩子的线索告知与你,如何?”
    曙阳与云瑶对视一眼,这个交易只怕是在莘姬燃香召唤曙阳到来之前,就已经妥当打算好了的。
    莘姬被蜀国皇室教育得太好,年轻时候能舍弃爱人孩子,到了现在,她也能狠心叫曙阳以增加自身渡雷劫失败的可能性,以及唯一活着的孩儿在民间继续受苦受难的可能,来作为交换的条件。
    曙阳几乎是忍着落泪的冲动一字一句咬牙说道:“当年为了潇儿的死,我曾来找过你数次。可你从没有一次动摇,教我知道还有这么个可怜的孩子尚存于世间……你的心真狠,这可是你藏在心底最大的底牌?”
    “曙阳,请你原谅我……”莘姬老泪纵横地哀声哭道,几十年被夹在母国这个大家和自己的小家之间,莘姬这一生悲惨的命运似乎从她出生时候就注定了。
    “那根招神香就算了结来你我之间最后的情份了。”曙阳心中悲苦不堪。
    当年在云瑶的提醒之下,他才察觉出与莘姬之间的邂逅相恋是被蜀国皇室精心算计的结果,为了孩子与她母亲的身份,曙阳选择了释然,留给了莘姬一根招神香。
    可他现在才发现,不仅是自己,连他唯一的孩儿也依旧被人算计着,被这蜀国皇室吃干抹尽最后一滴血肉。
    “你不用再求我原谅,你蜀国的这趟浑水,我淌了便是。”
    曙阳说完这句话便愤然离开,他现在实在是不想再待在这令他恶心透了的蜀国皇宫里了。
    另一边,在与蜀国比邻的周国,周王墓中。
    几位青春正好的年轻修士正在一处狭小的墓室内藏身,商议对策。
    “他娘的,这周国人心思不敞亮也就罢了,这周王明明都已经是元婴真人,为何还这般的小心眼,合着这墓中的机缘只能他周国人得之,非要只进不出才有意思了?害得老子受这一肚子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此时粗声粗气说话的是个与宁宸交好的体修,叫姚放。他是个直脾气的汉子,能藏在心头的那点心事,还没他脸上的发须多
    因为高阶修士繁育后嗣困难,且生下的孩子不论是天赋不高,还是完全没有灵根不能修行都有可能,因此历来这修仙界各大机缘继承的规矩就不是以血脉后人相传的,而是能力出众有缘者得之。
    这周王是出身周国,但他修仙之后也还不是离开了周国,在各大秘境中获取先辈机缘才得以提升修为,进阶元婴大圆满,与渡劫只有一线之隔。
    活着的年轻修士靠自己的本事去争取已亡故的前辈大能的遗址传承,如此一代反哺一代,这就是修士之间一种约定俗成的良性的循环。
    可这周王墓在周国境内受到周国凡人严加看守也就罢了,他们几个正道修士好不容易,与那群固执吝啬的凡人避开流血的争端进入墓内。
    结果到了要进入周王主墓的时候,守墓头领居然变成了一个强大到他们试探了多日都难战胜的血色傀儡,这傀儡若是收服放到外界的拍卖会内,便是那价值一百颗上品灵石的顶级傀儡,实力强大到横扫元婴之下的一切金丹修士。
    若是这周王墓只是单纯地通过难关筛选有能力者大家伙也无话可说,但这明显是给周室王朝子弟开后门的手段,实在叫大老远过来的修士心烦。
    “如今难道我们只剩下原路返回这一条路可走了么?这血色傀儡只认周王血脉,咱们若是尽全力一试也只怕难以将其击败。”
    另一长相柔美的女修士同伴也满心犹豫地附和,入宝山空手而归的感觉对于他们这群天之骄子来说,简直是糟糕透顶,但眼下也无可奈何。
    “总要试一试的,为了探这墓眼,我们都花了多少功夫。不进去看一眼,我决不甘心!”
    最后下定决心发言的是一位长相出众,五官精致到叫人第一眼看去雌雄难辨心生喜爱向往的男修,他也是如今霓凰派内最受女修欢迎的稀缺好苗子,除了性子冷了一些,修炼天赋比之宁宸也不差什么了。
    她叫凌冰清,女扮男装资深爱好者,是书中男主最爱的一位后宫。
    “凌兄说得对,元婴又如何,总得与之堂堂正正战上一场,方知孰强孰弱。”宁宸郑重考量之后,与凌冰清的想法一致。
    “你们两个不要命了!”
    其余几人压低冷声音,生怕被这墓中数量众多的守墓人听到动静,巡声而来。
    凌冰清倒是与宁宸颇为和契地相视一笑,有时候真正的天才之间的想法都是相同的。也许就是这种极具冒险家的个性,才让他们持续不断地超越同龄人,成为成长路上各个阶段的天才。
    这个家伙,倒是没有几年前那样不讲理,讨人厌了,凌冰清默默想道。
    当年她曾经在霓凰派内城中的花朝节上,和宁宸有过数面之缘,那时候的毛头小子修为不如何,脾气却比现在还要大上许多。
    赌石场内的上品法衣她出高价也不卖,闻香丹会中师尊需要的混元草凌冰清出高价他还是倔脾气不肯合作。
    这次若不是霓凰派弟子热切攒局,邀请凌冰清与宁宸两个修为实力最高的人参与,她也不会有第二次和宁宸接触,发现他这个人还有些许的可取之处。
    “我与宁宸对付那血色傀儡,你们在外挡住其他守墓傀儡即可。”凌冰清到底是这里大多数霓凰派弟子的师兄,大家对她说的话少有当即反驳的。
    宁宸补充道:“除了血色傀儡,对付其他的小喽啰对于你们来说要脱身不难,赌不赌一把?”
    最后大家在两只领头羊的鼓动之下,还是干了这一票。
    他们七八个人从狭小的墓室出发,一路上吸引了大部分的守墓傀儡,宁宸和凌冰清保存实力没有出手,一直等到那血色傀儡的出现。
    这傀儡身上的颜色就去其他守墓傀儡颜色不一样,是能污染人视觉的恐怖猩红色。只有成年男人肩膀的高度,与其他傀儡面无表情的脸部雕刻不同,这尊血色傀儡的面部呈现出一种十分人性化的愤怒表情,肢体行动间也更加灵活迅猛。
    看向这群入侵者的眼神阴冷凶狠到有几个霓凰派女弟子,只与其对上一眼就遍体生寒。
    “这傀儡看向我们的眼神,好可怕。”
    一个霓凰派女修声音微颤,她修炼着一种特殊的功法,能够浅显地感知到一些具有灵性的生物比较明显的感情。
    “它在怒视着偷盗者,它将一切入侵者都看作小偷。”霓凰派女修说道,“这尊傀儡曾经失去过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它因此受到了周王墓的惩罚,被催化成最恐怖的血色傀儡,它对我们厌恶至极!”
    先前几人只不过是小小试探了一番,还未完全激发出这尊血色傀儡的怒气,但这群老鼠一般躲藏的入侵者去而复返,终于将它惹怒了。
    “吼!”
    血色傀儡的吼叫声贯彻整个墓室,周围十几尊普通傀儡的攻势也变得比之前还要猛烈数倍。
    宁宸胆子比一般的女修大得多,就算那傀儡长得惊悚吓人,他提着灵剑的手没有一丝软弱,运着九重纯阳剑诀里的剑式,就照着血色傀儡看似最薄弱的颈部砍去。
    凌冰清对战擅长用的是一把品阶很高的灵宝却灵扇,能顷刻召出烈火暴雪等临时领域限制敌人。
    那血色傀儡被雪地冻僵了身躯,就连体内的血液也有凝固的势头,大大延缓了它移动对敌的反应。
    宁宸和凌冰清两人联手与它对战了半个时辰,抓住了傀儡被困住的某个契机,宁宸一剑砍向了它的颈部。
    凌冰清正对着这具似乎拥有人类表情的恐怖傀儡正面,就在宁宸剑招即将碰到它的后颈之时,这具傀儡的眼珠在极短的时间内,以一种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诡异方式下连转了好几圈,眼珠时而出现时而被藏到脑内。
    凌冰清心头一紧,连忙阻止道:“不要碰它!”
    可这已经晚了,就在宁宸收了剑势要砍向另外一侧的时候,血色傀儡以一个极其灵敏的角度也将身子往剑势那边靠去,宁宸仍留有八分力道的剑身就这样碰到了傀儡的后颈。
    “噗!”
    灵剑似乎将傀儡身上的一处包囊给扎破,瞬间一股细密到肉眼难以看清到血气散逸到了空中。原本昏暗阴冷的墓室被一层淡淡的血色弥漫,更添了几分不详的气息。
    “大家快闭气,这血气里有毒!”
    凌冰清大喊一声,可最先察觉到异样的她反而是离傀儡最近的。等到她张口说完这句话时,已经有不少毒气从她的五窍内渗入进体内,灵气与这毒气方一接触就像是被毒蛇缠身般摆脱不了,也再不能够随心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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