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没有铺设沥青、碎石或木板,是一条样貌十分原始,与其说是特地作为居民行走的山间小路,更像只是长久受到人们踩踏,进而少了杂草与树丛遮挡的光秃土石路段。
进入小道前是建案搁置的预定地,不久前只是一片荒芜黄土,那是有财团看准小镇观光商机的民宿开发案,准备兴建近年来十分流行的旅游民宿。
小镇上其实有不少当地居民将自己的住家改装成民宿提供给外来游客,庄家就是其中一例,只是东北角这处建案背后是由财团出资,可说是未来将瓜分镇上民宿市场的强大对手。
不过,关于此建案的施工进度,至今已停工两个月。
前期经常可见施工团队与厂商人马到此处勘查地貌与进度,或者对照手上的设计图,大批人马来来回回彷彿煞有其事。
岂料才过三个月,就传出建案停工消息,算一算从开工典礼到至今的时间,就已经将近要半年,这不经使当初卖出这块土地的地主,每当遇到附近居民询问时,都只能吐露不知情的无奈。
「听说是因为水源的问题。」
这已经是地主所知道且能透露的最多资讯了,但同时也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理由。
依照东北角的地理环境继续经由兽径小路延伸入内,确实会有一座被好几块厚实木板紧闭的古井,然而根据镇公所的资讯,那处水井早已乾涸许久。
假如就算真的还有水,现在的小镇居民也早就没有倚靠该井来获取水源了,因此许多关于民宿建案停摆的谣言衍生出许多版本。
除了前面所述的水源问题,另外则有土质、财团内部意见分歧、政府回扣给太少,或是有内部人员掏空出资方公司等各式各样的臆测,不过其中最使在地老一辈人所相信的,莫过于就属建案是因「娘娘阻挠」遭遇各种卡关与意外的传言。
因为在进入树林通过古井后,便会到一座白色石製小祠堂,而那座祠堂供奉的正是庄母所提到当初在不明灾厄中,解救全村人的「白衣娘娘」。
就是因为白衣娘娘不愿外人大改小镇东北角地貌,并引入大量纷扰人潮影响镇上居民生活,且顾虑到会动到该处风水缘故,才让建案无法顺利进行,使施工团队遭遇各种不可解的难题与灾祸。
关于娘娘阻挠建案的另一种说法,则是指出若该处进行动土,将会惊扰到娘娘,以及当初被其所镇压的「尸变者」。
然而,此时鑽入树林小道来到娘娘祠堂前,身穿灰色衬衫留有一头乱发、满脸鬍扎,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却看着眼前场景感到嗤之以鼻。
这名人士正是昨天晚上入住庄家民宿,疑似带入尸变者,此时正被警方找寻中,自称外稿记者的男人。
此时的他仅身揹随身包,手持手机对准祠堂,嗤之以鼻之馀按下手机相机快门键,将被夕阳光辉染红的祠堂给拍下。
从随身包未拉紧的拉鍊缝隙中,隐约还可以看到那件他所穿着出入民宿的黄色雨衣。
这男人不久前才到这里,透过镇民的指引找到祠堂位置,在此之前他有大略查看过那座古井,只是在缺乏工具情况下,最终仍无法确认是否如传闻中已经枯竭。
而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是他事先得知民宿建商停工传闻,另外则和五十年前的「娘娘传说」有关,他想知道当初那群人们口中的尸变者,是否就在古井下方。
不过现在他打算先将重点放在眼前祠堂上。
男人之所以感到嗤之以鼻是因为在来这里路上,透过打听,几乎可以从每位除了年纪比较轻的当地居民得知他们是多崇拜白衣娘娘,并且表达多么敬畏的感谢,然而他在踏入这里后才发现事实存在着落差。
他以为娘娘祠堂应该每年、每月,甚至是每週、每天都会有居民前来献上供品、上香,至少也会整理一下附近杂草以及清理外观。
但他却只见这座祠堂几乎是快被杂草淹没的惨况,拨开杂草更发现这座石造约大半个成人高的小祠堂外观还有不少龟裂痕跡,供品台上则残留着水果被野兽啃咬所留下的腐败残渣。
中央神龕两侧的红灯笼早就破损,而且从痕跡来看估计也超过一年以上没有更换了。
「现在是怎样?这里的居民说一套做一套吗?还是建商的人故意做的?但这也没办法解释祠堂被杂草环绕的事实呢。还是说,所谓的娘娘并不是真正受到他们歌颂的神灵,而是像阴神,才让他们又爱又怕的?」
记者蹲下身来查看祠堂时喃喃自语,一边思考一边拨开杂草,发现中央神龕的小窗紧闭,伴随一时间被风吹摆的树林声响,令他不禁嚥下唾沫。
「或许该先来这里的,而不是去镇公所找关于娘娘传说的资料。只是没想到镇公所根本没有我要的东西,甚至是网路上的地方政府网站也没有任何相关线索,这件事似乎就真的是靠居民口耳相传下来的,根本令人弔诡到不行。
只是……这件鲜为人知的乡野传说,为什么会出现在『计画』中呢?
嘖!要不是找到那份计画文件的人已经灭口了,唉……烦死了。
说到怪力乱神,不知道我特地做的实验成功了没,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女人就这样活过来了,而且让那位被我发现奄奄一息的男子,重新像没事的人一样满血復活。」
男人先是对此刻所身处环境感到寒颤,同时想起娘娘传说存在的矛盾之处,最后则想起自己「秘密进行的实验」,心情从糟糕转为亢奋。
基于此种亢奋情绪下,男人似乎不再害怕,下一个动作便是伸手将石造祠堂的小窗打开,这时他彷彿才意识到自己所为何事,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接着他看到祠堂内摆放着一座由白玉雕刻而成的娘娘像,所见画面并非什么骇人景象,不禁让他松了口气,不过却也很快发现祠堂内藏有猫腻。
白玉像后面似乎有一张纸质泛黄的硬质纸张,他没有多想伸手将其取出,翻转过来后才发现那是一张黑白照。
「喂、喂,这可不得了了啊!看来这次来对了,被我挖到关键证据了!那些狗官就等着被舆论挞伐吧!现今的时代只要捕风捉影就能把你们这群公眾人物弄死了。反正大部分资料我也已经发布到网路上了,当然还有这个最重要的东西。」
记者先是对黑白照拍下照片归位后,紧接着将手伸入随身包中,似乎在摸索他所提到的重要物品,只是当他摸到那圆筒状触感后,这时候,他察觉到祠堂后的草丛出现动静。
「唔!什么东西?」
他赶紧站起身来,第一时间感觉危险逼近,于是闪到身旁一棵树后观察情况,并拿出手机与预先带在身上的木棒。
时间已来到下午五点,明明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山区就已迅速失去阳光的庇护,很快的被幽蓝给垄罩;周遭气温似乎也降了几度,现场瀰漫一丝诡异。
即使如此,记者仍决定不拿出手电筒,就怕打草惊蛇,毕竟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分,又必须防备什么对象,但此刻比起那些,那团在杂草堆中祟动的黑影,带给他更多的不安。
「嘖!都是因为看到那张照片和祠堂,现在脑袋才会胡思乱想。不如就这样趁机逃走好了。」
男子归咎内心不安主因之馀,决定转身溜之大吉。
然而,就在他下好决定转身之际,听到草堆似乎传来一阵女性发出的声音。
「你……救了我、救我,为什么……」
「什么东西?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现在是见鬼了吗?」
身后的声音男子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当然思索那为何物是本能下意识反应,但同时他却也发现双脚不争气的丧失功能,此刻根本处于全身僵硬状态。
只不过,使他双脚发软无法实行逃脱行动的原因不光是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另外还包含与生俱来的好奇心。
就算那东西可能超乎自己想像,但他仍想在最后离开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这与他所「谎称」的职业无关,而是单纯想要知道潜藏于草堆中的东西。
假如那是娘娘现身或是过去尸变者的鬼魂,他独家揭露到社会大眾面前的话……
当然,如果是那些追捕自己而来的人,那就更让自己发到网路上的证据更具说服力了呢!
如今只剩下他了,如果他能取得这颗「真相炸弹」话,或许会被拱为英雄,对吧?
「你……救……我,为什么你要救……我,你……」
身后囈语仍在继续,这时男子决定不逃了,他快速的从随身包中取出手电筒、,对准一开始草丛祟动位置。
只是当他完全准备就绪时,原本隐藏在那里的黑影却突然消失了,仅留下沾染鲜血的杂草,而且血跡似乎还往左侧方向延伸而去
「血?这是……血?」
男子手持光源遵循血跡沾染在杂草堆中的足跡移动,很快就发现血跡进入到左侧树林中,也藉此判断方才发出女性声音的黑影并非追捕自己的那些人。
但顿时失去对象行踪,还是使他心生波澜。
他不知道要进入树林找寻黑影,还是就此打退堂鼓,在进行数秒的评估后,他决定离开现场。
只是,他却没料到自己所找寻的对象,就在他转身之际,从后方猛烈扑来,下一秒他不仅被压倒在地,手上物品更是散落四处。
前所未有的颤慄爬上身上每处毛细孔,口鼻可以嗅闻到泥土难闻的气味,还有一股自身后飘来的浓厚血腥味。
他想要转头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对方显然不想让他这么做,从一开始就用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无奈之下,他只得将希望转移到滚落至右侧不远处的木棍上。
「管你是人是鬼……」
男子努力伸长手臂想拿到木棒,但仍有数公分的差距。
而在他使出吃奶力气,身子好不容易向前蠕动,终于抓住木棒之际,耳边却再次传来那名女性的声音。
尖细又沙哑,带着哀怨与痛苦,既不像死者自喉咙伸出发出的幽鸣,又不带有活人该有的气息。
「你救……了我,你……不让我死,也……不……让我活?」
*
「感觉又要下雨的样子,湿气也太明显了。」
离开民宿后的面恶警官与后辈,带着一路警方人马,整个下午几乎在小镇、空难事故现场,还有周遭山环地带走踏,目的正是为了找出是否还有其他尸变者,以及入住民宿的怪异记者,从窗户逃出的女性,还有自备钥匙能够打开民宿大门的男子,可说是对象眾多,范围又广大的搜索。
碍于人力与时间有限,分散开来的搜索成效明显不佳。
于傍晚时分带头的警官决定再请上头加派人马,只是支援似乎因为空难致使的山路受阻,至今尚未来到小镇。
由警官单独带领的其中一支小队,不久前再次经过尸变事件现场,此时已经来到小镇东北角。
由于考虑到日落视线变差,在山区搜索的范围也不宜继续扩大,小队找寻范围持续往小镇靠近,穿过大片树林与兽径后的警官一行人来到了古井旁,一行五人不禁庆幸终于走出有如大海般的原始地带。
而身为队长的肃杀警官也同时察觉天空异象,深怕下雨后会影响搜索行动,决定命令所有人行动先到此为止。
但就在他走至同伴身旁时,却发现靠近古井的其中一人跌倒在地,一看更发现对方正全身发抖,而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
「学长,那、那个……」
其他人也因察觉异状纷纷靠向古井,但皆在循着视线将目光落到一旁杂草堆后,各个面露惊骇,谨慎的带头警官见状立刻绷紧神经,同时内心也有了底。
他将手放到腰间配枪,就这样越过眾人缓缓朝草堆前进,果不其然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大片血跡。
接着,他命小组人员展开队形,围绕目标杂草堆,之后在随着距离拉近之下,看到更多的骇人景象。
「这是……谁的手?」
有人在发现躺在草堆中的人类手臂断肢后惊呼出声,然而肃杀警官仍径直迈开脚步逼近血量最多的位置。
没多久,他便看到一男一女分别躺卧两侧,显然皆无生命跡象。
而这样的光景不久前他才见过,如今相同的画面将再次烙印于记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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